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還真是多災多難呀!
「你要做什麼?」她大聲的問,全身打著哆嗦,分不清是因為冷還是害怕。
「妳叫洪薇安?」那男人將手上的刀尖指向她,她不由得往後退了一步。
「我不認識你,你想做什麼?」
「妳害得我家庭破碎,我要妳付出代價!」他逼近一步,她只好又退一步。
「先生,你在說什麼我聽不懂。」
「少裝蒜!」男人繼續逼近,直到她無路可退。「妳最好先說出君婷現在住在哪裡,否則妳會死得更難看!」
君婷?
這人就是君婷的那個暴力老公?
君婷的身心受創都是他害的;她被迫藏身陌生的地方過著孤寂無依的日子,也都是因為他!
而現在他居然大剌剌的來找她要君婷?還給她安上一個莫須有的罪名,這簡直是豈有此理嘛!
薇安火大了,她一把撇開他持刀的手,向他跨進了一步。
「你憑什麼來向我要君婷?!」
「憑什麼?憑我是他合法的丈夫!」換他向後退一步,臉脹成豬肝紅。
「君婷已經申請保護令,你別想接近她!」
「少廢話!快說妳把君婷藏在哪裡!」他突然又舉起刀子向她一揮,歇斯底里的他看起來已瀕臨瘋狂邊緣。
薇安意識到自身的險境,她說不定會命喪在這個男人刀下,連見祁南最後一面的機會都沒有。巷子裡走動的人少,她根本沒有求助的對象,這……怎麼辦呢?
不行!她一定得自保,她得設法脫身!
有了!她把手伸進口袋摸索著,表面故作鎮定的說:
「我根本不知道她住在哪裡。」哼!就算她知道,也不會告訴他這個狼心狗肺的東西!
「妳不說就是找死!」
男子憤怒的大叫一聲,掄起刀子向她砍來。
薇安機警的往旁邊一閃,幸好她動作快,沒被刀刃劃到。然後,她揚起手臂死命按下手中的罐子,一道強力液體噴向那男子的眼睛。男子痛得立即丟掉刀子,隨即掩住臉呼天搶地。
祁南的堅持是對的,他救了她一命。
薇安心臟蹦蹦跳,全身發抖,腎上腺素大量分泌。
說不怕是騙人的,不過此刻她倒也有一種討回公道的快感。
她飛快地拾起地上的刀子扔進手提包裡,然後遠遠的站到他對面去,手裡牢牢握著防身噴霧罐。這樣夠安全了吧?薇安對著再也惡霸不起來的他破口大罵:
「你實在太可恨了!當你對君婷動粗的時候,有沒有想過她是人、她會痛?!她不只身體痛,她的心更痛!她說你們愛情長跑很多年才結婚,她一直信任你、照顧你,可是你居然忍心這樣傷害她,你到底是禽獸還是人?!」
她看著男子拚命揉眼睛,口中不斷發出哀號;他瑟縮著身子躲到牆角,淚流滿面睜不開眼。他的模樣活像一個被大人痛揍之後躲起來哭的小孩。
薇安倏地領悟,這只怕又是一個惡性循環。
根據研究,大部份的家庭施暴者其實本身就是個受虐兒。他在成長過程中遭受主要照顧者的施暴,情緒長期受到壓抑,脾氣暴躁易怒又不知如何排解,於是他採用曾被對待的方式去對待身邊的人,因為那是他唯一知道的方式。
她在他對面蹲下,溫和的試探:
「爸爸打你?」
他搖頭,然後停止揉眼睛,顫抖的雙手抱住自己,不斷搖晃。
「媽媽?」
他又搖頭。
他的肢體語言證實了她的猜想,只不知施暴者是他的什麼人。
「他打你很痛、很痛?」
他遲疑的點點頭,身體搖得更凶。
「你好生氣為什麼他要這樣對你,你又沒有做錯事。他力氣好大,你抵抗不了,你哭著求他,可是他還是一直打你的頭、打你的身體、打你……」
「不要再說了!不要再說了!」他激動的摀住耳朵,先是像瘋子一樣大叫,隨即又像孩子一樣嚎啕大哭,哭聲淒厲,蘊含無限委屈。
許久,哭聲慢慢轉低,最後變成無聲的啜泣,接著他用一種空洞的聲音說:
「他說我不乖不聽話,說我是沒有人要的小孩。我很努力的學、很努力的做,可是他還是不滿意,還是一直打我,打在別人看不到的地方。我不敢反抗,也不敢逃跑,叔叔是我唯一的親人,離開他我會餓死凍死!除了他,沒有人會收留我,沒有人會愛我……」
「但是君婷愛你,她始終愛你。」薇安柔聲說。可憐的他原來是個孤兒!
