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必特地趕回來,早知道,我不會打電話給你。」他的話讓我愧疚,我最怕的,就是他來這招。
「妳知道,就算妳不打電話,我出會回來。」他深深地望著我說。
我避開他的視線。他回來的不是時候,更不該在這裡出現。
「你怎麼進來的?」
「我有邀請函。」他拿出懷中的卡片。「正確的說,是我父親收到邀請函。」
我想起,他父親也是商場知名人物,會收到邀請函,是意料中的事。
「妳還沒放棄嗎?」
剛見面的話,他又重複問了一遍。
「放棄什麼?」我故做不懂地反問。
「妳可以騙別人,卻騙不了我。妳明知道我的意思。」
我垂下眼睛盯著光可鑒人的地板。「既然你這麼瞭解我,還有問我的必要嗎?」
他沉默下語,半晌後歎了一口氣。
「我只問妳,不打算回美國了?」
「我不知道……」
我抬起頸子,怔怔地望著宴會另一端的人影,利瓦伊倫的目光跟隨我轉移。
「我猜在這裡能找到妳,果然,我的直覺沒錯。」他道,目光跟隨我,注目同一個人。
四年來他猜測我的心事,大概也明白一點蛛絲馬跡。
縱然他不瞭解真正原因,但至少他從來沒開口問我,我想他大概清楚,話一旦問出口,我就會開始躲他。
「你什麼時候下飛機的?」我轉移話題。
「今天早上。」
我望向他。「不需要休息嗎?」
「我想第一時間看到妳。」他收回目光,凝視著我回答。
「利瓦伊倫,我不喜歡聽噁心的話。」我看著他說。
「我說的是實話,實話如果噁心,我也沒辦法。」他笑著答。
我瞪他一眼,然後吁出一口氣。「如果你不需要休息,那就陪我出去散步吧!」我沮喪地說。
他聳起眉,似笑非笑。「不守在這裡?」
「你很吵耶,如果不想散步,我可以一個人去。」不知道為什麼,唯有跟他說話的時候,我依舊像個孩子。
我從角落站起來,頭也不回的走出宴會廳大門,不再苦苦留戀。
「我看,妳好像吃定我了。」他果然跟出來,哀怨的歎氣。
「放心吧!如果我有好歸宿,一定替你找一個好人嫁。」我轉過身,踮起腳尖拍拍他的頭。
他忽然抓住我的手。「我不希望等到那時候,如果妳有良心,就應該先考慮收留我。」他認真的望著我說。
我想抽回手,他卻反而抱住我。「利瓦伊倫,你快放開--」
「曉竹,妳想讓我等到什麼時候?!」
他的口氣激動,我從來沒見過這個樣子的他。
「沒有人要你等,我聽不懂你胡說八道什麼!」我的力氣抵抗不了他。
印象中他很斯文,一直像名君子,從來沒有失常的表現。
「妳對我不公平!」他從胸腔發出的聲音,很低沉、很男性。「今晚看到他,我終於瞭解,我很難打敗我的敵人!」
我停止掙扎,呆在他懷裡。
他指的敵人,是我的哥哥?
「曉竹,妳對我不公平。」他貼著我的耳朵,重複一遍,帶磁性的低音像海水一樣深。
我的耳朵嗡嗡響……
「你在胡說什麼……」我喃喃問。
「任何人都看得出來,妳對江浩南的感情不尋常!」利瓦伊倫衝口而出。「四年絕對比不過十一年,我知道自己的機會很渺茫,除非妳公平一點,讓我們從齊頭點開始!」
利瓦伊倫的口氣好認真……
我苦笑。
不,他不知道、更不明白……
那不是四年與十一年的分別,而是一開始就注定的。
十一年前,我偷了育幼院另一名女孩的哥哥,來到江家,成為江浩南的妹妹。
但,那並不是因為我渴望親情--
一個從小沒有家的孩子,根本無從渴望「親人」。至少對於我,親人沒有絕對存在的必要性。
我想要的只有「他」,我的「哥哥」,江浩南。
成為他的妹妹,只是接近他的詭計。
「回答我,曉竹。」他的聲音接近痛苦。
利瓦伊倫的擁抱太緊,我說不出話,只能在他懷裡沉默。
過了好久,我聽到他發出歎息。「妳這麼會折磨人,為什麼偏偏是我?」他放開我。
我站在原地不動。「我不想給你希望,利瓦伊倫。」我把話講明白。
「別說--」
他伸手堵住我的口,表情痛苦。「就當我剛才什麼都沒說,我寧願保持原來的樣子。」
我退開兩步,知道這個步再也散不成了。
「我想回去了。」抬頭仰望天空,我喃喃地說。
「我送妳--」
我搖搖頭。「老黑會送我。」
我笑著跟他揮手,然後轉身跑開他的視線。
