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己如此戒慎恐懼,只是更加顯現出他的不安及缺乏信心罷了。
達己大概以為他不會答應吧?正為了擁有她而沾沾自喜、洋洋得意的達己,應該恨不得現在就狠狠把他踩在腳下……
哼。他在心中冷哼一聲。
他如果拒絕,那就表示他在意;而他越是在意,達己就會越感覺得意。他怎能讓達己稱心如意?
「好。」他看著達己,面帶微笑地,「我會把那天空出來的。」
他的果斷答應教達己陡然一震,「這……是真的嗎?」
睇著達己那驚訝懊悔的表情,他撇唇一笑。「弟弟的終身大事,做哥哥的怎能不參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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週末,柳原宅。
仲川一家與柳原一家隔著長桌,面對面而坐。
長桌這一邊是柳原敬太郎、柳原光子以及一雙兒女正明、美嘉,還有身著淺紫色和服,美得跟畫中人似的香代。
而另一邊則是仲川徹、仲川露子、達也、達己,還有仲川徹的妹妹,中島由紀。
對於古色古香的柳原家大宅,達也並不陌生。
這已經是他第二次這訪柳原家,上一次是十年前,當時他二十歲,剛考上大學,重挫了母親及達己。
看著端坐在斜對面,穿著和服,優雅而美麗的她,臉上沒有半點將成為新嫁娘的喜色,反倒比之前更為鬱鬱寡歡。
今天是來提親的,所有人都興奮欣喜,怎麼唯獨她……
「仲川先生,這個是小犬正明,還有小女美嘉,」趁此機會,柳原敬太郎拚命向仲川徹推銷著自己的兒女。「正明今年剛從早稻田畢業,還希望仲川先生多多提拔。」
「柳原先生真是客氣了,令公子跟令千金就如傳聞中所說,是一對出色的兄妹。」
聽見他們的對話,達也不覺心生疑竇。
據他所知,柳原敬太郎只有一雙兒女,如果眼前那個才十幾歲的女生是他女兒,那麼跟達己相親的她是……
「老公,」光子輕輕蹭了柳原敬太郎一下,「仲川先生他們是為了香代的婚事而來的,你怎麼聊起我們家正明跟美嘉呢?」
「沒關係,沒關係……」仲川徹客套地笑著。
光子看著對面的仲川夫婦倆,十分感性地說:「二位有所不知,自從我大伯夫妻倆過世後,我就把香代當成親生女兒一樣的教養,從沒讓她吃過半點苦,現在她能有這樣的好歸宿,我真是……」說著,她拿著手帕輕抹眼角。
聽完光子所說的話,達也再也聽不見接下來所有的談話內容。
大伯的女兒?她不是柳原敬太郎的女兒,而是十年前死於交通意外的柳原慎太郎之女?這麼說來,她就是十年前那個穿著和服,一臉不願地坐在角落的女孩?
這一瞬,他突然明白,為什麼她總跟他記憶中的某個部分重迭在一起了……
她呢?她知道他是當時那個安慰她的大哥哥嗎?
當大家正熱烈討論著結婚事宜之時,達也的一雙眼睛再也離不開垂頭不語的香代。
「有沒有人反對呢?」突然,姑姑中島由紀尖銳的聲音驚醒了正恍神的他。
猛回神,他才發現一切已經敲定。
「如果沒人反對,那麼訂婚宴就訂在下個月十號,好嗎?」中島由紀徵詢著大家的意見。
大家點點頭,沒有異議。
達也覺得有股氣哽在喉嚨,又燙又痛。他發現自己想反對,而這是非常不得了的發現。
他睇著她,發現她蛾眉輕蹙,愁容滿面。他以為她應該滿心期待著這一刻的到來,但她卻滿臉的無奈。
為什麼?她不是喜歡達己?她不是……她不是心甘情願的嗎?難道她有難言之隱?是逼不得已的?
突然,他發覺自己無法置身事外--
「既然大家都沒有意見,那麼就……」
「我反對。」他此話一出,原本炒熱了的氣氛瞬間降到冰點。
所有人都一臉驚訝的望著他,包括從頭到尾都低著頭,彷彿早已置身事外的香代。
「達也,你在說什麼?」仲川徹不解地看著他。
「是啊,達也,你……」露子不諒解地睇著他,「你反對什麼?」
「柳原小姐,」他直視著香代,「請問妳是真的喜歡達己嗎?」
「達也,你真是太失禮了。」露子氣惱地斥道。
「達也少爺,」柳原光子一臉尷尬地笑說,「我們家香代當然喜歡達己少爺,這一點,你不必擔心。」
達也銳利的目光在光子臉上一掃,「如果她是心甘情願,就讓她自己說。」
「這……」光子一震,心虛地瞄著沉默不語的香代。
達也感覺到身邊的達己正用著一種怨恨的、氣憤的、懊惱的目光瞪著他,但他毫不在意。也許將來有一天,他會覺得今天的自己真是衝動、愚蠢、可笑至極,但現在,他一點都不後悔這麼說。
「柳原小姐,妳是真心想嫁給達己?」他又問。
香代秀眉微蹙,唇片歙動,幽怨地看著他。
是不是她說她不是心甘情願的,他就又要指責她根本是貪圖仲川家的地位及財富呢?