「我們是國中同學,善良溫柔的她知道我的處境,一直照顧著我,她是世界上唯一真心愛我的人。」他掙扎著站起來,臉上竟出現一抹平靜,可見君婷對他的意義。他愛她,但也打她。好矛盾,是不是?
薇安跟著站起來。她突然覺得好疲憊,好想躲到祁南的臂彎裡。
但她不能放棄,這個男人的心理防衛不難突破,最重要的是他心中還有愛,她判斷治療成效不致於太低。為了君婷,她絕不能半途而廢。
「你也愛她?」
「我當然愛她,失去她我好痛苦。我到處找她,可是她存心躲起來不見我。」他的臉又開始扭曲。
「你愛她,可是你也打她?」
「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他痛苦的雙手抱頭。
「你讓她以為自己不夠好,她拚命改拚命討好你,結果呢?仍然一次又一次的被你毒打。她就像當年的你,而你就像當年狠心的叔叔一樣,你比誰都瞭解她的痛苦,不是嗎?」這不是惡性循環是什麼?
他驚訝地抬頭,睜著火紅的眼睛瞪著薇安,好似被她剛才所說的話給驚嚇到了。
好久好久,他終於開口:
「我以為她是大人,她受的傷不會那麼重。每次我覺得胸腔快爆炸的時候,她剛好就在旁邊……其實打完以後我也很痛苦,可是我不知道怎麼辦!」
「她忍耐這麼多年,因為她愛你,她期待有朝一日你能改變。可是你不但沒有,反而打得更凶。她死心了,所以才去驗傷申請保護令。難道你要她一輩子當你的受氣包,然後未來再以同樣的方式去對待你們的孩子?」惡性循環也是會生生不息的耶。
「我們的孩子?」他愣住了。
「一個屬於你和君婷的孩子。」
「可能嗎?」
「為什麼不可能?你們是夫妻啊。」
「可是我想君婷再也不要我了……」
「去接受治療吧。」
「治療?」
「我可以介紹專業的醫生給你,他會教你怎麼處理和抒發情緒,不再只是用拳頭來發洩怒氣。」
「有用嗎?」他臉上升起一道希望之光。
「當然。不過需要時間,而且你要很配合,不能愛去不去的。」
「如果我變好了,君婷就會回到我身邊嗎?」
「我想會。她親口告訴我她很愛你。只是,你千萬不要再讓她失望!」
「好,我願意試試看!」男子充滿無比的毅力,彷彿新生活就要開始。
「明天早上九點,你到清泉醫院五樓B棟電梯口等我,不要讓我空跑一趟。」
她叮嚀著,沒有把握他一定會去,就看他對君婷的愛有多深了。
「我一定準時到,我一定會!謝謝妳!謝謝!」
「回去吧。」
他難掩興奮,邊走邊回過頭向薇安道謝。但……只怕興奮冷卻之後,他又反悔了。
薇安想到一件事,急忙叫住他:
「喂,君婷的先生,你等一下!」
「什麼事?」他跑了回來。
「你是怎麼知道我的?」
「君婷曾經跟我提過妳,她說妳讓她成長不少。」他低下頭不好意思的說:「我並不是一見君婷就打她的,有時候我們也會聊天,就像一般夫妻一樣。君婷失蹤後,我猜妳一定曉得她去了哪裡,所以才找上來。」
「那你怎麼知道我住這兒?」
「我在四海有認識的人,我拜託他到人事室偷翻資料。」
哇塞!這件事要是被祁南知道,肯定要氣炸了。
「那你……有沒有打過電話給我?」
「沒有。昨天我才拿到資料的。」
「這麼說,你也沒寫過信給我?」
「當然沒有,人直接來不就好了,幹嘛費事打電話寫信?」他猶豫了一下說:「洪小姐,真的很對不起妳,我剛才不是存心要拿刀子傷妳,我只要一生氣,腦子就會不清楚。」
「放心,我不會去警察局告你,只要你明天準時到醫院報到,我就原諒你。」
「謝謝妳,我走了。」
「明天九點見!」
望著他的背影,薇安像洩了氣的皮球,筋疲力盡。
騷擾電話不是他打的,恐嚇信不是他寫的。難道真的是那個老教授?
還是……另有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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薇安撿起掉在地上的袋子,發現了慘不忍睹。
烤雞還好,摔不壞;可是酒瓶卻破了。她特地買的薄酒萊紅酒就這樣報銷了,那可是今年最熱門的酒呢!更慘的是,給祁南的耶誕禮物也「泡酒」了。
這時她一點也歡樂不起來。早知道她就聽祁南的話,到五星級飯店去慶祝,不就什麼事都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