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典雅閉目,承受不了他的輕蔑。這樣的糟蹋,她為何依舊無法恨他?她又是犯了什麼沒得醫治的毛病,竟不能對司馬鋒芒死心!
胸口有些鬱悶,氣息無端變的微薄,宋典雅眼神有點渙散,慢慢的、盡力的抽出自己的手腕。
司馬鋒芒任由她將自己的手甩開。
宋典雅漠然的走向門口,離去的決心展現在堅定的步伐。
「站住!」司馬鋒芒的挽留是一句委婉不了的命令。
宋典雅疲倦不堪的搖頭。「我無法和你這種人相處。」
一早就明白的事了,他倆難以相處。可她的疲憊,像絕無僅有的第一場洪荒。
有些人能和諧親匿,但她卻不知從何找尋與他的相處之道。不知──教人失落的恐慌。
恐怕在找到方式之前,她已因他而心力衰竭。
「你出了門,若遇難,我概不負責。」司馬鋒芒在宋典雅的手推開門扉前,發出聲明。「我絕不會去找你!」
「你對誰負責過了?」她回視他,無力的笑了笑,眼底無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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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外慘叫頻繁響亮,間歇有幾道女子的尖聲呼喚起伏不定。流民的喧鬧已臻高峰。
「公子……會不會是那位姑娘的聲音?」有人懸心的問司馬鋒芒。
「啊──」外頭的叫聲淒厲非常,一陣強烈過一陣。
司馬鋒芒微震,他屏息看向段總管。
段總管正站在窗前,一看到司馬鋒芒的目光,立即放棄觀察外界的動態,轉而欣賞他欲蓋彌彰的神色。
「啊──」外在的慘叫,連續不絕。
「混帳!」司馬鋒芒忍不住拍桌,手掌運力後,急忙停在半空。拍了桌子,他肉做的手可是會疼的!
宋典雅的武藝不弱,防身的功夫應該能應付各種困境。他安撫自己,腦海裡卻不時浮現她在流民群裡被人推倒、踐踏、誤傷的景象──
混帳啊!即使她身懷絕技,一個勢單力薄的女子,終究鬥不過成千上百個失去理性的流民!他怎麼會讓她走出門?
司馬鋒芒到底還是狠狠的拍了桌子,讓一手的腫脹與痛,轉移他的焦躁。他離開座位,一旁心神不寧的人愈加惶恐。
「長公子要休息麼?」
「長公子,酒菜快打點好了──」
「不吃了。」他目視門板,一扇門隔著兩個天地。「宋典雅!」
他豁出去了。
「公子衝出去了──危險啊!」眾人追去阻留。
司馬鋒芒打開門,各種雜物如星火噴發似的砸向他。他避開重物,跨步而出,見到的是一群群人鬼難分,猙獰瘋狂的流民。
「宋典雅,你最好沒有任何損傷!」他身子被好些物品打中,人被困在商號門外,進退不得。
「公子,快進門啊!」身後是商號之人的呼叫。
他試圖走入流民,尋找宋典雅的身影,人人見他自商號出來,心存偏見的拉住他就想給他一頓拳腳。
「典雅!」司馬鋒芒憂心的呼喊。流民們招呼他的手法,希望宋典雅不曾遭受過。
痛!一張俊臉不知挨了哪個餓鬼一拳。
黑壓壓的人群,他誰也瞧不清,只見商號的旗幟被人撕成碎片。司馬二字分裂成數斷。司馬鋒芒的眼,森冷了幾許。
這些人──他一個都不饒!
「長公子啊!」有人奔出商號,試著救回司馬鋒芒。
「米!大米!大米──」流民催魂奪命的大喊大叫。
「公子──」那人聲勢減弱,退回商號,阻擋流民闖入,拋棄司馬鋒芒。「公子您自己保重啊!」
「典雅!你──你聽見我在叫你沒有?」司馬鋒芒平時嬌貴得高高在上,從未遇過如此混亂不可收拾的陣仗,心裡又懸著人,煩躁得難以整頓。「典雅!」
「附近這麼吵,無論你喚她多大聲,她勢必難以聽見。」段總管鬼魅的身影飄近司馬鋒芒,長劍一出,護衛他,掃開逼犯的流民們。
「幫我找。」司馬鋒芒顧不得別余。她去哪了?會不會受傷了,正匍匐在某處無人幫助?
「你看。」段總管按住司馬鋒芒的肩膀,比著流民腳底的兩三具瘦弱身軀。「說不定被踩死了。」
司馬鋒芒看去,心跳戛然而止!情景是這般慘烈,他前所未見。
「典雅──」他急得心緒大亂。
流民們不畏不懼的持續朝他們進犯!
「司馬鋒芒!」段總管嚴肅的扳過他的臉,喚回他的心神。「你不應該失去理性。這局面你還控制得了,等你安定了場面,才能盡快找到宋姑娘的下落。如此簡單的道理,還需我提點你?」
司馬鋒芒當頭一醒!怎麼……他怎麼……失去理智了?
