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罷,他再次翻身將她困在身下,輕啄著她的下顎,"好不好啦……I
她輕啐一口,"登徒子。"隨即伸手撫進他胸膛。"未來有段時間我可能會花較多時間在雕刻上……"
"沒關係,閒暇時我會自個兒打發。"他輕吻著她的耳垂,再也按捺不住,半是兇惡半是溫柔的命令道:"現在閉嘴,讓我好好吻你。"
被慾望沖昏腦袋的他,根本沒心情思考自己到底承諾了什麼樣的代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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尉遲楠閉關潛心雕刻已有數日,讓皇甫少泱飽受愛妻忽視之苦。但他也沒什麼好抱怨的,第一,這是他一口答應過的事情,只得咬牙承受:第二,看她這般成竹在胸,他也開始好奇什麼是"把死物變成活物的方法"──雖然聽起來很不可思議就是了。
這日,皇甫少泱盯著心不在焉的妻子吃完煮糊了的早膳,將她塞進充作工坊的竹屋之後,他孤身一人漫步屋前山坡上,伸著懶腰,估算著待會要做些什麼事。忽然間,溪澗另一頭的人影映入眼廉,教他瞬間僵住動作。
半晌後,他緩緩收回雙臂,開口招呼,"你來了,封應豪。"
"是的,我來了。"來人微微頷首,取下頭上青笠,露出一張已被風霜洗去稚氣的臉孔。
望著已許久不曾見面的青年,皇甫少泱不由得滿心的喜悅:心想:時間過得真快,昔日少年已長成個頂天立地的男人,只是──
微蹙了眉,他暗歎口氣,回應對方未曾出口的要求,"這裡不是動武的好地方,咱們就到山頂上去吧。"
封應豪未置一詞,掉頭引路,皇甫少泱騰身緊追其後──
"少泱!"驚恐的喊叫從身後傳來,他回首望去,是他摯愛的妻。
他心一陣暖意,對她揮了揮手,揚聲安撫道:"不要緊,我去去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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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物在健步下往後急掠而去,山風扯動衣袂發出嘩啦嘩啦的聲響。最後,他們來到山頂一處平坦的台地上,朝陽煦麗,在草地上剪出兩道削瘦人形。
封應豪沉默的紮緊衣衫,審視皇甫少泱片刻後,沉聲問道:"嫂夫人?"
"是的。"皇甫少泱微微頷首,半顆心毫不理性的為"嫂夫人"三字而雀躍,另半顆心小小的嘲弄自己:嘖嘖,心情浮躁乃是兵家大忌。
"看來這一年你過得不錯。"
"確實如此。"
"那麼……"封應豪的眼神瞬間變得冷厲,"就算你今日死在我劍下,柏信也不遺憾了。"話未落,連人帶劍突進!
皇甫少泱輕一錯身,瀟灑的躍入森然劍影中。
群山之巔,霎時只見黑、褐兩團雲氣,或聚合糾結,或分離無系,或飄飛於空,或低伏於野,變幻無定。
一年不見,他的武功大有進展,該是拜了名師吧。
激戰中,游刀有餘的皇甫少泱讚許的一笑。
但是,不管師父究竟如何高明,若不痛下功夫,怎會有如今成果?封當家地下有知,當也為有此子而感到欣慰吧。而自己若是依舊不全力對戰的話,反倒是侮辱他的進取心了。
一思及此,皇甫少泱不再有所保留,展盡畢生絕藝。
封應豪悶哼一聲,突覺劍上壓力大增,幾乎要抵擋不住。幾次交鋒後,那壓力逼得他手腕僵麻,就要持不住劍。
可惡!難道他這輩子注定贏不了皇甫少泱?
