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等兩天!師娘,兩天前您也這麼說,現在還要我等兩天?若是師父還不回來呢?不行!我一定要動身去……」
「將軍回來了、將軍回來了……」突地,一陣喳呼傳來,震驚了府裡內外。
將軍回來了!石嘉儀猛地站起,看向門外嚷著的人。
「師父回來了!」劉翎萱欣喜,從地上爬起,雙眸流瑩著冀盼,還有……更多的不知所措。
「將軍進城了,現在正在城門口接受大家的歡呼呢!」一路奔進將軍府先行通報的士兵說道。
「真的回來了,我們快到門口迎接!」石嘉儀一顆懸吊著的心總算放下,她相信丈夫會有辦法阻止翎萱的。
將軍府外,歡聲雷動,百姓的熱情與歡呼融化了冰霜,點點的白雪緩降,卻無法阻止百姓們奔出觀望。綿延數里的車隊,揚著象徵威武的旗幟,領在前頭數十匹駿馬,孫氏父子就在其中。
劉翎萱幾乎第一眼就找著了孫胤,他的樣貌如昔,卻多了抹剛毅與銳利,兩道斜飛的粗眉配上凌人的眼神,足以不費兵卒便嚇壞敵人。
他的身材也健碩許多,披著沉重的戰袍,猶如不敗的戰神……
他變了,距離她愈來愈遙遠!
他在天,她於地,遙遙相對接連不著。
心像重重地被擊打一般,又痛又沉。
「夫人……」
不知何時,孫皎等人已經來到她們面前,且紛紛下馬。
劉翎萱想斂下難過的心緒,強展笑顏已經太慢了。
「你們可終於到了。門外風大雪大,有話進門再說。」石嘉儀顧不得劉翎萱此刻的心情,趕緊說道。
劉翎萱只得無奈地跟著進門,但並未跟到大廳。
他們一家團聚,她算什麼呢?不如回房收拾行李,稍晚再來向師父拜別。
她恍神地走往自己的廂房——
「翎萱!」
她微轉頭,孫胤昂藏的身軀立在她的眼前,渾身散發著陽剛的氛圍,一年多來,這是他倆最近的距離。
明明相識了十餘年,知悉彼此的種種,卻在此時,頓感陌生。
「胤、胤哥哥。」
「一年沒見,你對我沒有半句話要說?」孫胤看出她的不對勁,只草草地交代了侍從便跟在她身後。
讓他百思不解的是,孫曦回來了,難道她不高興嗎?為什麼要往房裡走?
「恭喜你成為侯爺。」她淡漠地說。知道自己惹他煩了之後,她會盡量少出現在他面前,這麼做不會再惹他不悅了吧?她忖道。
「我要聽的不是這個。」孫胤搖頭。他感覺到她的怪異,她太安靜了,不像她!
那甜笑未變、樣貌未變,可帶給他的感覺卻變了。
他察覺到她的不快樂,是因為書寰嗎?
那麼,他與她同悲!
這場戰役,明著他們是贏了,卻輸掉了過往值得回憶的種種。
「那你要聽什麼呢?胤……侯爺!」
「不要叫我侯爺!」他突然對此生厭。
如果那是用書寰的命和翎萱的笑靨換來的,他寧可不要,「我不稀罕!你故意這麼喊m&=是諷刺我們孫家嗎?」
「我沒有這樣想,如果、如果你是想我為什麼還在這裡的話,那我走!」她轉身。
「你能走到哪裡去?」他及時捉住她的手,目光炯炯地鎖著她,不明白她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哪裡都好,就是不要將軍府。」她偏過頭去,他們回來了,是她離開的時候。
她不禁再次癡想:若是沒聽見那番話,多好!
「說清楚!」
「這裡已經沒有我容身的地方了……我要我哥,我要他……」她激動地衝口而出,自己想念的心情、破碎的愛戀與舉目無親的痛苦同時湧生出淒慘的悲鳴,在她心上、眼中竄出哀傷的痕跡。
連著幾日累積出來的悲傷,遠遠超出了她所能夠阻攔的境地,在這個時候一一爆發了。
「誰說沒有容身的地方?將軍府是你的家呀!」他不知道她在想什麼,就算書寰離開了,她還是可以待在將軍府。
「不,不是!哥也不在這裡,我留在這裡做什麼,我早該跟著他一起去的,這樣我就不會孤單了……嗚……」她失聲痛哭。
一聽她消極的想法,孫胤一凜,「你胡說什麼!書寰失蹤與你留在將軍府是兩回事。」
「我要走,我要去找我哥……」她嚷道。
「你找不到他的。」他突然道。「我們在北方找了好幾個月。書寰他應是……死了!」說失蹤只是好聽一點,實則,他們找了這麼久,已經不抱任何希望了。
劉翎萱整個身子僵住,「你胡說,我哥怎麼可能死了?你們是好朋友,怎麼可以隨便咒他!」
「我也不想,可事實就是如……」
「我不聽你胡說,我不聽!」她摀住耳朵,任性得像個孩子。
「你要聽!我不能讓你做傻事,你不能離開將軍府去找他……他已經死了!」
啪地一聲,劉翎萱拒絕接受這個說詞,激憤地甩了他一個耳光,氣氛頓時凝住了。
「你早晚都得接受這個事實。」縱然被打了耳光,孫胤仍沒有動氣,他可以體會她的心情,也不會同她計較。
「不!怎麼會?」她沉痛地凝著他,心裡的不安益漸擴大。
她知道他向來就謹言慎行,不說謊話……
沒有把握的事,他是不會輕易說出的。
那麼……哥哥真的死了!
