閻駱聞言,羞愧的鬆開手。
「對不起。」垂下眼瞼,他試圖冷靜自己。
他太害怕了,害怕又會發生同樣的事。
他不想再失去身邊的任何人了。
佟靈兒看著這樣的他,感受到他身上流露出的緊張與恐懼,還有他眼底一閃而逝的苦楚,頓時胸口有種異常的緊窒感出現,難受得令她呼吸一窒。
「請放心吧!谷主,我身上正好有幾粒專解此類凶毒的『銀果』,只要將它磨成粉狀,和水分給大家喝下就可以了。」好在出門前她準備了幾粒上路,這回真是有備無患。
接過手,綠衣飛快地交代下去,命人快速將解藥磨成粉。
「謝謝你,我代整個閻谷的兄弟謝謝你。」閻駱想握緊她的手道謝,卻因覺得不妥而放下舉起的手。
就他所知,她應該很厭惡他碰她吧!
「不用謝了,我是大夫,這事本來就該做的,不過讓我感到好奇的是,這『紅花』明明是苗疆之物,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的確,苗疆之物怎麼會無故出現在與雲南相去甚遠的閻谷呢?閻駱和綠衣對看一眼。
閻駱沉聲問道:「昨夜的飯菜是誰張羅的?」
「同往常一樣,都是張大嬸在弄的,昨天上午,她才請人帶來批新的食材。」一旁的小廝回答。
「找個人去把張大嬸帶過來,我有話要問她。」
「是,谷主。」
閻駱同時轉頭對佟靈兒問道:「佟姑娘,餵藥後是否還需注意些什麼?」
她點點頭。「將藥灌入這些昏迷不醒的人嘴裡,得花些工夫,我們最好分頭進行,而且動作要快。我另外去調配一些藥湯,護住大家的心脈,請谷主和綠衣調派人手幫忙,務必在午時前將銀果全部喂完,晚了,我怕他們會撐不了這麼久。」
一整天下來,佟靈兒、閻駱以及綠衣,分別幫忙將湯碗裡的藥,一杓一杓強灌人中毒者的口裡。
直到確定中毒者情況穩定,不再有惡化的跡象,他們才得以鬆口氣歇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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皎潔明亮的十五月圓高空掛,可惜今晚閻谷內無人有心情欣賞。
出來透氣的佟靈兒踩著沉重的步伐,一步步往疏影搖曳的柳樹林靠近,打算沿著這片柳樹林,走回她的房間。
一整天都在忙碌中度過,竟讓她忘了去追問她的問題。
她想知道,這個閻駱為什麼整個人跟她先前所見到的他,完全判若兩人?如果不是他有個兄弟,就是他戲演得實在太好了。
還有,綠衣究竟要她替閻駱看什麼病?一整天下來,她並沒有發現他身上有任何的不適啊!
「靈兒姑娘,請留步。」
她轉過身,在她面前出現的是綠衣。
「有結果了嗎?」她指的是追查一事。
綠衣搖搖頭。「張大嬸那兒完全問不出什麼線索。」
看來就只有一個可能,閻谷中有人暗地將紅花混入了食材裡。
「那麼,你是來告訴我谷主究竟是怎麼一回事的嗎?」眨也不眨的星眸,牢牢盯著他。
綠衣微笑,抬頭望向漆黑的天空。「今晚的月色很美對吧!四年前,閻駱升為谷主的那夜,天空掛著的也是這麼一輪明月。」
佟靈兒靜靜的聽他說,眼裡泛著不明白。
「靈兒姑娘知道我為什麼特意挑今天才讓你見谷主嗎?」綠衣將視線對上她的,喃喃說:「也許你已經察覺到了。」
「你是指你們谷主今日怪異的表現?」腦子轉得快,佟靈兒小心假設起來。
「你不要告訴我,是因為今日是滿月之日,你們谷主才突然轉為正常……嗯,我是指,他的行為舉止比較像個當家主子。」不再瘋瘋癲癲。
「相去不遠,靈兒姑娘,你真聰明!」綠衣露出佩服至極的表情。
啊?!不會真是這樣子吧!
佟靈兒不太相信她的猜測是真的。「意思是,過了今晚,他又會恢復前幾日我見著的他?」
「沒錯。」
「為什麼?」
她只見過練功練到走火入魔,或者是受了刺激的人,才有如此性格上的突兀轉變,但閻駱又怎麼會出現這種狀況?
