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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頁     夏曉衣

  一切船過水無痕,像曇花凋謝般無跡可尋。她與大哥背對著,走上不同的道路,彼此似再不回頭。

  可他總看得到,宋典雅悄悄找著人察覺不了的縫隙,偷看著大哥的行止,而閃爍在她眼底的一縷微光,失落無比。他總看得到,性情變得冰冷的她像被遺棄的小動物,經常一個人躲起來傷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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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風逐漸停息,庭院飄著淺淡幽香。

  司馬鋒芒毫無退路,扶著宋典雅,手指順過她等待安撫的眉心。

  「我曾向你雙親提議,由我代歷兒娶你。」他回憶。

  宋典雅一聽,艷容漠然。

  「他們拒絕了我,說我或許有經商的天分,卻永遠、永遠不會是個好丈夫。」司馬鋒芒手臂一環,將她的臉壓向他胸口。「你相信你家會無故衰敗?」

  他感傷的問題令宋典雅側目。

  「是我,典雅。我和你雙親發生口角。你應懂我的為人,宋家的衰落,是我一手造成。」

  她仍不說話。

  「爹娘阻止過我,說兩家未來是親家,我不該……」他親了親她光潔的額,極為不捨。「怎麼辦呢?你不能嫁給歷兒,我不承認你們的婚事。可你爹娘不答應,於是我惡意打擊你家一塌糊塗,我爹責怪我,臨死留言說司馬家永不傳我。我有權管理,但每項決策皆須通過兩位弟弟同意。因此,人們從不稱我為司馬家老爺。」

  他其實並不聰明,關於她的事,他時常不僅採取最有利的方法。

  「你擔心,我知道真相責怪你、怨恨你?」宋典雅揪住他胸口的華衣,揉得皺紋深刻。

  「這並非重點……我真正擔心的是,你爹娘說中了我的為人。我改不了我的性子,我喜歡傷害你到有些沉迷。」深沉的夜色在他臉上鋪成一片荒蕪的孤獨。「看你平時冰冷,我一旦激怒你令你難受,我就快樂我有能力影響你。」

  他沒有別的方法證明自己對她有意義!

  「我們現在不算有別以往嗎?」宋典雅執著的問。他溫柔的抱著她,難道無法像這般相處下去?

  司馬鋒芒隱忍激動,沉重的問:「倘若我改不掉欺負你的嗜好?」

  「我會陪你。」宋典雅露出撥雲見月的笑。

  「你為何不給我時間,等我改掉了再去追你回頭?」他看見她眼底的焰光顯現出愛意,他負荷不起。

  「我不能再給你一去不回的機會了。」

  兩人相看,竭盡全力梭巡對方的神情,都怕不慎中了埋伏,傷了心。

  「即使我害你家沒落?」他躁亂的逼問她。

  宋典雅滿面寬容。「我原諒你。」

  「就算我不會討你歡心,只會說不中聽的話、做傷害你的事?你也能接受?」他已分不清是在逼她或逼自己。

  「我已經被你折磨得無堅不摧了。」宋典雅顫了顫,苦笑又堅決。

  「可我不能相信你。」司馬鋒芒退縮,自她眼中耀出的焰光令他無地自容。「或許你只是先誘騙我,等時機成熟再報復我從前給你的傷害。」

  他早就給自己定了一條無法挽救的死路,只願她找到身邊,指引他返回正路;並非怕她不原諒,而是無法原諒自己。

  「相信你有多麼困難,你可知道?」宋典雅淚凝於睫。「我有勇氣相信你,為何你對我如此沒有信心?」

  「因為……只有你可以傷害我。」司馬鋒芒虛弱坦白從不承認的事實。

  「對我,你何嘗不是?」她積極的說服。「你需要我的證明?」

  「我不知道。」大受擾亂。他始終質疑她的堅持有詐,一再防範著自己受傷害的可能。

  「我可以讓你放心。」宋典雅抱住司馬鋒芒,如獻祭般交付自己。「你就信我這一次。」

  只要能挽救彼此,不至於無路可走,她願意付出全部。

  宋典雅在司馬鋒芒懷裡,荏弱似狂風中的小花,等他呵護的手抱起,門扉在眼底倒轉飛旋。

  「不可以……」司馬鋒芒推開她,卻被逼入寢房,他不想逃開又怕要不起她。

  「可以。」宋典雅柔聲,手指在他胸口輕輕按挪。攻擊的機會僅此一回,他打算與她決裂,她不能再放任他越走越遠!

  「典雅……」司馬鋒芒搖了搖頭,見她顫抖的手指試圖解開彼此的衣裳,他的目光深邃得像是沉陷在泥沼裡。

  一旦抱了她,豈能再抑制自己的情感?

