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麼一直盯著我看?」亞男粉項發熱起來,還熱上了雙頰。「是我說錯什麼了嗎?」
「不,妳沒有。」他一震,低下頭切著盤中的牛排,掩飾並壓抑下突如其來的怦然心跳。「妳不是想試試我的牛排嗎?」
「對。」她垂涎三尺地看著他把香嫩得幾乎不必劃第二刀的牛排切了一大塊,置於她盤裡。「我的龍蝦也跟你交換一半。」
「好。」他愉悅地笑了,黑眸熠熠發光地盯著她。
她被他灼灼的眸光看得有些心慌意亂,直覺找點什麼話題來說。
「對了,你帶詩夢來過這裡吃飯嗎?」這話一出口,亞男恨不得立刻咬斷自己的舌頭。
可惡!她就不能和他好好地、幸福地、圓滿地吃完一頓飯嗎?
衛朗的眼神看起來好似有一絲震愕。是呀,她自己也覺得她問了一個全世界最不恰當的問題。
「嗯。」他清了清喉嚨,試圖平靜地道:「還沒有,但也許這兩天會吧。」
這不好了,這是她主動提醒他在她的心坎上插一把利刃,她可以清楚感覺到胸口在淌血。
「噢,那很好。」她訥訥地道,眼眶不爭氣地濕熱起來。
媽的!除了腦子裡常閃過粗話外,她還有什麼其它的毛病啊?為什麼偏偏要讓詩夢跟個隱形人一樣介入他們之間?
衛朗心底也震撼翻騰不已,他不敢相信自己居然這兩天都沒有想到詩夢的事……
他對自己大感氣憤。
溫柔婉約、甜蜜可人的詩夢才是他理想中的對象,也是他的目標,他究竟是中了什麼邪才會把她忘得一乾二淨?
「我回去後就會打電話給她。」不知道是在向她或是向自己證明這一點,他喃喃地道。
亞男的臉色微微一白,顫抖的手緊緊握住刀叉,有氣無力地應道:「呃,是嗎?那很好啊……很好。」
不!那一點都不好。她的內心在尖叫。
「我差點忘了吃這頓飯的目的。」他強迫自己開口解釋。「是關於我們昨天晚上的……」
還有今天中午剛剛發生不久的……吻。她心酸酸地想著,抬起頭努力輕描淡寫一筆帶過。
「哦,你說昨天晚上那件事啊,那沒什麼,就是氣氛催化的緣故吧……對,就是因為氣氛太好了,所以我們兩個同時暈了頭,那一點都不代表什麼,對不對?哈哈,我不會放在心上的。」
衛朗深深凝視著她,明知她在為他找台階下,但是她強顏歡笑故作輕鬆的解釋卻令他胸口掠過一陣心疼和憤怒。
「不是這樣的。」他的眼神熾熱危險。「那不只是一個吻,也不完全是因為氣氛催化的關係。」
亞男顫抖地凝望著他,既希望他說出發生在他倆之間的是特別的,卻又害怕他要說的不是這樣。
她沒有忘記,他心儀的對象是詩夢。
「不要說出讓你我都會後悔的話。」她最後的尾音梗在喉頭。
他像是當頭被猛敲了一記,一抹錯縱複雜的神情在性格臉龐上稍縱即逝。
是她看錯了嗎?他臉上似乎閃過了渴望、失落與懊惱。
不,她根本無力揣度他的想法,因為他的臉龐又恢復了平靜自若。她怎麼會認為他們倆之間有什麼特別的呢?怎麼會誤以為……她對他是有一定的影響力?
亞男頹然地苦笑,就算她脫光衣服在他面前大叫大跳,他恐怕連眉毛都不會抬一下吧。
「我很抱歉,給妳帶來莫大的困擾。」他語氣平靜地開口,心湖裡的波濤洶湧被完美地壓抑得很好。
衛朗覺得頭暈目眩,首次心頭亂糟糟得無法清楚洞析地思考這一切,他、亞男。詩夢……
老天,事情究竟是怎麼變得如此複雜的?
「你不要跟我道歉,昨天晚上……很美。」她的眼神淒美而溫柔起來,輕聲道:「我反而該感謝你,是你讓我有了怦然心動的感覺,讓昨晚的我……發現我或許也有擁有美麗的親吻和動人的愛情的可能,謝謝你讓我擁有了夢想。」
他五味雜陳地緊盯著她,黝黑深沉的眼底有兩簇火焰熊熊燃燒著。
「亞男……」慚愧和心疼混合著其它無以名之的情緒在胸口翻攬著,他沙啞地低喚她的名,卻不知該從何安慰起。
在這一剎那間,他感覺到自己真是個不折不扣的大混蛋!