她……什麼都沒有了!
她的身子踉蹌一退,嘴唇微微的顫抖,心魂似離體了般,搖搖晃晃,沒個真實。
見她大受打擊的模樣,孫胤一陣心痛,他失去了好友,心裡未必好受,偏偏他身為男兒,不得輕易淚流,只得將酸楚往肚腹裡吞,並打起精神安慰她。
孰料,一年多未見,她不是從前的她,宛如她的身影、心境皆蒙上了一層紗,看似可以窺見,卻令人更加迷惑。
她的心,也捉摸不定了。短短一年多,景物依舊,人事已非……
「翎萱?」他不確定她是否在盤算著什麼,但,無論如何,他是不會讓她走的,不會讓她在他眼前消失。
「我知道了。」她點點頭,像是接受了哥哥已死的事實一般,表面上平靜無波。
可,孫胤知道事情沒這麼簡單!
他再次扳住她的肩,無聲地命令她抬眸看他。
「你不可以離開將軍府。」
「為什麼?我留下來幹什麼?這裡本來就不是我家!」她喊道,這聲喊叫喊出了她心裡的悲苦。
「誰說不是?書寰把你交給我了。」孫胤說出事實。
「什麼?」哥為什麼會這麼說?
「在他投奔沙羨侯的前夕,他把你交給我了。」當時,他只當書寰是說說而已,不料,惡事一語成真,那日的托付並非玩笑。
所以,這是他改變態度的原因?劉翎萱說不出一字半句。
她的後半輩子是必須拿哥哥的命去換,才能換得到?
多可悲又可笑呀!
莫怪乎他沒去與大家同歡,還重複的說著要她留下來的話,甚至,態度丕變……這一切的一切,只為——哥哥的「交代」?
他不是真心喜愛她,只是「托付」?
「不必了,我可以自己照顧自己。」
好久好久,她才擠出這句話,逞強的模樣一點都不像是她。
孫胤不知道她是怎樣想的,只見她脆弱的、慘白的模樣,心跟著揪緊,安慰的握著她的手,「我不會讓你離開的。翎萱,我答應過的一定做到。」
「我說不必就不必!我不想成為誰的包袱!」她想甩開他的手。
但他緊緊握著她的手不放。
「放開我!」劉翎萱使力,這一年來捕快的訓練也不是做假的,她拽著他的手,兩人互不相讓,最後,紅痕清晰的印在她的手腕上。她咬著唇,委屈與羞憤同時湧升,淚珠在眼裡打滾。
孫胤一陣不捨,終於放開她。
雙手一得空,她轉身就想跑。
看出她的意圖,孫胤趕忙攬住她的腰際,輕輕往懷裡一帶,將她鎖進胸前那片空隙裡。
「用不著同情我。」她只當他的溫柔是憐憫、是賞給她的。她不要這種同情的感覺,更不要成為他的負擔,儘管,她幻想過倚在他懷裡,像小時候那樣,已經很久很久了。
但是,他說不要她的,是他說的!
「我不是同情你。翎萱,我知道你想哭。」他只是要借她胸懷倚靠而已,「想哭就哭出來吧!」
她的身子一緊,說道:「我不會哭,不會!」
孫胤沒有接話,那柔軟的身子比他所想像的還要能夠影響他。
他的思緒大亂,明知道她喜歡的是孫曦,卻想藉著書寰的「交代」來困住她的情感。他是卑劣、他是自私,可此時,他想放縱自己,任自己的心意而為。
如不這樣,她應依偎的人是孫曦,不是他……思及此,心中諸多不甘,教他更不願意放手了。
這時他才恍然明白,書寰這個好兄弟是懂他的,他早明白了他對翎萱的心意,才會在臨走前,將翎萱托給他。
而他,在心底悄悄地打定主意——娶翎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