綠衣開始解釋當年的情形。「我們和靈兒姑娘一樣,都是從小跟隨在自己的主子身邊,雖然我們都被教導要對自己的主子專一,但我們彼此之間的情誼就如同你們傲鷹堡幾位堂主一樣,情同手足,幾乎沒有主僕之分。」
「我們?」她聽模糊了。
綠衣淺笑。「四年前,閻谷的統領可不只我一位,還有藍焱與紫湖兩人,他們是閻駱的兩位兄長,從人口販子手中救出來的孤兒。我們三人從小就被安排在閻駱他們三兄弟身旁,做他們的私人護衛及打理事務上的助手。」
「你們谷主還有兄長?」
綠衣的眼神突然變得好幽遠,似在探向遙遠的一端。
「閻駱的娘原是一名下女,她與老谷主最引以為傲的大兒子,也就是閻駱的爹相戀,因為老谷主不允許,兩人便連夜私奔逃離閻谷。多年後,終於找到他們下落的老谷主,派人暗中將閻駱他娘殺了,以為這樣,兒子就會回到他身邊,但老谷主沒想到,當他親自趕到兒子的住處時,迎接他的卻是自己兒子悲慟自刎的景象,而他七歲大的孫子則下落不明。
「也許是移愛作用、也許是愧疚,所以在他花費心血找回閻駱後,便竭盡一身的心力去疼愛他、教養他,對閻駱的好遠遠超越了他其他的孫子。不過幸好,閻駱的兩個兄長並不是那麼介意,他們都能敞開心胸接受閻駱,連帶著效忠他們的藍焱、紫湖也是。日子一直過得很和睦,直到四年前閻駱繼任谷主的那個夜晚。」
綠衣的眼神越來越黯淡。
「老谷主太疼愛閻駱了,疼愛到幾乎有些瘋狂,怕他受到任何一絲的傷害,所以只要任何有可能對閻駱不利的事,老谷主都會想辦法剷平,就連……有可能危及到閻駱順利任為谷主的人,他都不放過。
「那一夜,他藉著閻駱接任谷主一事,要閻駱宴請他的兄長前來慶祝。老谷主卻在酒裡下了藥,迷昏閻駱的兄長後,當著閻駱的面,挑斷失去抵抗力氣的兩人的手筋,要他們無法再習武。
「後來他仍擔心兩人會謀反篡位,決定斬草除根對他們痛下殺手,藍焱、紫湖撐著最後一絲力氣,扛著受重傷的主子逃離,他們好不容易攀越上了閻谷崖,卻讓老谷主的人追到了……」
「老天,這些……」
佟靈兒吃驚的摀住嘴,她實在沒有辦法想像當時的情況,爺爺對自己的親孫子下毒手,這是多麼殘忍又可怕的事!
「當我和閻駱好不容易上了崖時,見到的就是藍焱、紫湖,用自己的身軀,死命護著閻駱的兄長不讓殺手靠近,後無退路的他們最後被逼著跳入另一端的崖下,急川深淵之中,那一晚,明月當空下,我和閻駱永遠都忘不了藍焱的面孔,是那麼的絕望,還有對老谷主的憤恨……」
綠衣閉上了眼,想要揮去心中的陰影。
「從那之後,閻駱就陷入強烈的自責中,不言不語,像個呆木頭,直到事情過後的一個月,他突然恢復了生氣,完全忘了憂愁,像個孩子般整天玩要,沉浸在畫石頭裡,他仍是閻駱,只是把自己的心封閉了起來,他排斥自己去想起那時發生的事,寧願活在單獨一人的世界裡。」
佟靈兒的心隨著他描述閻駱的情況而時時揪緊著,雖然她很討厭那個老愛捉弄她的傢伙,但在這一刻,她卻為他心疼。
「只是每到十五月圓這一日,他就會恢復成原來的他,但卻不再開朗,不再有表情,如你今日所見。我不忍再讓他這麼下去,但我又沒辦法幫他,所以才想求助靈兒姑娘你。」
「你知道,他這……算是心病。」無藥可醫呀!她幽幽歎口氣。
揮不開的擾人情緒直搗她的心頭,她承認自己不願見到他選擇這種方式逃避,但她既非繫鈴人,哪能成為解鈴人呢?!
「我知道,先前我找靈兒姑娘也只是抱著一絲希望而已,但現在,我開始覺得你似乎真有治癒谷主心病的能力。」
「我?」她可不是什麼仙丹靈藥呀!
綠衣激動地點點頭。「就是你,靈兒姑娘,谷主對你的態度特別不一樣,我好久沒見過他如此開心的笑容,如此的想親近一個人,他會逗著你玩、鬧著你,也全是因為有你在他身邊。求求你,暫時先留在閻谷裡,好嗎?算是我的私心,請你多陪陪他幾日好嗎?」
佟靈兒動搖了,她真的幫得了他嗎?如果可以,她願意留下來嗎?
心頭一陣莫名的抽疼告訴她,她願意。
第五章
男孩在睡夢中不斷揮舞著小子。
「不要,爹,不要丟下孩兒……爹……」
在他的耳畔,隱隱約約似乎傳來了最熟悉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