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隨便聊聊 寄秋
每年大年初一或初二,秋仔跟秋媽一定會上廟裡安太歲、點光明燈,保一家老少一年平安健康賺大錢。
今年也不例外,抱了一堆錢去進獻。
因為搬家的緣故,和大牛弟沒住一起,圍完爐只在原先的家待了一晚,打了一夜麻將小贏了幾百塊,算是今年開春以來的一大好事。
隔天也就睡到下午兩、三點才起床,不過仍被一家子人笑,因同樣熬夜的牛弟牛妹不到中午就起來,生龍活虎得不像懶人秋一樣愛賴床。
以往到廟裡只有秋仔和婢女媽,這次多了三個小拖油瓶,也就是秋仔愛跟路的小侄女和那對快管不住的雙胞胎侄子。
唉!明明不是秋仔生的,為什麼要背一身「兒女」債呢?難不成是上輩子欠他們的。
重點在於秋仔請廟方人員填寫資料,秋仔人小鬼大的侄女說了以下的話——
「姑,安太歲為什麼給錢?神明不是保佑人嗎?為什麼神仙也這麼愛錢?」
當時秋仔好尷尬呀!恨不得把她的嘴縫起來,而廟裡的填寫人員也笑得很不自在,不知道該如何向「無知」小鬼解釋。
既然有錢能使鬼推磨,同樣的道理也適用在神身上,想要別人幫忙總要付出一點代價,天上的神也是由人修成的,多多少少沿襲人死要錢的毛病。
應該是這樣吧!神仙擬人化。
在我們這邊安太歲或點光明燈一位是五百塊,不曉得別處是否如此,但以一年的電費來計算是差不多,畢竟要點上三百六十五天、日夜無休。
信仰是求一個心安,秋仔一家共花七千五百塊求心安,貴得好奢侈呀!可是又不能跟神討價還價,這是公定價,數年不變。
何況秋仔還抱回兩箱又三瓶的花生油,就……算了。神明萬萬歲,永保安康。
阿們。
第一章
「……根據民法第九百四十七條有雲,佔有乃對於物有事實上管領力之一種狀態,佔有人主張時效上之利益,必其佔有並未間斷,始得就佔有開始之日起連續計算……亦必後佔有人為前佔有人之合法繼承人時,始得為之。」
「……也就是說,民法賦予我當事人擁有合法繼承權,得以就所有土地做出分割、買賣之行為,旁人無權干涉他對自身財產的處置……」
法院內咒罵聲四起,噓聲此起彼落,似乎在抗議司法不公,法律偏袒有錢人,無視弱勢族群為求生存的吶喊。
但是由於對方辯護律師的振振有詞,以及善用律法中的民法條文,局勢一面倒地偏向強權的一方,使得公辯律師欲振乏力。
金錢可以腐蝕人心,同時也能買到正義和公理,當太陽的光芒逐漸消退,黑暗的力量則慢慢成形,築成一道無形的牆阻隔人性的存在。
在法官敲下法槌宣判告訴人告訴不成立,由被告獲得全盤性勝利時,轟然的失望聲也隨之響起,不敢相信這是大家所維護的真理。
一句不成立等於宣判無數無依老人的死刑,他們目前所暫住的庇護所勢必遭到拆除,圖利以黑社會起家的營造商。
「恭喜了,流氓律師,又一次大獲全勝,請問你有什麼感言?」
一台不菲攝影機對準步出法院門口的俊傲男子,穿著三件式套裝的女記者一馬當先地衝上前,將銀色麥克風往前一送。
「流氓律師」這名詞可不是一種讚美,光是流氓二字就會讓人聯想到滿身刺青的黑社會老大,身邊一堆小弟魚肉鄉民,無惡不做。
而這位年輕的律師界精英卻是惡名遠播、人皆唾棄的文明流氓。
或者說他是知識教育下的智能投機客,高明的犯罪從犯,甚至是目前犯罪率節節升高的主凶,他助長了犯罪者一再逞兇的氣焰,嚴重導致警界士氣低落。
原因無他,只因這位從未有過敗訴紀錄的大律師只為錢打官司,誰出的價位高他便為誰效力,不管對方是否罪大惡極。
站在司法的殿堂上,他像一頭兇猛的灰狼,專以別人的弱點進行攻擊,從不留情只為了贏,別人的哀嚎和死活皆與他無關。
他可以為了贏得官司而對受害者進行精神迫害,挖掘出他們不幸的過往或不堪的過去加以抨擊,逼得他們徹底崩潰而送進療養院治療。
諸如此類的惡行罄竹難書,偏又不受法律制裁,因為他深諳法律漏洞,遊走法律邊緣,行徑囂狂如司法已亡的流氓,因而有了「流氓律師」的稱謂。