她確實不是真心真意想嫁給達己,但她並沒有貪圖仲川家的一分一毫。
她不要他那麼看她,她……她不是他以為的那種女人。
「是。」不知是哪來的勇氣,她揚起臉直視著他,「我是真心想嫁給仲川先生為妻的。」
此話一出,達己震驚地眨眨眼睛,但旋即露出了勝利的笑容。
達也臉上沒有太大的情緒起伏,他平靜地凝視著神情堅定卻憂愁的她。
「是嗎?」他濃眉一叫,苦笑一記,「那恭喜你們了。」
說罷,他倏地起身,「抱歉,我突然想到還有個重要的會要開,先走一步了。」抓起西裝外套,他留下一屋子尷尬,頭也不回地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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銀座,磯勢料亭,梅之間。
「達也?達也?」坐在對面的佐佐木俊次,疑惑地望著恍了神的達也,「你怎麼了?」
達也猛地回神,懊惱又尷尬地。
自從那天離開柳原家以後,他就天天早出晚歸,並避免所有與家人碰面的機會。
不是他伯父親責怪他當天的無禮唐突,而是一見到他們,他就很難不想起即將嫁給達己的她。
幸好這些日子,大家忙著張羅喜事,根本沒有多餘的時間去管他。
「太累了嗎?」佐佐木俊次關心地望著他,「我看你的臉色不太好……」
「不,我沒事,舅舅。」他翻開佐佐木俊次帶來的文件,仔細地看著。
佐佐木俊次是他生母的弟弟,他是在大學畢業後,偷偷的透過各層關係及調查,才與舅舅相認。
這件事,他父親一無所知,當然,更沒有人知道他以舅舅的名字,經營著好幾家公司。
在國外讀書時,他就進出股市,賺了屬於他自己的一百萬美金。回國後,他讓舅舅掛名董事,自己幕後操盤,開始了他的事業。
當他一邊在仲川集團裡與達己競爭時,其實早已有了他自己的一片天,而這些,所有人都不知情。
他持有仲川集團的股份,年薪七千萬日幣不說,還享有分紅及績效獎金,在個人資產上,他已超過了達己,而那還不包括他檯面底下所運作的所得。
家裡知道他在輕井澤買了別墅,卻不知道他以舅舅的名義在東京都內置的產亦相當驚人。
合上卷宗,他看著佐佐木俊次一笑。「沒什麼問題了。」說著,他將卷宗交還給佐佐木俊次。
佐佐木俊次收好卷宗,「聽說你弟弟正在準備結婚的事,對方還是舊貴族柳原家的小姐?」
原以為逃開了家人,就不必聽到有關於香代的事,卻沒料到舅舅還是提起了這件事。
其實也怪不了他,仲川家跟柳原家的聯姻,可是政商界當年度的大事。
「舅舅,我不想提這件事。」他涮了塊龍蝦肉,蘸了沾料,慢條斯理地往嘴裡放。
佐佐木俊次疑惑地望著他,若有所思地。
「達也,」他輕聲一歎,「你在仲川家不快樂吧?」
達也微頓,撇唇一笑,沒有說話。
「你已經自立門戶,為什麼不乾脆……」
「舅舅,」他打斷了佐佐木俊次,語氣堅定地說:「還不夠。」
佐佐木俊次一怔,「達也?」看到他眼底猶如野獸般的銳芒,佐佐木俊次不覺驚心。
達也是他姊姊用生命換來的孩子,而他也看著他好幾年。他知道達也是個好孩子,但有時候他那可怕駭人的目光,還是教他忍不住打起哆嗦。
不能怪他吧?他可是在那種孤獨的、不被在意的狀態下長大的孩子。
他沒自暴自棄、自憐自艾的放縱自己,實屬不易。
「我要的不只這樣。」他說。
「達也,你……」
「舅舅,你知道我要的是什麼……」他唇角一勾,冷然一笑,「我要把整個仲川集團掌控在手中,我要母親跟達己卑微地求我,然後我再毫不猶豫的把一切奉送給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