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從中秋月夜之後,他們有志一同,閉口不提曾經發生過的事情。
那晚公孫晴雖然醉了,可是卻將那番類似詛咒的話語記得一清二楚,除了羞慚,還多了無地自容的感覺。
她有什麼資格去處罰水十遙?一切只是她的自作多情,他沒有義務要響應她的心情,她卻完全失去控制,將自己最毒辣的一面毫無保留地層現出來。
可在公孫晴渾渾噩噩之間,兩個船隊已經回到中國沿海,將買賣得來的錢財交給屏翳及水九方帶回瀧港,水龍隊繼續航向福建沿岸。
一路上水十遙行事如常,要是硬說有哪裡不同,也只有對她更好、更溫柔,還有,幫她準備復仇之道。
就公孫晴的認知來說,水十遙的方法很簡單,便是傾銷大量廉價的稻米,讓那些鄉民無以為生罷了!
不愧是有商業奇才的水十遙主導一切,再加上商鬼白藏的協助,當她還不知如何面對他的時候,報仇大業已經如火如荼地在進行了。
手段不可不說十分有效,但到達月港之後,再度有活人生祭之事傳上海吟號,公孫晴冒然央求水十遙暫停一切,男人二話不說,暗地裡帶著她上陸,直奔漳州。
駿馬如流星飛馳,不多久,兩人已來到光武鄉的河岸邊。
不遠之處,大批鄉民吵嚷不休,圍著一個好似正在哭泣的紅衣姑娘,水十遙勒住了馬,低下頭察看臉色慘白的公孫晴。
「可以告訴我,晴兒在想什麼嗎?」水十遙溫柔地問。
打從那一天以後,自慚形穢的公孫晴便躲著他,連看都不敢看他。
龍族的人愛憎分明,強烈的作風讓水十遙習以為常,公孫晴那麼做並不特別誇張,只因她是一個非常溫柔的姑娘,才會在傷害他人之後如此自責。
那樣自責的公孫晴,讓他又愛又憐,為了不再有相同的事情發生,每當他心有疑惑,他不再拐彎抹角,不敢再用手段測試她的心。
而公孫晴總會更歉疚地據實以告,那讓他更是憐惜。
小小姑娘臉色蒼白如紙,卻強自鎮定。
「在制裁他們之前,我想知道他們究竟是人是鬼,若是人,當初為何能那麼對待我?若是鬼,難道沒有天理王法了嗎?」公孫晴平靜地說。
水十遙聞言一笑,再度策馬狂奔。
☆☆☆☆☆☆☆☆☆☆ ☆☆☆☆☆☆☆☆☆☆
永樂年間,南方水患頻傳,漳州各地飽受水災威脅,不但農作物毀於一旦,民不聊生,加上賑災的官銀被貪官污吏暗中動了手腳,農民們根本沒有得到什麼協助,唯有怨天怨地而已。
再過不久春天將至,即將又要播種,為求河伯保佑,不要氾濫成災,鄉民們再度選出妙齡少女,一個時辰後便要舉行祭典,祈求今年風調雨順,讓看天吃飯的農民們能圖個溫飽。
不知是何原因,今年的新娘年紀特別小,因為害怕而不停哭泣,讓於心有愧的眾人心煩意亂,十分焦躁。
正當有鄉民鼓噪打算要提前舉行儀式,一匹快馬越過人群,一個精明利落的姑娘躍下馬來,瞬間拉住新娘的衣袖,明顯保護的目光剽悍狂野,讓人不敢近身。
接著,一個男人也跟著下馬,將兩人護在背後。
有人一看苗頭不對,衝上前去想要搶人,全被男人抽出的長刀給嚇住,更不要說那女人抽出單筒火炮正對著鄉民!
雙方對立,所有的人都不敢或動。
「你們是誰?好大的膽子竟敢闖入祭祀典禮,快將新娘交出來,要不然咱們不會放過你們的!」一個鄉民狐假虎威地喊道。
「管他們是誰,先把新娘搶回來再說。」
「你們這一對狗男女,敢觸犯神威,小心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聽著鄉民們歹毒的言語,公孫晴吃驚得杏眸圓張。
不過才短短一年不到的時間,他們難道已經認不出她了嗎?
在她記憶中如同魑魅魍魎一般恐怖的鄉民,現在在她的眼中,不但一點也不可怕,反而滿臉懼色,變得非常可笑。
男男女女都一樣,年輕的女孩害怕自己雀屏中選,年輕的少年則是害怕心上人被選上,年長的婦人和男子全都抱緊自己的女兒,無數雙眼睛裡充滿恐懼和無能為力,只能屈服在怪力亂神的荒謬命運之中。
當他們亟欲將新娘推落大海的同時,也同時埋葬掉了自己女兒的未來,並且從此良心不安,每一晚都被來索命的新娘們糾纏,夜夜不能成眠……
剎那間,這些人不再是妖魔鬼怪,而只是一群卑鄙猥瑣的小人罷了!