他傷害了她……
亞男說完後,雙頰一陣火辣辣,但是她卻不後悔。
至少,她表白了一半心意,剩下的一半--也是最重要的部分--就此藏在心底深處吧。
也許有一天,生命會給她一個最美好的禮物,讓她有機會能夠對他傾吐出那一半的話語--
我愛你。
第八章
自從那天之後,他們整整三天沒有碰面和說話了。
也許她在刻意迴避著他,也許他也是。
那天有某些情緒和感覺發生在他們身上,衛朗可能不會相信也不會承認,這對他的衝擊想必很大、很大。
亞男叼著一根原子筆,癡癡地望著窗外。
星期六早上,詩夢又出現在他身邊,穿著一身粉紫色蝴蝶般飄逸的洋裝,長長的裙襬在雪白腳踝邊搖曳著,任誰的目光都無法從她身上轉移開來。
衛朗敲敲打打的在做木工,釘一張雕工歐風古典的椅子;是張搖椅吧,優雅的弧形線條看起來一定能坐得很舒適。
如果再放上一張軟綿綿的繡花墊子,手捧一杯咖啡和一本書,定能伴隨著他--或詩夢--度過無數個愉悅美好的閒情午後。
她掩不住內心的揪疼和嫉妒……是的,她渴望又嫉妒得不得了,多麼希望那張椅子是屬於他和她的。
他可以坐在搖椅上,她則坐在他強壯的大腿上,偎入他寬大溫暖的懷裡,雙手緊緊環抱著他的腰,臉頰貼靠在他胸前,靜靜傾聽著他低沉有力的心跳聲,怦怦、怦怦、怦怦……
熱燙的淚水瞬間湧入她眼底,亞男不敢眨眼,深怕這麼一眨驚動了眼淚,就再也奔流不停了。
她胸口緊縮著,想哭,卻又緊緊憋著不能哭。
這一切是她早就該明瞭的,他生命中的那個女子決計不可能會是自己,但是為什麼當她凝望著他性感含笑的眼神專注在美麗的詩夢身上時,她卻覺得整個人都快要被撕成兩半了?
她猛地閉上雙眼,強迫自己轉頭把注意力放到計算機屏幕上,不去看詩夢好奇地笑問他怎麼懂得做椅子,也不去看他抹了一把汗水後,對詩夢露齒一笑的模樣。
這兩天她接到了一個大案子,是以前的專科同學介紹給她的,如果做得好,也許有可能和那家知名企業簽下長期合作契約,到時候她的工作會穩定一點,酬勞方面也能夠較有保障。
雖然不能發大財,但至少她能好好地過生活。
也許她注定這輩子會孤獨終老,那麼就得趁年輕的時候多存一些將來住老人院的錢,是不是?
「真是太悲哀了,我今年才二十幾歲,就在想著住到老人院的事了。」她努力嚥下滿口的苦澀。
但有打算總比沒有好吧?
她勉強收拾心神,端起今早的第三杯咖啡啜了一口,努力專注在手頭的工作上。
她的胃在抗議,絞擰泛酸的感覺不斷溢出,今天早上還沒有吃飯……那昨晚呢?昨晚吃了什麼?她只記得昨天中午好像是半片烤鮭魚和一杯白開水……但那也許是昨天早上的事吧?
亞男搖了搖頭,睜著佈滿血絲的雙眼,將所有心力投注在計算機屏幕上。
只是為什麼……她的胸口還是隱隱約約……抽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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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朗忍了三天,試圖恢復冷靜,試圖回到追求詩夢的計劃上。
事情是在什麼時候轉了彎,出了岔子?
他揉著眉心,沉鬱地將手頭上審閱的文件放在一旁,仰頭長長吁出了一口氣。
也許他應該再去多劈幾片木頭,再釘好另外一張椅子。那種流汗出力的工作是他目前最需要的,什麼都不要去想,只要專注在劈、砍、鋸、敲上頭就好。
但今天是星期日下午,只要他把工具拿出來,詩夢又會聞聲前來。
「哎呀!你好厲害喔!這到底是怎麼做的呀?你怎麼知道要怎麼雕刻呢?還有鋸的線條好直。好漂亮……」
那甜甜糯糯的嬌憨聲彷彿還在他耳邊環繞,他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顫。
他低咒了一聲,「我到底在想什麼?這不正是我嚮往、喜歡的聲音嗎?」
在疲憊繁忙緊湊的任務完成後,回到溫暖的家中聽見這樣嬌甜的問候聲,不是一向就是他的盼望嗎?但為什麼現在他卻情不自禁地想念著亞男爽朗快樂的笑聲?
他倏地站了起來,高大的身軀因怒氣而緊繃。
「我到底是怎麼回事?」他痛譴自己。「詩夢隨時願意答應我的追求,只要我提出,她也很可能願意在半年後陪我回美國定居,我還在遲疑猶豫什麼?」
一切都亂了、亂了,而精於計劃策略與擅長臨危應變的衛朗,現在卻莫名地感到束手無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