「我只能說司法是公平的,給予我的當事人充份的人權保障,不被宵小奪去他應得的權益。」
「那麼那些無力自助的弱勢團體怎麼辦?他們活該被趕到街上挨寒受凍,無處安身嗎?」女記者言詞嚴厲的追問。
男子面無愧色地朝攝影機揮揮手。「我只是一個律師,並非聖人,老人的安置問題應該由政府出面,我是安份守己的納稅人,希望社會局的工作人員能妥善運用我所繳納的每一分錢。」
律師份內之事就是幫當事人打贏官司,其他的後續動作由他們私下解決,他不負責善後事宜。
「誰無父母,誰無子女,你難道沒有一絲憐憫心,還為虎作倀地讓一群無謀生能力的老人流離失所。」簡直冷血至極。
「這樣不行哦!記者小姐的言論有人身攻擊之嫌,頗失新聞從業人員報導的公平性,妳下會希望和我對簿公堂吧。」他笑著揚揚眉,帥氣地在眉間一劃,行了個一個軍禮。
「東方律,你沒有心。」根本是魔鬼化身。
「多謝稱讚,妳不是第一個發現這秘密的人,我會把它當成一顆紅星記在行事歷上。」他當說了個笑話地朝她眨眨眼。
要心何用,可沒人同情他三餐不濟時該吃什麼,只會給他白眼叫他滾遠些,不要弄髒他們的地方。
東方律的臉上溢著謙遜的微笑,可眼中卻噙著憤世嫉俗的冷誚,似在嘲笑世人對生命的重視,天真而無知地不懂人一出生就是個不對等的開始。
他何必要可憐那些沒地方住的孤苦老人,說不定他們年輕時也幹盡一些傷天害理、拋妻棄子的事,所以晚年淒楚,得不到家人的照料。
這叫報應,人總要為曾做過的事付出代價,貧苦交加便是上蒼給予的懲罰。
「東方,真不賴喔!你又幫了我一次忙。」這下子他又能淨賺好幾億。
腦滿腸肥的中年男子排開一群記者朝他走去,一雙金光閃閃的肥手往他肩頭一搭,看來與他十分熟稔地笑咧一口金牙。
猶如懷胎七月的啤酒肚,配上腕間的百萬鑽表,口裡還嚼著台灣口香糖——檳榔,流里流氣的模樣就像嫖賭兼營的暴發戶。
雖然一身精緻的名牌服飾,西裝筆挺像個成功的企業人士,可是骨子裡散發的草莽氣息仍瞞不了人的,一看就知道是黑金世家。
「周董客氣了,拿人錢財與人消災,這是我份內該做的事。」東方律不著痕跡地移開身子,笑得很假地和記者朋友打招呼。
因為他是有潔癖的人,非常嚴重的潔癖,不喜任何人隨意碰觸他。
「哈……你還是跟以前一樣幽默,老愛說笑話逗我。」他朝地上吐了一口檳榔汁,一點也不在乎旁人嫌惡的眼光。
「很高興能讓你感到開心,支票別忘了交給我的助理律師。」這會讓他的專業受到肯定。
「喔!當然,當然,這是一定的,該給你的我一毛也不會少,以後還會有合作的機會嘛!」要仰賴他的地方還多得是,不好好巴結巴結怎成。
「多謝了。」他禮貌性地點了點頭。
「哎呀!自己人何必言謝,我在金凱樂酒店包下一層樓慶功,咱們去喝個痛快吧!今天開銷全算我的。」周董又作勢要與他勾肩搭背並行。
「不了,我晚一點還有事,恐怕要擾了你的興頭。」東方律彎下腰假裝掉了證件,避開他肥滋滋的手臂。
「不行,不行,你可是我們的大功臣,怎麼可以不去呢?到時我挑兩個最漂亮的女人伺候你,包管你樂不思蜀地忘了還有什麼事。」
一說完,他擠眉弄眼地哈哈大笑,像在分享只有男人才懂的趣事。
東方律的眼底漾著不耐煩,但臉上依然帶著笑。「你的好意我心領了,可是我與泌尿科醫生有約。」
「泌尿科?」他一時沒想到這科別是治療什麼的,表情滿是疑惑。
「膀胱炎。」他直截了當地明言。
「喔!膀胱……啊!那不是……」中年男子語氣一轉地面露曖昧,盯著他兩腿中間直笑。「咳!女人緣太好也是麻煩,要找幾個乾淨的不太容易.」
「是呀!最近的女人都不太注重生理衛生。」他敷衍地說道。
東方律的笑很虛偽,他從頭到尾都沒正眼瞧過他的案主一眼,只是以不撕破臉的應對方式響應他,放慢腳步等他正在收拾文件的助理趕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