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大夫趕到,執起她的手診了一回。
「嗯,柔兒姑娘積在心肺附近的郁氣已經散去,咱們可以放下一半心了。」他點頭微笑。「眼下只要再用些養心調氣的藥慢慢滋補,應當沒什麼大礙了。」
眾人懸蕩已久的憂心終於鬆懈下來,喜不自勝地互相交換眼色。但厲柔身子仍然虛弱,精神倦懨,他們紛紛退出房外,讓她靜養。
潘霸走出門外,看見齊孟元臉上略帶憂色,愁眉不展的。
「老齊,你怎麼了?似乎不太開心的樣子,老朱說柔兒不會有事了,你還有什麼好擔心的?」
「現在我倒不擔心柔兒,反而放心不下莊主。你想想,咱們從小看著他長大,在他身邊這麼多年了,可曾看過他像最近這般神魂頹喪?」他歎了一口氣。「他對柔兒用情太過了。」
潘霸呆了呆。「妳是擔心莊主和表姑娘的親事?」
「可不是嗎?」他歎道。
潘霸也知道這件事非常麻煩,腦子裡一點主意也沒有。
「莊主和表姑娘的婚約打小就訂下來,原本早該完婚了,就因為這幾年老莊主和夫人先後過世,這才耽誤下來。可是上次舅爺不也提了嗎?幾個月後過了年,莊主服孝滿了,就要趕著辦妥他們倆的親事。如今夾了柔兒在中間,這可該怎麼辦才好呢?」他急得拚命搔頭。
「我怎麼知道?」齊孟元白了他一眼。「依我看,難就難在莊主這一關。你也看得出來,雖然他向來仁厚隨和,但自小便是個死心眼的性子。我真怕他日後為了柔兒而得罪了舅爺。那才糟糕啊!唉!」
兩人相對沉吟半晌,俱是無計躊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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厲柔原先的護心真氣幾乎已經消耗殆盡,幸好陸雲軒費了整整三天三夜以內力來替她補強,再用盡楓林山莊裡的靈藥珍品來替她調養,雖然效果仍然有限,難以恢復舊觀,但眼下只求她能平安無事,就是萬幸了。
厲柔便在陸雲軒等人細心照護下,病情漸漸好了起來。
轉眼已到年下,莊裡忙著清算總帳,採辦年貨,忙得不可開交。這時厲柔的病也好多了,能下床走動走動。雖然仍舊虛弱,走不了幾步路便喘了起來。然而看見莊裡添了大批年貨,對她來說樣樣新鮮有趣,禁不住好奇,便央求菱兒帶她去各房各院逛逛。
「不成的,」菱兒被她嚇壞了。「莊主和幾位當家的再三交代,要我好好服侍您,別讓您亂跑的,等會兒如果您又累著凍著,那我可慘了。」
厲柔知道這些日子以來菱兒照顧她的確辛苦,也不好太為難她,只得安分地待在房裡。但臉上心裡不免怏怏不悅。
陸雲軒抽空過來看她時,菱兒便悄悄告訴了他。
「我知道了。」他點頭笑笑。「妳先下去吧!」
「怎麼不開心了?」他坐到厲柔身邊,見她無精打采地剝著盤裡的乾果,剝了一盤也不見她吃。「妳找金子麼?既然不吃,幹麼把它們通通剝開來?」
厲柔噗哧笑出來,隨即又填道:「還說呢!人家不知道剝了幾盆栗子核桃了,別說今年,我看吃到明年都沒問題。」她拉著他的衣袖撒嬌。「大哥!人家都快悶死了,你再不讓我出去走走,我真的會連如何走到大廳都忘了。人家只逛一會兒就回來,好不好嘛?」
「我能說不好嗎?我可不想吃一整年的栗子核桃!」陸雲軒無可奈何地笑著。「不過,妳才剛恢復了些,還是小心一點,以免又出了什麼岔子,那可不得了。」
「嗯!」她坐到陸雲軒腿上,溫柔地撫著他的臉頰。「柔兒知道前一陣子讓大哥擔心操勞了,以後我一定乖乖聽大哥的話,再也不任性胡鬧了。」
陸雲軒笑道:「妳別淨挑些好聽話來哄我了,說得跟真的一樣!妳有幾斤幾兩、心裡在算計什麼,我會不知道嗎?」
厲柔吐吐舌頭,紅了臉傻笑。
「快去加件衣服吧!一會兒,我要和齊叔、潘叔到擢錦閣去盤點過年要用的東西,妳要不要一塊兒過來瞧瞧?」
「要要要,當然要!」她笑著大嚷,飛快在陸雲軒的臉上吻了一記,然後喚來菱兒,替她加了外套襖子。
「嘿!柔兒啊!」潘霸見了她就忍不住調笑兩句。「妳閉關滿了嗎?莊主放妳出來了?」
厲柔瞪他一眼,大發嬌嗔。
「什麼放不放的?多難聽!人家又不是囚犯!我先過來看看潘叔給我準備了什麼過年好禮,如果不合意,還可以早點告訴您,好讓您換去。」她自己先笑開來。
「妳這丫頭,身體才好些,腦袋瓜子卻又開始使壞!」潘霸笑罵道。「妳要紅包倒也不難,不過得先幫我寫幾幅對聯才成。潘叔我大刀雖使得不錯,大字可就不行了。上回看妳寫藥方子,那幾個字寫得倒是可以,不如幫我寫幾幅來貼貼吧!」
「可以?」厲柔瞪大了杏眼,氣呼呼地道:「不是我誇口,楓林山莊裡上上下下,能找出幾個一手字寫得做我這樣『可以』的人,只怕很少呢!」
可以?真是侮辱人!
