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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頁     涵宣

  「過來。」藍雋皓深吸一口氣壓下滿腹旖念,低聲道。看著他,聶小舞遲疑了一會兒,見他並無惡意,才緩緩地向前靠去。

  「坐。」感覺到她身上特有的清香,藍雋皓看著前方的火堆說道。

  怯怯地坐下,她伸出手烤火。

  「明兒記得讓春喜帶你去添些衣裳,愈往北走會愈冷。」

  「嗯。」

  低應一聲,她看似專心地烤著火,心裡實則一片紊亂。沉默的氣氛讓她不安地扭來扭去,彆扭到了極點,在第三次偷偷轉頭瞄著他冷然的面孔之後,她終於忍不住開口:「藍府……是個什麼樣的地方?」

  雖是沒話找話說,但是,問出口才發現自己好奇得緊。看她一眼,藍雋皓很快的又轉回頭,在聶小舞幾乎以為他不會回答之際,才聽到一個低沉的聲音:

  「過幾天你自個兒評斷吧!」

  撇撇嘴,藍雋皓譏誚地冷哼一聲,眼中迅速地閃過一抹複雜的情緒。

  這個問題他何止問過自己千萬次,但是,再多的言語也不足以形容千萬分之一他對藍府的愛恨情愁,那兒是奪走他娘、傷害他最深的地方,諷刺的是,他永遠也離不開那兒,只因為他的身體裡流著藍家的血液!

  如果可以選擇,他寧可不要外人眼中的權勢、財富,只可惜……身不由己。

  即使他極端厭惡禁錮住他的華麗牢籠,但是,他不自覺地隱藏住心事,害怕她聽了這些灰色的故事後萌生怯意。

  聽到他的話,聶小舞愕然地瞪大眼。

  這……這是什麼答案呀?這樣的回答有沒有不是都一樣嗎?

  「你……」

  不解地張口欲繼續追問,冷不防看見他臉色陰沉,緊握的拳頭壓抑地貼在腿側,聶小舞的心不禁微微一揪。

  他怎麼了?

  雖然她從來不覺得藍雋皓是一個好相處的人,但是,她還是第一回看見他露出這麼可怕的臉色,禁不住抖了一下。她不認為他會傷害她,不過,她說錯了什麼嗎?

  「爺,你有什麼心事嗎?」她偏頭看他,小聲地問道。

  看人臉色過日子的她早練就了一身察言觀色的好本領,若還看不出他心頭正煩,她就太笨了。

  聞言轉過頭,冷不防和她一雙盈盈大眼相對,藍雋皓心頭一震,迅速地掉轉過頭。

  她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彷彿會說話一般,瞅得他深覺狼狽,忍不住惱羞成怒。

  他不喜歡有人試探他的心情,尤其是她!

  說不上來為什麼,他的臉瞬間沉了下來。

  「多事!」

  輕揚的兩個字宛如冰鋒劃過溫暖的空氣,聶小舞一凜,雙頰好不容易添上的紅潤又褪下了。

  「對……對不起,小舞只是看爺不開心……所……所以……」

  短短幾個字在他築起的心牆外斷斷續續迴盪,聶小舞抱著被子絆手絆腳地站起來。

  是她不小心逾矩了才惹他臉色不好吧,他是高高在上的主子,想什麼、做什麼還需要跟她說明嗎?她只是一個小小的、微不足道的丫頭,有什麼資格過問呢?該怪自己鹵莽呀!「我……對不起……」除了這三個字外,她不知道該怎麼解釋自己想安慰他的心。

  「站住!」

  聽到她移動時{{zz的聲音,藍雋皓驀然出聲。

  她聽話地轉身,瘦弱的肩膀一離開溫暖的火堆旁又開始微微顫抖。

  「爺有什麼吩咐?」她垂著頭喃喃問道。

  誠如春喜所說,終究她只是個奴才,不該有太多無謂的心情呀!

  看著她孤伶伶的身影,藍雋皓又忍不住要生氣。

  該死,她擺這副小媳婦兒樣是在指控他嗎?低咒一聲,他刻意忽視心頭的酸澀。「坐下。」

  沒有多餘的遲疑,她柔順地依言行動。他是她的主,他的話就是一切,她只要照做就行了。

  藍雋皓偏頭看她一眼,「你怕冷?」

  「嗯。」點點頭,聶小舞不明白他怎會突然轉變話題,卻礙於剛剛的自覺不敢開口問。

  再過些時候,家鄉將被白皚皚的冰雪覆蓋,寒天凍地的,不趁這時候幫她調養調養,她這瘦弱身子恐怕捱不過嚴冬。

  無言地在心底暗自想著,藍雋皓面無表情地看著她,視線所及,只有一把黑溜溜的髮絲。

  他不明白自己幹嘛為她擔心,不過是個丫頭罷了!