天空開始下起毛毛雨,我的臉上有雨……還有淚。
這些下受控制的淚水,不是因為利瓦伊倫,而是我明白,愛一個不愛自己的人,心口的天空,永遠沒有晴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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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有打電話,讓老黑開車接我回家。
而是慢慢散步,從松壽路轉搭公車,一路晃回天母。
不會搭公車的我,不斷找站牌、搭錯站,從哥哥的訂婚宴到天母的家,感覺上那是很遠、很遠的距離。
也許,因為利瓦伊倫莫名其妙的失常表現,讓我的心情突然惡劣起來,畢竟哥哥親口說他會回來,我該開心的,可現在,我卻快樂不起來。
雨停了,我的頭髮也干了,搭上最末一班公車,我終於回到天母,然後慢慢踱回家,時間已經過了午夜。
客廳只留下一盞水晶壁燈,我悄悄打開門,心想李太太他們大概全睡了。
「終於回來了?」
突如其來的聲音讓我嚇一跳,我呆在門口,半晌才意會過來--那是哥哥的聲音。
我想起他答應過我會回家,只是沒想到,今晚就能見到他。
「你回來了!」
連鞋子都來不及脫,我奔到他身邊,卻看到他冷淡的表情。
幽微的燈光下,他高大的身影倚立在壁下,英俊的臉孔,帶著幾分我不解的陰鬱。
「十二點三十五分,離開宴會後,妳玩得忘記時間了?」他的聲音很冷。
「不是的,我--」
「除了嚴旭東之外,跟妳一起離開的男人又是誰?」
我望著他,暈暗的燈光下,我無法看清楚他的表情。
「他是我在美國的朋友。」我輕聲回答。
不知道為什麼,我覺得他的語氣有一絲嘲諷。
沉默突然充斥在我們之間,四周昏黃的黑暗,忽然有股沉窒的壓迫感。
「我記得,妳曾經提過,在美國有一個男朋友。是他嗎?」
「我……」
我語窒了。
他的話讓我驀然回想起,住在醫院那回,我曾經對他承認過,利瓦伊倫是我男朋友。但那不是事實。
「一整夜,妳跟他在一起?」
「嗯……」
我垂下頭,胡亂承認。一整夜,我在台北街頭遊蕩,腦子裡確實在想著利瓦伊倫的事,但有大半時間,我在想的是他。
但這是無法說出口的。
「那麼嚴旭東呢?上一次妳在酒店跟他見面,算什麼?還是妳想告訴我--隨便跟男人出門,根本無所謂?」
他的態度冷漠,質疑的口氣,像在審訊犯人。
「不是的,上一次是因為……」我仍然無法解釋。
我怎麼能告訴他,上一次答應嚴旭東約在酒店吃飯,只為了想看他一眼?
「曉竹,我實在不明白妳在想什麼。」他淡漠地說,忽然扭開大燈。
強烈的燈光,讓我一時間睜不開眼。我眨著眼睛,重新尋找他的方向。
「到宴會上跟我道歉,卻繼續我行我素,言行不一。我懷疑四年前那個單純的女孩已經消失,現在站在我面前的,不是我的妹妹,而是陌生人。」他粗著嗓子低嗄地道,一步步走近我身邊。
我終於看清楚他臉上的表情--他英俊的臉孔很冷,黑色的眼眸,有一層我看不透的灰霧。
「不是的,利瓦伊倫只定我的同學,上次我那麼說是故意的。」我想解釋,卻發現白己越描越黑。
「故意的?」他挑起眉,冷色的眼睛盯住我。
「我、我只是……」我還是無法解釋清楚。
有太多、太多話,對著他,我竟然無法啟口。
「一個女孩子,想把自己的名聲弄臭,是輕而易舉的事。」他淡漠的下評語。
「你是什麼意思……」我反問,感覺到自己的聲音在顫抖。
「我的妹妹,居然是一隻深藏不露的花蝴蝶,一開始我過度的保護欲,變成可笑的多餘了。」他冷冷的說。
他的話,讓我的心又喜又澀--我不知道他曾經想保護我,而這曾是我苦苦夢想,卻不可得的。
「我……我聽你的話,不再出去了好嗎?你不要跟我生氣了……」我遲疑地伸手,不確定地抓住他的衣袖,心裡再也沒這麼惶恐過。
「剛從美國回來的時後,妳給我純真的印象、之後卻表現的像一各交際花,接著卻又跟我懺悔--妳說,我還能相信妳?」他盯著我,每一字,緩慢地從口中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