眼前見不著她,聽著暴民喧囂狂暴的叫嚷聲,怕她有危險……是真的危險,不是他設計的玩笑。他受不了!
夜幕沉重的落下暗影,地面卻沸騰起動亂的星火,長久未有減緩之勢。
司馬鋒芒一手撫住臉,讓自己穩定平靜下來。片刻後,他正視段總管:「我知道該怎麼做了。」
他的眼神回復了冷靜。
突如其來一條布帛,遽然往司馬鋒芒的俊臉打去!是旗幟,司馬商號的旗幟,遭撕裂成一條殘破的長布。
司馬鋒芒猝不及防,臉被刮出一道明顯的紅痕。流民們揮動的手,密密麻麻,分不出是誰丟他。
段總管眼看司馬鋒芒發怔,據多年相交的瞭解,那份怔靜是爆發前的醞釀。段總管連忙轉身,抓出商號內的幫手。「你們快攔住他,別讓他發狂。」
「長公子,你──」眾多流民卻使他們接近不了司馬鋒芒。
當所有人以為司馬鋒芒即將爆發之即,他徐緩的撿起掉在腳邊的布條,從容的走入流民之中,威儀姿態如天人臨世。
流民們不由得退讓。
司馬鋒芒走到他們面前,輕輕的將骯髒的布條,掛在他尊貴的頸項,他的舉動令人難以移開視線,流民一個接一個被他所吸引,定住了視線。接著,他朝眼前困惑私語不斷的流民們,深深的一鞠躬,優雅如深宮內院的達宮貴人。
所有人全愣住了。前一刻喧囂雷動的街道,霎時陷入靜默。
「他的性子──讓誰給轉了?」段總管露出淺笑。
眾人寂靜。有一雙眼睛,透過密集的人影,凝望著穩定混亂局面的司馬鋒芒。
他趁著平靜之際向流民發話,先是為商號的行為道歉,再請求人群保持冷靜,莫使局面大亂。
「即刻派發米糧清水,請各位列隊按順序領取,並且禮讓老幼婦孺先行……」
人群之中那雙眼睛,焰光迷離。宋典雅冷艷的臉,交織著迷茫。看著司馬鋒芒維持場面的姿態,聽著他安定人心的話語,她像是其中一個被收服的流民,仍為他伏首鞠躬的場面所深深震懾,不能抗拒他隨意施展的魅惑之力。
只要他願意,他能讓世間最堅硬的鋼鐵,繞著他的手指柔軟屈服。但司馬鋒芒從不向人低頭,舉世皆知!而今他卻彎下尊貴的腰身。為了什麼?
為了她麼?
宋典雅克制不了騷動的心情,在奢望與期盼中徘徊。
數百道人影外,司馬鋒芒正在叮嚀人們保持秩序,他一雙眼睛不定的游移在人群裡。她看清他每一瞬表情的變化。
司馬鋒芒像在梭巡誰人的身影,俊臉有些失落,嘴唇微微扯動,終於他開口向所有人喊道:「典雅──」
她在哪裡?他斂眉,無法安定下來,希望她能聽見他的聲音。
他在叫她?
宋典雅聽見了。可是那聲音尚未貫穿她整顆心。他有所壓抑的容顏也還沒震撼她。她靜看他,不做任何回應。
「我……不是在和你們說話。」司馬鋒芒尷尬的朝著面前的流民解釋著。他們聽見他的呼喚,個個面色奇異的看他。說明完畢,他按捺不住再呼叫:「典雅,你快給我出來!」
茫茫人海,沒有動靜,人們互相環顧,不知司馬鋒芒在叫誰。
宋典雅手指掩住了嘴,掩去了嘴角的一彎笑意。
她在一旁偷窺。他的神情,不如她需要的焦慮急躁。她不答不應,躲入身邊人們的陰影裡,掩藏自己的行蹤。
她要等下去。等到他暴跳如雷,等他的腳步踏平她身前的地面,震撼得所有生靈都知道──他在找她。
「別說話……」司馬鋒芒要求人群不准竊語,忍住丟臉的感覺,讓他的聲音,一段高過一段,擴散到整個城市的天。「典雅──你──」
突然休止了!
有如海潮高昇到天空,驟然凝定。
人們迷惑的看司馬鋒芒,他迷惘的看自己的影子。
他該說什麼?有什麼交代是必須讓她知道的?
他閉了閉眼,雖不願承認,也只好順從心聲,繼續傾吐出他的所有擔憂。「典雅──你不要受傷,知道嗎?聽見我的話,就安分的到人少的地方等我,我會去找你,不管你在哪裡,我會找到你!」
宋典雅低頭,髮絲飛揚,眼眶凝了一顆淚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