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他來了!」喜兒忽然叫道。
這一叫,叫得曲安安心都快跳出來了。抬眸一望,只見一個男人捧著一包燒餅,急匆匆地往這邊奔來。
陽光被那男人高大的身影阻擋在身後,一張臉龐藏匿在陰影裡,看不真切。
對著太陽的方向拚命睜大雙眸,她幾乎要被這光線刺痛得流出淚來……好不容易,他的容顏才在她面前漸漸清晰,狂跳的心也平靜了下來。
「魏子?」曲安安呆了呆,立刻吁了一口氣,「怎麼是你?你大哥呢?」
「曲掌櫃?」魏子見了她,霎時一片愕然,「妳怎麼在這兒?」
「這兒是我姊妹坡的山腳下,我在這兒有什麼奇怪的?」她微微笑了。
魏子的出現給了她的心一個舒緩的機會,讓她有時間做好準備,面對那個她又怕又恨又愛的人。
「呃……只是沒想到這麼巧。」魏子笑得很勉強。
「你大哥呢?」她索性乾脆地問,省得拖泥帶水,折磨她的耐心。
「大哥他沒來呀!」他有些詫異。
「少裝蒜!」她指了指一旁的小媳婦,「喜兒都告訴我了,你還想抵賴?」
「大哥真的沒有跟我們在一起。」他一副被冤枉的模樣。
「可……」曲安安轉向喜兒,「妳剛剛為什麼那樣說?」
「說什麼?」她不懂地回答。
「說殷飛龍在這兒!」曲安安險些不耐煩了。
「飛龍大哥?」她嘴巴張得大大的,「我沒有說過他在這兒呀!」
「是不是他威脅妳,不讓妳說出他的下落?」她一把拉住喜兒,非要把這前後矛盾的話弄個水落石出不可。
喜兒仍舊呆呆的。「誰?誰威脅我?」
「殷飛龍呀!」她氣得大叫起來。
「飛龍大哥沒有威脅我呀。」
「那妳剛才為什麼說他來了,這會兒又改口了?」
「我剛才……」喜兒苦思良久,終於一拍腦袋,恍然大悟,「哦,安安姊,妳誤會了,我剛才不是說飛龍哥,我是說魏子哥。」
「妳指的是魏子?」這話出乎意料,讓她愈發跌入迷霧中,「妳明明說『殷大哥』!」
「魏子哥也姓殷呀!安安姊,妳不知道嗎?」
「我……」一時間,曲安安不知如何開口,「可妳明明說是妳的夫君陪妳回來的。」
「對呀!」喜兒幸福地挽住魏子的胳膊,「魏子哥就是我的夫君呀!」
「妳肚子裡的孩子是他的?!」這會兒,她完全傻了。
「對呀,一女不事二夫,這個道理喜兒我還懂。」
「那……那妳跟殷飛龍又是怎麼一回事?」一女不事二夫?哼,這小姑娘這會兒說得如此貞烈,前兩個月卻跟另一個男人在床上打滾!
「飛龍哥?我跟他不算怎麼一回事,我們只說過一兩句話而已,不太熟。」愚鈍的喜兒低頭沉思,「現在我是他的弟媳……嗯,對,就是這麼一回事!」
「不太熟?不太熟妳還跟他……」對著一個貌似清純的小姑娘,責備的話實在難以啟齒,善良的曲安安正思索著該如何說下去,忽然發現一旁的魏子神情焦急,兩眼閃著心懷鬼胎的光芒。
「喜兒,我們還是快走吧!爹爹在家裡等著我們呢!」他拉著喜兒想溜,「兩位姊姊,今天失陪了,改日再補請妳們喝喜酒。」
「等一下!」曲安安愈想愈覺得不對,一把抓住魏子的衣領,「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你快說!」
「什麼怎麼一回事呀?」他仍舊裝傻。
「明明是你們告訴我,喜兒跟飛龍有染,怎麼現在喜兒又成了你的媳婦?」
「有染?」喜兒歪著腦袋思考,「有染是什麼意思?」
「意思就是說妳跟妳那個飛龍哥在一起睡過覺!」多管閒事的曲施施從一旁走過來,大膽地解釋。
「嗄?!」喜兒驚得大呼小叫,「是誰、是誰在造謠?!除了魏子哥,我沒有跟別的男人……有染過。」
「造謠的人不止一個,而是很多個。那些造謠的人就是妳魏子哥的兄弟們。」曲安安似乎明白了什麼,冷冷地答。
「魏子哥,他們為什麼要這樣造謠呢?」喜兒嘟起小嘴,「難道我得罪他們了?」
「呃i…」魏子滿臉通紅,在老婆的逼問下結結巴巴,「他們可能是誤會了。」
「這種事也能誤會?」她把頭一揚,趁勝追擊。
「因為……那天我帶妳去君州城玩,在客棧裡休息的時候幫妳按摩的事還記得吧?大概就是那個時候被他們誤會了……」