「你們可知道我是誰?」公孫晴放聲問道。
眾人目光交接,卻沒有半個人回答,只有恐懼和敵意不斷朝她射來。
當恨透了這群人,卻發現他們根本也無力反抗命運,公孫晴的憤怒突然失去立基點,變成一場玩笑鬧劇。
她怒極反笑,狂傲地笑著,一旁的男人見狀,有些心驚。
「小晴晴,妳還好嗎?」水十遙擔心地問。
忽然,他看見公孫晴抬起臉,水靈清澈的雙眼之中有著諷刺的笑意和無法言明的悲哀。
「他們好可憐,而我現在卻不再是他們其中的一員,我不再覺得恐懼了,這是因為我變得有力量,變得堅強了嗎?」公孫晴問道。
「是的,妳已經如願得到力量,再也不是過去的公孫晴了,可以去做所有妳想做的事情。」水十遙說道。
公孫晴在短短時間之內蛻變得到新生,而這些人仍舊在製造更多的罪孽。
聽到「公孫晴」三個字,一些記性不差的鄉民迅速億起。
「公孫晴是去年的新娘!今年的水患一定是她害的!」陷害公孫晴的王老爺在人群之中大喊道。「推她下海!」
鼓噪之聲不絕於耳,公孫晴卻揚著微笑,拿著火炮瞄準王老爺,只見害怕被波及的鄉民快速往旁邊散開,只留下一個心腸惡毒的老人孤獨地戰慄著。
「怎麼,不來推我下海嗎?還是你也很清楚,現在的你根本無法撼動我一絲一毫?」看著懷裡嚶嚀哭泣的小女孩,公孫晴忽然徹悟地說道。
正當公孫晴心有所感,卻見水十遙含笑邁步向前,抓住那獐頭員目的老男人,輕鬆往水邊一扔,在千鈞一髮之際,王老爺死命抓住懸崖邊的青草。
噙笑信步走來的水十遙耀眼不已,陰冷地揮舞著長刀,一根一根挑斷青草。
在王老爺的尖叫聲中,水十遙突然開口說道:「我看今年的新娘年紀太小了,又長得不夠可愛,你看起來很有見識,不如就派你下去請示河伯,看看要不要換個人?我記得你家裡好像也有大閨女,不如就換她吧!」
水十遙隨口說道,卻讓王老爺嚇得屁滾尿流,這時水十遙又回過頭來,走向剛才有發言的鄉民們。
那些人想要逃,卻怎麼逃得過練家子水十遙的鷹爪?一個接著一個被拋下懸崖。
一群人全攀附在最後一個浮木王老爺的身上,王老爺生怕一鬆手便會粉身碎骨,可幾乎要拉斷他身子的重量,又是那麼難以負荷。
水十遙拍拍手,鮮少活動筋骨的他,已經許久沒有使用武功,不意外看到公孫晴驚訝的表情,莞爾一笑,便伏在她的耳邊。
「小晴晴,為夫的是懶得動,不是不會動,妳這樣的表情實在太傷害我的男性自尊了!可是難得看到妳如此崇拜我,也算是倍感安慰。」水十遙笑意不減,頑皮地說道。
公孫晴哭笑不得之間,卻不能克制地綻放了微笑。「胡說!」
兩人正在私下交談,一句句求救聲惱人大作。
水十遙不耐煩地哼了聲,慢慢地踱到崖邊,低頭看著一雙雙求饒的眼睛。
「多一些人一起下去,才有伴不孤單嘛!」水十遙假裝眾人不懂他的心意,委屈地說道。
懸崖之下,聽者不停討饒求命,懸崖之上,男人睥睨群眾,臉上帶著笑,心底卻巴不得將眾人凌遲致死。
就是這群人傷害他的公孫晴,他要一個一個玩死他們,務必做到讓他們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在恐懼中被死亡所捕獲!
正當瘋狂的念頭興起,一個柔軟的撫觸從左腕傳來,水十遙一轉頭,便看見公孫晴透明清澈的大眼睛帶著從未有過的柔和溫暖,像寒冬中熱呼呼的毛裘。
「水十遙,算了,饒他們不死吧!這群小人一點也不值得憤恨,別為他們弄髒了自己的手。」公孫晴寬容地說。
水十遙正在氣頭上,怎麼可能放過這一群人?就算她好心願意放過他們,他還是要追究這群人的罪過!
「我要給他們一個教訓!怎麼可以恃強凌弱,殺害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他們已經不配為人,我給他們一個重新做人的機會!」
水十遙殺紅了眼眶,總是含笑的臉龐,卻像索命閻羅一般凶殘,讓人無不退避三舍。
公孫晴看著水十遙的模樣,不知道該怎麼樣勸退他,在輕輕搖頭之間,像是想起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