  他已決心離她遠遠的,只能讓她怨恨他,然後,自己孤寂的等待著另一個男人比他更在乎她……再然後,收起徹底死絕的心。

  「我冷……」宋典雅舉起雙手,小心的揪起他的衣襟,憐人的目光有著乞求。

  司馬鋒芒閉了閉眼,終究是無法抵擋。

  天邊的月隱盡,一室激情如火蔓延。手與手相連,指與指相牽。他們像初次脫離白天與黑夜分隔的日與月,融合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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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孩提時是他的歡笑,形成永恆的春季。

  他教會她什麼是喜歡,什麼是愛戀,從甜到苦的滋味,全嘗遍。

  他笑著說討厭她,急切的等她心慌意亂的忐忑。她在學習中領會他的心機,依然假裝無知的扮演逢迎他的姿態。

  她為他慌亂,他就高興。

  能不能有時候,他們安詳的相伴左右,彼此依偎,沒有傷害與戲弄?她唯一追求的希望啊!

  一場飄蕩的春夢,狂暴迭起,在最燦爛的顛峰結束。真真假假,醒了又夢。

  宋典雅睜開惺忪的眼,顧不得思索是夢是真,心慌的在床榻方寸間,摸索著昨夜肢體相纏的人,揉著留有他溫暖的柔衾。

  絲微的明亮,照清了偌大的房,只有她與桌椅,寥落孤獨。

  沒有別人了。

  她惶然的坐起身,四肢的酸疼是其次,胸口內亂了規律的抽痛更傷神。

  在晨曦之光灑入寢房的瞬間,淚水漫出她的眼。

  「宋姑娘。」門扉外,映著段總管修長的身影,他喚回她枯竭的神思。「我見他走出山莊,你……起身追去還來得及。」

  宋典雅曲膝,抱著遺留各種痕跡的長衾,側過臉,假裝門外的人影是她心裡的人。

  瞅來瞅去,欺騙不了自己,他,離開了。

  「我不追了。」宋典雅失魂應道。她追他逃,再追再跑,沒完沒了。重複多少次才能確定他的心意?「謝謝你。」

  彈指間,司馬歷和他的妻子趕場似的跑近房門。

  「典雅,你和我大哥同房了?」隔著一門,司馬歷直言不諱的問。

  妻子撞了撞他。「別說得那麼直。」

  宋典雅苦笑搖首,起身穿戴衣物。「你們看了一晚的熱鬧?」

  「請別以輕蔑的口吻質疑我們的人品。」司馬歷在門外高聲辯白。「我們只是在不遠處觀察收聽,絕無逾越禮數!」

  宋典雅整整儀容,悠然走出門。平靜的容顏難覓傷痕,眼裡的焰光卻消失了。

  「你……」司馬歷沒料她精神振作得如此之快。哪家姑娘發現纏綿一夜的情郎隔天不見蹤影,棄她而去了還能心平氣和,不慍不火?

  「你──真不是尋常女子……」他敬佩的看著宋典雅。

  宋典雅跨步走到隔壁房室。外人看不出她收藏的悲傷盡數埋在內心最深處。

  人剛走進內廳,身後一堆人影冒出,爭相關注她的動靜。

  喋喋細語,流轉得四壁飛旋。

  宋典雅一回眸,不及反應的人頭身影嚇得她反射退後。怎麼人全到齊了,連廚房與帳房的……也來了?

  看熱鬧不怕事大。離得最遠的是段總管,也不加阻止滿山莊男女老幼,喧嘩圍聚在宋典雅的寢室門外。

  「宋姑娘,我們是看著你和大公子一路瘋癲長大的……」效力山莊數十年的老夫婦感慨的先行發言。「十分關心你們小倆口的發展呢!」

  誰和司馬鋒芒是小倆口了?

  「宋姑娘,我們進門雖晚,可大公子和你的事跡,我們略有耳聞。」為奴婢的姐妹花繼而插話。「探察之後,我們發現了不少耐人尋味之處。」

  宋典雅掌心覆額,冷道:「司馬歷,清場!」

  「宋姑娘,您不喜歡我們就不打擾您。」門外的人聽她放話,無不面顯哀戚,卑微的畏縮身子,語調顫抖的發出請求:「可您一定要和大公子在一起呀!」

  「千萬別遺棄大公子啊!」

  字字句句,儘是為主子爭取幸福!如此忠僕義奴,教人動容!

  「快走吧。」司馬歷惋惜的揮退依依不捨的一夥人。

  「且慢!」宋典雅心中有事,遂出聲挽留。

  眾人聞聲而喜,笑逐顏開。

  「他,對你們施了什麼恩惠?」宋典雅不自在的問。如此多人期盼司馬鋒芒有人愛戀,免得孤寡。說明他做了許多令人難忘懷之事。她想知道,他對誰好過了。

  「宋姑娘──」

  眾家僕被挑起了傷心往事,人人馬上熱淚盈眶。

  「長公子是個活妖孽啊,能令他大皺眉頭,一臉傷悲的至今只有神武非凡的宋姑娘您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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