「按摩?」喜兒回憶著所謂的按摩到底是哪一天。
「按摩!」曲安安當然知道是哪一天,也猜到了事情的全部真相。「這麼說,你們故意設計要我誤會,以便讓我離開你們大哥?」她狠狠地跳上前去掐住魏子的脖子。
「咳,咳……」他快要窒息了,「大姊饒命……是兄弟們逼我幹的,並非我的本意,與我無關呀!」為了保命,他撇得一乾二淨。
「這麼說,你大哥也知道真相?」她不由得一陣心寒,黯然神傷,「他知道了真相也不肯對我解釋?他是想藉著這個誤會離開我吧?」
「不不不,」魏子連連擺手,「曲掌櫃,我大哥對妳從來都是一心一意,離開之後,他一直很傷心……我從前不懂這些,現在娶了娘子,終於懂了。安安姊,是我們兄弟對不起妳,與大哥無關啊!」
曲安安橫眉豎眼,沉默良久,最後厲喝一聲,「走,帶我去見你們大哥!」
「安安姊,大哥在君州呢!」魏子支吾著推托。
「君州?」他回來了,就在離她這麼近的君州城中,卻沒有回來找她……她又是一陣傷心。
「我不確定他是否願意見妳……」
「只要你告訴我他的所在,我自然有辦法讓他見我!」
「那……那妳千萬不能說是我暴露了他的行蹤。」魏子哀求。
「只要你乖乖的,我當然不會說你的壞話。」
曲安安扠著腰,冷冷一笑,哼,她定要弄清楚,為什麼殷飛龍會這樣對待她?為什麼明明可以把誤會解釋清楚,卻寧可讓兩人咫尺天涯?
第七章
殷飛龍坐在君州城裡最大的一間青樓之中,自斟自飲。
他是這兒最受歡迎的客人,因為他大方豪爽,揮金如土。但他又是這兒最讓花娘們恨得牙癢癢的客人,因為他只讓她們陪著自己喝酒作樂,卻從不讓她們觸碰他的身體。
每一次,當他喝得酩酊大醉,打著赤膊在床上呼呼大睡的時候,那結實的肌肉和男性的體味便惹得花娘們芳心大動、直流口水。但當她們爬到他的床上時,他卻一腳把她們踢下來,叫她們滾蛋!
花娘們雖出身低微但自尊心卻極強,三番兩次後,無不大罵毀飛龍心理變態,都不願前來伺候。
殷飛龍不管流言蜚語,即使沒有人前來伺候,他也照樣夜夜流連此地,夜夜狂斟豪飲。
其實他並不是一個放浪形骸的男子,他也並不迷戀此處女人們的身體,所有的一切,只是為了遺忘,忘記那個夜夜在他心中作祟的身影。
惟有身在脂粉堆裡,惟有處於酒池肉林中,讓自己狂歡、讓自己麻木,他才可能忘記她。
今天他又喝醉了,渾身熾熱難耐,扯掉上衣後便倒在床上呼呼大睡。
天色漸漸暗下,花娘們知道他的古怪脾氣,都趁著華燈初上去招呼別的客人,沒有人會顧念著他前來伺候,而他也不在乎。
睡著睡著,不知過了多久,門房忽然「吱呀」一聲被人推開。
他睜開惺忪的雙眼,看到一個裹著青紗的女子緩緩朝他靠近。
女子腳步猶豫,好不容易才站定在他的床前,端詳了他良久,方才歎道:「怎麼喝得這樣醉?」
她的聲音像夏夜的微風,聽不真切,但隱隱的,他覺得那聲音好熟悉,讓他想起了某個人。
但他肯定,那個人是不會出現在這裡的,所以他把眼前的一切歸根於幻覺。
「夜裡還是有點涼的,小心染上風寒。」女子又輕輕地道,說著,將一件黑袍一抖,覆在他的身上。
黑袍似羽翼覆住了他,女子的素手不經意地觸碰到他裸露的肌膚,讓他渾身一顫。
隨著窗外吹進來的風,他似乎聞到了一股熟悉的體香,這體香讓他的身子在激顫之後竟僵硬起來。
「安安--」殷飛龍不由自主地喚出隱藏在心中兩月之餘的名字,「安安,是妳嗎?」
女子輕輕笑了,將遮蓋住臉龐的青紗掀開一角。
望著那張臉,他心中一驚。
那張臉分明就是安安,似嗔似嬌似怒的神情分明也是安安慣有的。
但他的頭依舊暈眩,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
是夢吧?他醉酒後經常作的美夢。
「安安……」他沙啞的嗓音喚出低喃,伸手一帶,將那女子攬入懷中。
他不管她是誰,哪怕只是一個夢,哪怕她是這青樓中一個與安安相似的花娘,他也不管了。
慾望和思念隱忍了這麼久,他已經控制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