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接聽電話時不小心從口袋中掉出一張千元大鈔,以他看不慣一絲髒污的習性,想也沒想地將它施捨給蹲坐一旁,衣著邋遢的「乞丐」。
他心裡想著,這人到底幾天沒洗澡了,指甲污垢明顯得叫人想用水沖洗。
可惜他沒機會付諸行動,一顆發臭的高麗菜突然迎面而來,他頭一偏閃過第一波攻勢,沒讓綠色的葉汁留在身上。
可是面對後續的雞蛋攻擊,他就算再怎麼閃也不可能避得開,索性站得直挺任由人砸,他暗自記著這些人的面孔好日後回報。
人欺我一尺,我還以一丈,這是他的處世之道。
「喂!你們在幹什麼,當台灣沒法治了嗎?敢在法院門口逞兇。」
周董大喝一聲,揚手要身後四名保鏢向前制止,但一群媽媽們只是略微嚇了一跳地退後一步,接著群情激奮地又拿起菜籃裡的雞蛋朝他們丟擲。
一時間芹菜、蘿蔔到處飛,蛋汁橫流滿地雜亂,正義的聲音不斷高喊著「黑金勾結」、「流氓律師不得好死」、「生兒子沒屁眼」、「欺負老人不得善終」……
這群婦人是為了即將收回的土地感到憤怒,更因為他們害得四、五十名老人流離失所而大感不滿,她們不忍心這群長者到了晚年還被如此羞辱。
子媳不孝慘遭棄養已經夠可憐了,他們還落井下石地趕盡殺絕,連最後一絲尊嚴也不肯留給他們。
原本這棟老人院所在地是院中一位老人所有,他捐地做好事是積陰德,也讓自己有伴,免得老毛病發作死在家中無人探問。
誰知他一日外出運動時遭不肖駕駛輾斃,頭七還沒做完就出現一位自稱是他債務人的男子,要求其親屬必須讓地還錢。
那群討債的人個個凶神惡煞一臉橫肉,砸了靈堂外還威嚇院裡的老人,要他們小心點注意安全,意外隨時都會發生。
大家都曉得他們是一群強佔土地的掮客,想要霸佔老人院這塊地好發展商圈,手持不知是偽造還是真實的借據耀武揚威,甚至搬了進去表示他們才是地主。
在忍無可忍的情況下,老人們只好訴諸公堂,只是弱勢的一方請不起有名的律師打官司,幾個月下來反反覆覆的偵詢已搞得他們筋疲力盡,無法與強權相抗街,落得道德喪失,人權淪亡。
「咳!咳!在大馬路上丟擲東西是有罪的!我們要愛惜生態資源,不要浪費餐桌上的食物。」
原本蹲在角落像是乞丐的女子忽然伸伸懶腰,在情況失控之際,慢慢走入人群當中,一手擋住保鏢劈向年長婦人的手刀,一手扳過另一隻企圖傷害女人的豬玀手腕。
沒人看見她是如何出手的,只見她以停格似的慢動作走來,讓人以為她在心疼滿地的食物沒人拾,想撿回去當晚餐飽食一頓。
誰知她一個轉身出手就制伏了四名彪形大漢,讓他們哀嚎慘叫得像死了父母。
原本在法院門口站崗的法警想來化解糾紛,但一看到女子利落的身手和邋遢的外表,不但未制止還十分尊敬地舉手致意,然後走開。
「妳這臭乞丐,還不放開我的人!妳以為法律已死,沒人會制裁妳狂妄的行為嗎?」不慎被踹了一腳的周董大聲叫囂,一副要剁了她燉湯的模樣。
「乞丐?」女子聞了聞自己一身汗臭味,想她大概有三、四天沒洗澡了。「由你口中說出法律己死真是一大諷刺,我想全台灣沒有比你更狂妄的人渣了。」
「人渣?!妳好大的膽子,敢說我是人渣!我要告妳惡意譭謗、當眾羞辱我的罪名,讓妳沒命走出監獄門。」他發狠地威脅。
女子打了個哈欠像在嘲笑他說了大話。「這裡有個律師在,委託他再進一次法院吧!」
她不怕人告,只要他告得動她。
「呸!憑妳這髒乞丐也值得我浪費錢,哪天橫死街頭,還不知道是怎麼樣個死法。」要讓一個乞丐失蹤非常簡單,他絕不會放過她。
「唉!聽來像是一種威脅,你曉不曉得你正在犯法?」多說一點,她才有借口將他揍成豬頭。
「威脅?」財大氣粗地揚起肥大鼻子一哼。「要妳死都不成問題,妳以為法律動得了我嗎?」
周董得意無比地看向連連為他打贏官司的東方律,一點也沒將微不足道的女遊民看在眼裡,他一根指頭就可以捏死她,管她身手好不好。
他養了一群專為他干骯髒事的手下,不需要他出面就能搞定一切,就像取得老人院的土地一樣。
「嗯!威脅加恐嚇,不知道可以判幾年?」她思付著,感覺刑罰還不夠重。
