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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頁     向玄纁

  「是研究所的學妹,她……懷孕兩個半月了,我直到昨天才知道。」

  「這麼說來,你一直瞞著我和她交往?」

  「我才沒有那麼卑劣!」他顯然對她的質疑感到生氣。「學妹追求我已經三年多了,我從來沒有對她動過心,要不是後來妳要脾氣不到台中去找我,我又怎麼會……」

  「這也怪我?」她沉聲低問,臉上開始聚集陰霾。

  他究竟要到什麼時候才會長大?什麼時候才能學會自行承擔責任?

  聽到她瞬間陰沉的語氣,他抬起頭看了看她面帶不善的神色,而後歎了一口氣,整個人向後靠,用手掌蓋住眼睛,低低開口:「對不起,我不是故意要說那樣的話。」

  他語氣裡的無奈和無助,讓她的表情軟化下來。

  承揚的五官深刻有型,個性灑脫爽朗,加上身材高大結實、比例良好,一直都是女人心目中的白馬王子,也從不乏人追求。

  難得的是,他在與她交往的期間,從來沒有三心二意過。

  已經數不清有多少次,他摟著她大聲宣告自己是他最深愛的女人,直接敲碎追求者的芳心。

  她也曾經試著好好經營這一段感情,可是無論她再怎麼努力,終究還是無法成為適合他的那名女子,只落了個心力交瘁的下場。

  對的人,不見得就是適合自己的人;而適合自己的人,如果不是在對的時間相遇,終究仍是要錯過。

  到底是誰先說出這種至理名言的……

  「舒蔓,我承認自己其實才是溫室裡的花朵,個性太過自我中心,思慮也不夠成熟、不夠圓融,跟不上妳思想的腳步。其實一直以來,我總是在妳身後,追得很辛苦。」

  「我沒有那麼好。」所謂的世故成熟,不過是憤世嫉俗、裝腔作勢而已。

  「她一直在我身旁守候,她的眼裡只容得下我,從來沒有因為我的拒絕而退縮,加上那個時候,我們兩個人又在賭氣,所以我才……」

  「別再說了。」她閉上雙眼,只能歎息。

  「我知道妳會怪我,罵出口吧。」這樣一來,他或許可以減輕些許愧疚。

  她應該說什麼?又能罵什麼?

  現在她的腦袋已經一片空白,什麼也說不出口,只能體會心中的百味雜陳。

  那種既欣喜,又難過的奇異滋味……

  該欣喜的,畢竟這個原本令她不知道該怎麼說出口的難題,他竟然先提出,讓她有台階可下,讓負心人的不名譽頭銜由他來承擔。

  而難過的,是長達七年的感情,仍然比不上所謂寂寞的衝擊、比不過本能衝動的作祟,無法令她的男友對愛情忠貞,更直接造成兩人漸行漸遠。

  雖然已經猜到會是這樣的結果,然而他的行為卻仍是在她的意料之外,所以她即使早就有分手的打算和心理準備,仍下免覺得受傷。

  懷孕兩個半月……他背叛得還真夠徹底!

  他總是在做出會傷害她的行為之後,又像只鴕鳥一樣將頭埋住,以至於事情往往拖延到沒有轉圜餘地的時候她才知道,讓她措手不及,只能無奈接受。

  一次又一次在他面前解釋她的無力和不滿、受傷和委屈,他總是在垂眸認錯的轉瞬之後遺忘。

  退讓,成為她一貫面對爭執的方式;敷衍,成了他一貫面對爭執的模式。

  可是,至少他的直率還是那樣始終如一,在背叛愛情之後就選擇避不見面,對她即使有所隱瞞,卻沒有試圖編造謊言。

  「怪你什麼?」她輕輕笑著,已經分不出梗在心頭的感覺,是釋懷還是難受。「我想也許她才是真正適合你的女人,也恭喜你要當爸爸了。為了避嫌,你們的結婚典禮我不會去,但是絕對會包一份大禮金。」

  「舒蔓……」即使事情已經走到這樣的地步,他還是矛盾地希望聽到她的挽留,而不是漾著淺笑對他說兩人不適合,還對他說出祝福。

  「從你之前一直避不見面的行為,我就已經大概猜到了,只是一直在等,看你什麼時候願意對我開口。」

  「我沒有辦法面對妳。」

  「我知道,謝謝你始終對我誠實。」她垂下眼,試圖排空心中的複雜感受。「往後別再見面了,相信她一定會對我的存在感到很不安。」

  「我就知道,以妳的個性,絕對會對我說出這樣的話。」他的聲音變得低沉沙啞。

  舒蔓對愛情的態度太過於絕對,一旦選擇分離就不會讓兩個人繼續有瓜葛,這也是他試圖逃避的原因。

  所以他才一直無法對她開口呀!