心頭一陣氣苦,封應豪再也守不了師父的諄諄教誨,開始蠻幹起來。
一瞬間,劍上的壓力變輕了。
就知道你是程咬金三斧頭,後繼無力!封應豪心中一喜,連忙使出得意絕招,想要再下一城。
但他的攻擊沒有收到預期的效果,皇甫少泱的防守仍然滴水不漏,陣腳絲毫不亂。
封應豪有些失望,但他告訴自己:不要緊,慢慢來,總會被我逮到他的錯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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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陽已從東天行至中天,轉瞬就要西沉,山巔上的對壘終於要到了盡頭。
封應豪專心致意的將每招劍式的奧妙之處完全發揮,到如今終於使完了最後一招。他穩住身形順手回劍入鞘,仰望著與他對戰了大半天的殺父仇人,─顆心五味雜陳,思緒像多頭馬車般沒辦法有前進的方向。
"你的武功進步很多。"夕照裡,皇甫少泱的笑容溫煦,眼瞳裡閃著歡欣,"躁進的壞毛病也改掉了。"
少在我面前惺惺作態假好心。封應豪正要反唇相稽,但無論如何就是狠不下心將刻薄話說出口。
他非木石人,從對方佔有壓倒性的優勢卻接二連三放棄取他性命的機會,甚至以十二萬分的耐心陪他將三整套劍法從頭到尾一路使完,並在有意無意間撩撥他的情況,封應毫再遲鈍也該明白對方從來沒把自己當成對手過。
他應為這小覷而感到屈辱與憤怒,但搜遍整個心房,尋到的卻只有一片哀傷。倘若由得他選擇命運,他萬萬不會讓情勢演變到今日這般景況,可是……
"就像我曾經承諾過的,現在你盡可以取我性命,我不會有任何怨言。"
皇甫少泱語氣裡的苦澀深深的震撼了封應豪。他望著身前這位曾經視為兄長、滿懷景仰的殺父仇人,許多許多早就想問的話語爭著要衝出口,最後卻在嘴邊攪成一團爛帳。
終於,他抽空情感,平板的說道:"早知如此又何必當初,你現在後悔也來不及了。"
"不,你誤會了,孩子。"
誤會?什麼意思?滿腔的疑惑撐裂了封應豪刻意擺出的空白表情。
清楚自己已經攫住對方的全副注意力,皇甫少泱坦然道:"我並不後悔殺了封當家,但我深深懊悔當初採行的方法。無論如何,我不該利用你對我的信任,做你不願我做的事。是的,我沒有一日不為這件錯事而後悔。"
說著,他閉上了限,扯開衣襟,露出胸膛,"你知道該怎麼下手才能讓人死透的,可別讓我失望。"
封應豪握緊長劍,望著仇人大方讓出的咽喉、心臟,心裡有個聲音催促著他:動手!這是你所渴求良久的復仇!
但在心靈深處,另一個微弱、卻清晰得教人難以忽略的聲音阻勸著:小心啊,孩子,你真的確信這就是你想要的?
手不住的緊握、放鬆、緊握、放鬆,封應豪無法決定自己該怎麼做。在一方面,他無法原諒皇甫少泱殺害父親,讓一個曾經幸福的家庭就此崩解,使曾經威震兩湖道上的封家寨就此消亡;但在另一方面,即使是在風光逍遙的少主時代,他心底也很清楚"據地為王,殺人越貨"的日子定不久長,但……但為什麼要是他?為什麼要是他來滅了封家寨?
天色已完全暗下,星斗一盞一盞的亮起,夜風夾帶霧氣浸溽了他滿身濕意,但他不知道自己的下一步究竟該往哪裡定。
"阿楠,你怎麼跟上山來了?"
聽見窸窣聲響不斷的接近,封應豪偏頭望了過去,見是皇甫少泱的妻子打著燈籠往他們而來。
咬咬牙,他旋身舉足離開,"皇甫少泱,你我的事另日再理。"他封應豪可不是什麼薄情人物,在個弱女子眼前取其夫君性命的事,他可做不來。
尉遲楠卻笑嘻嘻的招呼他,"小兄弟,夜路危險,你還是到舍下將就一晚吧。"那洋溢著幸福神采的平凡臉孔在昏黃燈光的映照下,竟是出奇的美麗。
封應豪眩惑的眨眨眼,明知自己應該婉拒這邀請,但那明燦的笑靨教他遲疑著,無法狠下心腸當場拒絕。
"難得來訪,多留個幾天又何妨。"見他遲遲不答,女子笑著再次挽留他。
在江湖打滾數年養成的惡意冒出芽,封應豪忍不住陰冷一笑,"夫人,你不知道你是在跟什麼樣的人打交道。"
"喔,這我是知道的。我知道你來是為了跟少泱索命。"迎視封應豪震驚的眼神,她笑笑續道:"但這跟用頓便飯敘敘舊並不衝突啊。"
她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封應豪開始覺得這看似正常的女人腦子一定有病。
"走吧,封應豪,你別看我家娘子堆了滿臉笑,好像很好說話,其實她已吃了秤坨鐵了心,由不得你不答應。"皇甫少泱一手搭著封應豪肩頭,態度輕鬆自然,"明日再戰,如何?"
封應豪仍是舉棋不定,但肩背處輕輕傳來的壓力幫他作了決定。於是他僵硬的點點頭,跟在那昔時摯友今日仇敵的男子背後,離開原本要做為祭壇的山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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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極深之時,一對年輕夫妻在小屋裡相擁而眠。
做丈夫的瞪視屋樑許久,仍是毫無睡意,因有個疑惑一直梗在心裡。偏過頭,順著月光看向背對著他蜷縮在懷中的妻子,見她似乎已經睡了,忍不住輕手撫過她的發,細聲細氣的問著:"真是不知你哪來本事,怎會曉得我們就在那山嶺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