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人我看不上眼,只有宋家妹妹你最特別。」
宋典雅有種哭笑不得的悲哀。
「我想過,當眾給你一耳光就與你一刀兩斷,算是扯平了。」等她下手了,竟又難以割捨,不想往後與他沒了牽扯。「只是念頭忽然變了,不想輕易的了結。」
追來追去的,或許彼此會受傷。可只要那份牽繫沒斷絕,還能追下去,她便不會失去一股從他那兒獲得的力量。
她不討厭與他糾纏,甚至會怕──他放棄與她的追逐。
一種寂寞,在沒見到他的這幾天氾濫,使她益發追念關於他的記憶,點點滴滴皆是難以割捨。
「我不否認,因為你,我變得很堅強,不容易受傷,不輕易信任別人。歷的悔婚對我而言,並不算打擊。」宋典雅平靜道,字字出自肺腑。「全因你經常欺負我,增強了我承受傷害與恥辱的能力。」
「你是在告訴我,你被我欺負慣了?」司馬鋒芒的笑意似有若無。
「答案對你來說重要嗎?」
他的咽喉內壓抑住某些吐不出的字句,只能淡然道:「不重要,我從不管你怎麼想。」
宋典雅像被人擊中了要害,眼底一亂。他從不在乎她的想法,從不說明他的心思,只會無理取鬧的捉弄她,在將她的生活搞得亂七八糟後,逕自開懷大笑。
她究竟哪裡得罪他了?
「我急著趕往鄭州,不能逗留。」他告訴她,依依不捨的語調。
「真巧,我要去的也是鄭州。」她揚眉,仍是冰冷。
「巧呀。」司馬鋒芒眼神飄忽,若即若離。「為了見誰,有何事?可否與我同行?」
她沉著臉。「沒你的事。」
喔,這麼不坦白!倔強的唇線,木然的表情,坐姿僵硬,假裝不受人影響。他看得細微入裡,將她看仔細後,目光變柔了。
「有機會再見面,我會告訴你。」司馬鋒芒溫和道。
宋典雅面泛疑惑。告訴她什麼?
司馬鋒芒徐緩的公佈答案:「告訴你,我一直欺負你的原因。」
沒有原因。
他竊笑。只是怕她改變主意,這才拋下一個誘餌,吸引她不要放棄。
他喜歡欺負她,無須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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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許久一段時間,此地不再落雨。滿城乾枯,旱災日益嚴重,城土近乎荒蕪,宵小趁機出頭,偷竊、搶劫、爭奪、人人自危。官府雖未封城,但人群識相的只出不進,僅剩下沒有能力、或等死的人。
宋典雅與司馬鋒芒分道前往,她提前抵達鄭州。
顛峰客棧尚未在此開業。她找了距離司馬商號最近的客棧居住,發現那裡沒有食物,連一口水也格外珍貴。
外頭喧囂聲浩大如爆發戰爭。
宋典雅一看,見眾多流民聚集在司馬商號外。他們高舉棍棒,敲敲打打,口中不斷鼓噪。
據說商號假借災荒哄抬米價,不開糧倉捐助亦不施捨貧困。
「官府不管嗎?」她詢問掌櫃。客棧內只有她一個客人。
「他們彼此定有勾結……」掌櫃深惡痛絕的講述。「聽說,司馬商號的管事,近期要到鄭州解決此事。我想他進得來,出不去了。姑娘你不知道,今夜可能就要暴動了。你這些天最好待在客棧裡,別四處跑呀。」
宋典雅心中有些不穩。
「姑娘,聽你的口音,是外地人吧?鄭州如今大亂,人們爭先離城,怎麼你還特地趕回來呢?」
「我……」宋典雅被問住了,猶豫半晌,困難的答覆:「我來這等人。」
入夜,不知誰人燃起了烽煙。天地變得沉重,喧鬧聲很是轟烈。
司馬鋒芒與段總管策馬入城,直往商號去,到了半途,街道早被流民堵得水洩不通。
司馬鋒芒見情形嚴重,玩笑似的與總管說道:「希望不是特意歡迎我的人。」
流民們一重一重的包圍了司馬商號,謾罵中,商量著是燒了商號或攻進去洗劫一空。
商號的門緊閉著。守在對街處的客棧,宋典雅登樓看著商號外的情形,等了半天,終於瞧見司馬鋒芒。
他也平安到達了。她心情放鬆些許,看他高踞馬背,困難的朝商號大門前進,她又有點擔憂了。
他沒瞧見,數以百計的流民正聚集在商號前。他進得了商號嗎?宋典雅盯著司馬鋒芒,半身探出了欄杆,想開口叫喚他留在原地,別向商號靠近。
「鋒──」她險些忍不住讓擔憂他的心情衝口而出。
雙手急忙掩住了口。不說,擔憂他的字眼一個也不願說!