  她看著牆上的鐘,故意忽略他話語中的希冀。「快要九點了,你該回去台中了,太晚開車會增加路上的危險性。」

  「我不想回去。」

  「承揚?」她皺眉。

  「舒蔓,最後一次,陪我好嗎?我們聊聊天、聊聊近況、聊聊心事,別這麼急著趕我走。」他的頭依然仰靠在沙發椅背上,手仍是覆蓋在眼睛上,姿勢一直沒有變,只有淚水軟弱地從手掌間隙中流下。

  「當爸爸是一件好事情,就別哭了。」看著他的痛苦,她的語氣也有些嗚咽。

  畢竟雙方都曾經真心付出過,突然要完全斷絕關係,怎能下難過?只是該有的立場與原則,絕對要堅持。

  相信今夜在台中某處,另一名將要當媽媽的女孩子,也正以淚洗面吧……

  「對不起,我從來沒有認真去體會過妳的無助。」

  「都過去了。」她將整盒面紙丟給他。「擦擦眼淚,我們下去買些酒和小菜吧。最後一夜就讓我們把酒言歡,而不是淚眼相對。」

  「其實,我一直希望妳能留我。」他擦掉淚水,苦笑著搖頭。

  「你明知道我不會。」她也苦笑搖頭,但是笑容裡,隱約地鬆了一口氣。

  她終究沒有告訴他--她也背叛了他。

  今夜的他,只怕再承受不起這樣的打擊吧。

  在路口的超商購買酒精濃度最低的啤酒,他們說笑著上樓,看起來實在不像剛剛才討論好要分手的情侶。

  她沒有發現,公寓樓下的某個停車格,一輛銀色的CEFIRO內,有雙灼熱的視線正凝視著她,眨也沒眨的眼瞳內,盛滿絕望……

  ☆☆☆☆☆☆☆☆☆☆  ☆☆☆☆☆☆☆☆☆☆

  天色大白,許舒蔓迷迷糊糊醒來,看了看鬧鐘,已經快要七點了。

  在自己房間的浴室梳洗過後,她打開主臥室的門,走到客廳叫醒高承揚。

  「承揚,你該回去了,相信你老婆一定等你等到快瘋掉了。」

  這傢伙竟然將手機關機,是想害人家准媽媽哭死嗎?

  「喔。」他眨眨眼,搗著頭往連接客廳和廚房的浴室定去,用冬天冰冷的水讓自己清醒。

  她送高承揚下樓,目送他開車離開,視線久久收不回,腦袋裡想著這一出荒謬的鬧劇。

  算了,總算是平和的結束了……

  甩甩頭想將思緒淨空。昨夜她雖然只喝了大概半罐啤酒,還不到宿醉的程度,但是聊天聊到五點半還是很累人,她可能需要大量補眠。

  正準備要轉身上樓的同時,她從眼角餘光中瞄到路旁停了一輛眼熟的車子。

  「巽行?」她走到車邊,敲敲駕駛座的車窗。

  車窗緩緩降下,顏巽行默默凝視著她,見著了她眼中因為睡眠不足而產生的血絲,眸底一黯。

  「你不是說有事嗎?怎麼跑來了?」被他盯得有些不自在,她淡笑道。

  「因為危機處理得宜,損失也沒有估算中的嚴重,所以其它事項交給值班人員就可以了,不需要我在場。」他仍是面無表情地盯著她看,逡巡她臉上的疲憊。

  在他看她的同時,她也見著了他眼中的血絲,以及聞到由車中飄散而出的濃濃酒味,眉頭皺起。

  「舒蔓。」他移開視線,望著高承揚遠去的方向,脫口而出:「他的車已經開遠了,妳還依依不捨、念念不忘嗎?」

  「你到底喝了多少酒?」要是平常的他,不會有這種近乎苛刻的語氣。

  「我為自己剛才的失言道歉。」他垂下眼臉,轉動著手中已經乾涸的鋁罐。

  她看著他極端頹廢落寞的模樣,漾起心疼。

  「你什麼時候到的?」

  「昨天晚上,在你們出來買東西的時候。」他低笑著搖頭。「本來以為可以給妳一個驚喜,沒想到得到驚喜的竟然是我自己。」

  昨天晚上?她聽了雙眼大睜。

  也就是說,他看著她和高承揚一起進屋,而且就這樣在車內待了一夜。

  天啊!這一夜,他是懷著什麼樣的心情?

  「怎麼不按門鈴或是打電話給我?」她脫口而出。

  「怕打擾了妳,也不想讓妳為難。」他下意識地舉起鋁罐,想要灌酒,可是在罐子碰到唇邊時才後知後覺地發現剛剛就已經將內容物喝完了,於是頹然將罐子丟到一旁。

  她看著他的動作,一時之間說不出話來。

  「要不要上樓?」輕輕地、小心翼翼地,她低聲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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