眾人大笑。陸雲軒推了她一把,笑道:「妳那雙手也只能拿拿筆罷了,還好意思誇口!趕明兒個,妳若不累,就替齊叔、潘叔寫幾幅聯子吧!」
隔幾天,她果真寫了好幾幅春聯出來。與菱兒兩個人前前後後地貼了起來。
「左邊!再左邊一點!」厲柔站在下頭,指使菱兒爬上梯子貼對聯。「還要再左一點!」
「這樣可以了嗎?」菱兒問道。
厲柔眼角瞥見卜鈺走過來,心生一計,假意抬頭看春聯,然後一個不留神踢倒梯子。菱兒驚叫一聲,重心不穩地摔下來。卜鈺施展輕功,打老遠飛躍過來,在她落地之前及時將她抱住。
「妳沒事吧!」臉上甚是關切。
菱兒雙頰羞紅,連忙掙著下來,訥訥道:「謝謝!」
卜鈺也脹紅了臉。「不敢,不敢,冒犯姑娘了!」
厲柔抿著嘴偷笑,然後乾咳一聲。「卜鈺,多謝你啊!幸虧你抱得好,要不然……」
「柔兒!」陸雲軒忽然出現,而且臉色不太好看。「我有事找妳,跟我來!」
「我……我和菱兒在貼春聯,現在沒空。」陸雲軒八成看見了剛才她幹的好事,又想教訓她了。她推托道:「等會兒我還要給潘嬸送幾幅過去,忙得很,沒有空……」
「寫好的春聯都交給卜鈺和菱兒吧!讓他們兩人去弄就得了,不用妳忙。」他不由分說地拉著她就走。
回到朝陽樓,陸雲軒關上房門,做勢要擰厲柔的臉。
「妳又不幹好事了!我剛才親眼瞧見妳故意踢倒了菱兒的梯子。」果然被他看見了。
「人家是好心嘛!」厲柔喊冤。
「什麼好心!根本是淘氣!萬一摔傷了菱兒怎麼辦?他們倆好好的,不用妳瞎操心!」
「誰說不用操心,菱兒靦腆害臊,卜鈺又是個二楞子,傻不隆咚的。所以我們自然要在旁邊給他們加把勁才是。」
「是妳的頭!感情的事,時候到了,自然就成了,旁人急不來的。」他伸臂將她攬在懷裡。「妳啊!真不知怎麼說妳才好!眼看過了年又長了一歲,可得學著懂事點,嗯?」
「知道了!」她懶懶地應著,順勢攀著他的頭頸,在他的頸邊耳旁輕輕呵氣。
陸雲軒忍俊不住。「還說不胡鬧!」見她嬌俏婉媚,言語若笑,不免動情。在她的櫻唇上深深吻了一吻。
厲柔一時臉紅心跳,抬眼見他含情凝視自己,又羞又窘,不禁低了頭。半晌,陸雲軒忽然輕歎一聲,似乎有著無限的憂思難以排解。
「大哥,你有心事?我瞧你這一陣子有時總會愁眉不展的,為什麼?是因為我而得罪了玉虎堂的事嗎?是不是他們找上門來了?」
陸雲軒微微一笑。「妳別胡思亂想,小小的玉虎堂算得了什麼!況且玉君為人不正,還差點害你送了性命,死了也罷!」他伸手輕撫厲柔的頭髮,問道:「最近好些嗎?胸口還疼不疼?」
「我沒事的!」她又鑽回他懷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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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厲柔第一次在山莊裡過年,圍爐、拿紅包、擲骰子、放花炮等等,都讓她覺得有趣極了。大玩了兩天,結果初三就一覺睡到日上三竿才起身。
「莊主一大早趕到天崗堡那兒給舅爺拜年去了,過一、兩天便回來,他出門之前吩咐我跟您說一聲。」菱兒道。
「是嗎?」若是去別處還好,一提起天崗堡,她就渾身不舒服。
厲柔天天巴望著陸雲軒趕緊回來,卻一直等到第四天傍晚才聽家丁說莊主回來了,人已到了山下。她滿心歡喜,抓了許多的花炮煙火跑到朝陽樓的天台上,準備等他進大門的時候放將起來,給他一個驚喜。
她站在天台上,遠遠瞧見陸雲軒穿著一身黑皮貂裘、騎著追風踏雪而歸,趕忙喜孜孜地蹲在地上把各色的花炮放了起來,算是迎接他回來。手忙腳亂了一陣子才完全放完。她心滿意足地站起來張望時,陸雲軒正偕同一名女子穿過迴廊走向大廳。雖然距離甚遠,厲柔還是一眼就瞧出了那個女子是連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