  雖是這麼想,但是,看她一徑低著頭、一副自卑的模樣,藍雋皓不自覺地開口:

  「我娘也怕冷,以前府裡有個院落栽滿了大大小小的梅樹,卻不曾見梅樹開花,因為『他』讓人在每個角落沒日沒夜的燃著火盆兒,明明是寒冬卻暖得不得了。我娘總是笑瞇瞇的告訴我:如果哪一天梅樹開了花,要我不要難過,勇敢的活下去,但我不懂娘說這些話是什麼意思。五歲那年,梅樹開花了,整個冬天,娘總是站在梅樹下,任白花花的花瓣兒灑了一身,然後,花謝了、娘走了,春梅收成後,『青梅居』也成了廢墟……」

  彷彿說著別人的故事一般,藍雋皓面無表情地低聲喃語,唯有渾厚的嗓音添了絲暗啞,讓人察覺出他的情緒。

  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輕易地開口跟她說這些,藏在心底二十幾年的痛連最親近的小廝都不知曉,他怎會……

  也許是她孤苦無依的身世,讓他憤世嫉俗的心平衡了些吧?

  隨意找了個蹩腳的借口搪塞自己,藍雋皓不願深究原因。

  事情的真相往往駭人,他無意讓自己陷入那樣的窘境中。

  聶小舞泛著盈盈水光的明眸一瞬也不瞬地看著他線條深刻的側臉,眼前彷彿出現了一個好小好小的男孩跑在滿地殘花中喊娘的畫面,珠淚不自覺地沿著粉頰滑落。

  從沒享受過親人的呵護,她頂多只是偶爾羨慕一下別的小孩,但是,從小受人呵護的天之驕子一下子失去了娘親,那是多大的傷痛呀!看著藍雋皓,她的心揪了起來。

  無視她淚眼婆娑的模樣,藍雋皓彷彿要將埋在心底的話一次說盡般,面無表情地繼續說道:

  「他們說娘只是個狐媚的煙花女,不曉得耍了什麼手段勾引『他』,死不足惜,而我,只是一個妓女生的雜種!」

  親手將第一把泥土堆放到娘的靈柩上,藍雋皓就決定和所有人畫清界線了,一個是害死他娘親的兇手、一個是沒有能力保護娘的窩囊種,這樣的人有什麼值得他尊敬?

  天生傲骨的他一旦下了決心,任何人、事、物都動搖不了他,可恨的是自己永遠無法抹煞的血緣關係,如果可以,他寧可抽乾每一滴血,還自己自由。

  遙遠的記憶漸漸清晰,藍雋皓好似又看到自己倔強地挺直身子忍受不合理的鞭打謾罵,因周春娘那瘋婆病態的恨著他,甚至想弄瞎他酷似娘親的瞳眸,直到師父出現,他的苦難才稍稍平息。

  是「恨」支撐他練習困難的武功招式,只求自己快快強壯,不再受他們擺佈,但這樣的成長歷程讓他的心逐漸冷卻、冰寒。

  看著他稜角分明的側臉,聶小舞再也忍不住低喊了起來:

  「不是、不是,爺,別這麼說你自己,你不知道自己有多好、有多善良,你有一顆全世界最高貴的心,沒有人比得上……」

  她從沒聽過這麼悲慘的故事,霎時哭得梨花帶雨;就這樣,一整夜他說、她哭,嗓子啞了、眼睛腫了,猶不干休……

  不知過了多久,聶小舞眨著腫痛的雙眼悠悠轉醒之際,才發現自己靠在一個溫暖而安全的懷抱裡,小手緊緊捉著他的。

  無言地凝睇著他佈滿血絲的鷹眸,兩雙眼眸糾纏,在那一瞬間,她突然明白了,早在不知不覺中,她已給了他要的心呀……

  第七章

  經過了幾天辛苦的舟車勞頓,藍雋皓一行三人終於趕在這天日落前回到藍府。

  「起來,我們到了。」眼睛直視前方宏偉的建築,藍雋皓伸手搖了搖賴在他懷裡補眠的人兒。

  「起來,到家了。」

  「唔……」

  嚶嚀了一聲,枕靠在他胸前的黑色頭顱緩緩地磨蹭了下,聶小舞非但沒有醒來的跡象,反而更偎近了些。

  雖然她並非茶來伸手、飯來張口的嬌嬌女,但是,和平日做慣的粗活相比較,這一趟漫長的旅途更是累煞人,每天除了睡覺的時間外全在高高的馬背上顛簸,路況差一點的山區為了安全起見還得下來徒步走,餐風露宿了這些天,沒累出病來還真是奇怪呢!

  低下頭看了眼偎在他胸前的睡顏,藍雋皓原本嚴峻的表情不自覺地放鬆了些,熟睡中的她顯得好小好小,彷彿稚兒般惹人呵護,小巧紅艷的菱唇兒微微張開,輕緩規律的呼息輕蕩在他胸臆意,饒是再有定力的男人見著她這副模樣,都會禁不住心猿意馬吧。

  不曉得她在夢中看見了什麼,聶小舞突然大喊一聲,模糊不清地嘟噥了幾句,隨即漾起了一抹絕艷的笑容。

  驚訝的看著她,藍雋皓忍不住有些發癡。

  相處這些天他從未看過她這一面,即使那天擁著她入眠,也不見這等嫵媚模樣;此刻她臉上的表情明朗而無憂,迥然不同於清醒時眼眸中的輕愁,搭著酡紅的嬌顏更是展露出不同的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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