眼見流民肆虐,天地如顛倒。晃蕩復晃蕩,人浮沉不定。
「鋒芒──」她忍不住仍是喊出口。又不能喊他的姓氏,被痛恨商號的人聽見就不妙了。單是叫名字,卻令她感到難為情。可是,她仍是忍不住。「鋒芒!別過去!」
她一聲一聲向他喊著,不想他有危險。
這是千載難逢的機會吧?她能確定流民們仇視司馬商號並非作假,假如她宣稱他是商號之主,一定會給他造成危難,至少眼前數以百計的流民動亂的目標,將包括他──這個從小欺負她的人。然而,她不希望他有任何危險。
火光照亮了半邊天。
流民們高舉著火把,重重包圍了商號,試圖闖入其中搶奪囤積的食物。
司馬鋒芒看清混亂的局面,仍是不改初衷,策馬往商號大門擠去。人聲鼎沸,一道呼喚不期然的飄過他的耳畔。
一聲一聲──「鋒芒──鋒芒──」
「有人在叫我?」他止住韁繩,流盼週遭烏黑成片的人影。
段總管譏誚說道:「一旦有人知道你是司馬商號的主子,不搶先撲上來將你切成一塊塊餵狗才怪。」
誰敢叫他的名字,除非是想陷害他。
「鋒芒──」呼喚聲由遠而近。
「你聽。」司馬鋒芒朝總管指示,並非他的錯覺,確實有人焦慮喚著他的名。
段總管循聲辨別方位,目光梭巡到對街。隔著一條人海,他發現了彼端那位呼叫之人。
「在那──是她。」
司馬鋒芒依言看去。彼方有位女孩,容貌冷艷,此時她憂心凝望,一張臉因焦急而嬌柔得惹人心憐。
「典……」鮮少驚訝的司馬鋒芒,反倒怔然。「我的眼睛似乎有些模糊,真是她?」
總管忍俊不住,為他證實。「是她,看來很擔心你的樣子。」
「會不會是白骨精變的?」司馬鋒芒無法相信,對方與他有深仇啊?「你知道,附近死了不少人,商號又趁火打劫,百姓或許對我存有誤會,死不瞑目。」
「我不看鬼神精怪的故事。」段總管冷著嗓子否定他的說法。「她叫你待在原地,別進商號。」
「你說來得及嗎?」司馬鋒芒抿起嘴,無奈一笑。
流民亂成一盤散沙,嘩地四處擴散開,最終目標只有一個──往司馬商號的大門裡沖。
「你去開門。」司馬鋒芒吩咐段總管,兀自躍下馬背,走入擁擠的人潮,步伐邁向對面的街道。
宋典雅在另一端,見司馬鋒芒隻身朝她接近,連忙迭聲阻止。「留在原地,不要過來!」
人海阻在兩人中央。他看見她,眼底有焰光。
「過來!」司馬鋒芒伸出他矜貴的手。
「你──」宋典雅不知說什麼才好,身子不由自主的闖入人潮。
他看著遠處的她,陷入一群群人影裡,迅即被淹沒了。他的心底微亂,撥開人群一個個找尋,直到掃除了所有阻擋他的人。
第五章
瘋狂的流民張牙舞爪,喧囂聲不絕於耳。
穿行過無邊無際的人流,司馬鋒芒與宋典雅陷在難以動彈的街道裡;相隔三五道人影,他們看見了對方,眼前似乎有些恍惚,彼此不由得停下步履,隔著不長不遠的差距,凝望著對方同樣專注的目光。
司馬鋒芒首先伸出手去,幾經阻隔,遞向宋典雅,一語不發。
她矜持的沉默著,慢慢的邁開步子,好不容易握住他的手指。
週遭的喧擾,須臾間靜止了,他們手指交纏,進而兩手交握,彼此寧靜互視。
「跟我走。」司馬鋒芒開了口。
宋典雅隨他而行,沒有半點遲疑。這一刻,她相信他會保護她。
兩人步履輕快,如跳躍過雲海,周圍的雜亂,他們視而不見。彼此悄悄偷窺對方與自己,相互勾結的手指頭。
宋典雅眼中,焰光悠悠。
「快一些!」段總管強行掃開流民,長劍如流星闖入商號大門,他不忘回頭催促司馬鋒芒加緊步伐。
司馬鋒芒帶著宋典雅一溜煙的潛入商號,火速關門。
「滾出去──」門內一聲暴喝!
商號之人一見闖入者,不分青紅皂白的揮舞利器迎身而上。
「找死!」段總管擰起怒眉,一發威,長劍輕掃,一招之內便教所有人癱倒。
司馬鋒芒步履閒散的找了個乾淨的座位休息。
「上茶。」他命令一邊嚇呆了的人,然後,徐緩的抬起眼看向宋典雅。「你到達多久了,附近徹底缺水斷糧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