「刑法第三百零五條以加書生命、身體、自由、名譽、財產之事,恐嚇他人致生危害於安全者,處兩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或三百元以下罰金。」一旁的男音代為講解法律條文。
女子眉一揚,發出好聽的笑聲。「多謝你了,大律師,若這件案子交給你申訴會判多久?」
「無罪開釋。」東方律自信地說道。
「唉!真是令人感到不平的答案。」她笑得詭異地轉向揉著肚皮的男人。「周董,你真為自己找到一個好律師。」
「那當然,一次律師費可是上千萬……」咦?他幹麼跟她說些有的沒有的。
「原來這麼貴呀!是比當牛郎好賺。」她自言自語的聲量不大,卻剛好傳入大律師耳中。
東方律的眉頭一擰,進射出凌厲目光。
「妳這臭乞丐趕快給我讓開,別礙了我做大事。」這筆帳先記下了,待會非叫她好看。
周董打算離開後再叫人來教訓她,他有不在場證明,不怕牽連到他身上。
「做大事?」女子看了一眼身後的媽媽們,微笑安撫她們。「你說的做大事不會是準備驗收你的戰果吧!」
她指的是老人院那塊土地。
「是又怎麼樣。」他看上眼的還沒有拿不到的。
女子歎息地說道:「那真是太遺憾了,你沒聽說那件事嗎?」
「那件事?」什麼事?
「老人院鬧鬼呀!聽說還鬧得很凶呢。」奇怪,她怎麼覺得自己的口氣越來越像那死女人。
難道是近墨者黑?
「胡、胡說!老人院怎麼會鬧鬼?!我聽都沒聽過。」理不直氣不壯,總有些做賊心虛,他的表情閃過一絲驚懼。
「是從前任老地主去世開始的,『聽說』他頭七那日有人去鬧場,他死不瞑目回來找原凶報仇。」怕了吧!惡人沒膽。
「妳、妳到底聽誰說的?不可能有這種事發生。」他心裡有點毛。
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鬼神之說可不能不當一回事,它偏是邪門得很。
女子突然大笑地抓抓發癢的頭髮。「隨便說說你也信,未免太天真了。」
「妳……」一聽到被人當傻子耍,周董氣得臉色漲紅,橫肉倒掛。
「三人成虎聽過沒?再加上三姑六婆的功力,我相信要讓那塊土地成為鬼地並不難,沒人會想要一塊鬧鬼的陰地吧!」
「妳想做什麼?」三人成虎是什麼他不知道,但他很清楚老人院一旦傳出有鬼盤踞的消息,地價會一落千丈乏人問津。
到時他不但賣不出去還得負擔年年稅金,光是那些稅金就讓他吃不消了。
「我哪敢做什麼,是這些媽媽們『親眼』目睹有鬼,她們愛怎麼說就怎麼說,我攔得住嗎?」嘴巴長在人家臉上。
她暗示性地說完,提著菜籃的媽媽們立刻瞭然地聲援,作鳥獸散地逢人必說鬧鬼一事,加油添醋形容得活靈活現,像煞有其事似的。
此舉當然激怒了打算大撈一筆的周董,雙手握拳似要親手教訓她,氣憤地忘了身處問吔。
「周董,別和她一般見識,你是有身份、有地位的企業人士。」東方律適時的提醒他。
氣不過的周董哪有可能嚥下這口氣,但他還是勉強壓下怒氣地鬆開拳頭。
可是面對刻意的挑釁,他的修養可就沒那麼好了。
「對嘛!對嘛!你是事業有成的企業人士,絕對不在乎捐個七、八億做公益,安養一群老人讓他們得過百年,你真是好心呀!」她存心氣他。
「妳……」
「我知道你很想揍人,可是你老婆、情婦養一堆卻蹦不出一個子兒來,我想就算我乖乖地不動,你也沒種出手吧。」
男人最恨人家說他沒種,尤其還說中他心頭最難堪的痛,任誰也會受不了。
年近五十的周董從年輕風流到現在,身邊的女人不計其數,從良家婦女到酒廊小姐都有,可是卻沒個兒子傳香火,淨是養了一堆賠錢貨讓他沒臉見人。
怒氣會讓人失去理智,惱羞成怒的大男人挺著肥肥的肚子往前一揮,根本不管任何人的阻止,他以為自己打到她的機會並不大,因為她會閃。
可當拳頭撞擊到肉的感覺傳來以後,他忽然感到錯愕地怔了一下,隨即被一記強悍的過肩摔摔倒在地,眼冒金星的覺得一身骨頭都快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