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心光溜溜地往床上「滾」下來,走到菱花鏡前檢視她那被沃昶啃得瘀青斑斑的雪膚。「你看得見人嗎?」
秀秀噗哧一笑。「當然不能見人,你的身子唯獨教主能看,誰敢凱覷,誰就得當心他的腦袋。」
「獨裁暴君!」她罵道。
「別生氣了,來。」秀秀指著一箱已經給搬了進來,不知裝了什麼的黑色鑲金木盒。「教主說這些都是你的了。」
冰心隨著秀秀開啟木盒蓋子的手望去,一片璀璨閃爍的寶石、珍珠、金飾……多得不勝枚舉!
「這算什麼?」收買她?
呵!她終於得到她夢寐以求的財富,她理應欣喜若狂呀,為何她竟莫名的悵然若失。
「討你的歡心呀!」秀秀顯得比她還樂不可支。
「我要一個東西。」冰心抓了一把金幣塞到秀秀懷裡。「去幫我縫製一個大布袋,並買一匹可以日行百里的名駒。」
「做啥用?」那兩樣東西堡裡都有,不需花錢買的。秀秀驚疑不定的看著她。
「布袋嘛……當然是裝這些東西嘍。至於馬匹則是用來……給人騎的。」好煩喔,你可不可以別問那麼多?
這不是……廢話嗎?
馬不是給人騎的,難道給狗騎?秀秀還想追問,卻被冰心搶去話頭。「你幫不幫我?不幫,我找別人去,還要去告訴你們教主,你拂逆我。」
「好嘛好嘛,我只是——」
「快去。」
秀秀一走,冰心馬上著衣妝扮,梳攏全數髮絲,丟棄綾羅綢緞,將自己喬裝成一名美少年。
秀秀帶回布袋和馬匹時,她故意躲進被窩裡,告訴她掌燈時分再進來,她想好好補眠一番。
接著她把值錢的首飾填了滿滿一個布袋,然後到廊外瞧瞧天色。很好,烏雲密佈,正是潛逃的大好時機。
她快速套上黑色斗篷,戴上黑色面紗,再以沃昶的黃色錦帶披在馬頸上,到時好命令侍衛打開城門,不敢阻攔。
那個男人要另娶他人了,她才不要也受不了眼睜睜的看他琵琶別抱。在某些方面她是絕對小心小眼的。
真的有如天助,一切都順利得不可思議。
突然間,狂風大作,漫天捲起飛沙走石。侍女、守衛紛紛暫時走避。此刻,偌大庭院空無一人。
冰心快速躍向馬背,喝道:「咱們出城去!」
秀秀給她的是一匹千里寶駒。傳說盛唐初年,李世民隨李淵南征北討,最鍾愛的「昭陵六駿」:白蹄、特鞠驃、颯紫露、青驪、什伐赤、拳毛。
這匹「黑旋風」即是颯紫露的後代。在踞龍堡除了沃昶誰也沒機會一試騎術。
當冰心衝出城堡大門時,侍衛不疑有詐,一直到風雨暫息,他們才驚覺犯了彌天大錯。
☆☆☆
沃艇從城外巡視回來,一路直奔冰心的寢房。
風雨又起,這回比幾個時辰前還要猛烈。他淒瞇著眼步入長廊,秀秀和另四名侍女已立在門前迎接。
「冰心呢?」
「在睡覺。已經睡了一個下午,我去喚醒她。」秀秀回答道。
「不必。」沃昶難得地短促莞爾。許是昨晚他需求得太過無度,才會把她累壞了。
他回頭囑咐秀秀,去準備晚膳,順便溫一壺花彫,嗯……大壺的。
跨進門檻,他立時怔得虎目欲裂。冰心人呢?未曾拉緊的窗子因狂風吹拂,來來回回地打著牆垣,發出偌大的碰撞聲。
她不在?
走了?會嗎?
因為膩了,所以不告而別?
雲石桌上僅剩半箱的珠寶,更加深了他的揣測。
沃昶奔到廊外,怒問尚未走遠的秀秀。
「她……她跟我要了一匹馬……」
沃昶雙手握拳,臉面鐵青,慍怒轉化成前所未有的兀猛和狂暴。他切齒一咬,熾焰奔騰,沉渾低回:「她得付出高昂的代價……」
就在同時,天際雷電交加,大雨傾瀉而下。
☆☆☆
山路險峻,愈來愈陡,冰心低低的趴在「黑旋風」背上,忍受著無情風雨的摧打。
行到黃昏時分方到烏金隘口。猛聽得前面一陣駝鈴響,迎面單柔奔下山嶺,俯馳疾衝,到得她身旁。
「寒姑娘?居然是你!」仇雁申笠帽蓑衣,妝扮一如樵夫,他直愣愣的望著冰心,急道:「你為何私自出城?」
「我……」千言萬語,從何說起?「你呢?你又怎會在此?」
「寒姑娘是明白人,何必多此一問。」仇雁申苦澀的笑容有惆悵的落寞。
他使命未能完成,無顏面見漢皇;沃昶與他肝膽相照,義薄雲天,他卻胸懷禍心,更加沒臉留在踞龍堡。
天地無涯,波瀾壯闊,他唯有飄泊江湖載酒行。
「既然同是天涯淪落人,何不結伴同行。」冰心情知他燒得一手好菜,有他陪著起碼不用擔心餓肚子。
「不,你不能走。教主待你——」
說時遲那時快,連聲巨響,大塊岩石夾帶著泥沙、雨水轟隆隆墜落,險險將他兩人打下懸崖。
仇雁申拔出長劍,以血肉之軀護衛冰心穿行羊腸小徑。「那邊有個山洞,先過去躲一躲。」
「喔。」冰心只知往前快跑,沒注意到頂上落石又下,幸虧仇雁申長劍一攬,縱劈成兩半!
「啊!」躲過一劫的冰心,腳底一個不留神踩了個空,身子迅捷滑下斷崖處。
「抓住!」仇雁申大吼,俯身撈住她的左臂。奈何風雨實在太大,滾滾黃土形成泥濘不堪的土流,兇猛的將他朝前衝擠。
落石不斷傾倒,把他打得五官臉面俱是鮮血淋淋。太滑了,他根本無從著力,好施展輕功下去救她上來。如何是好!他惶恐地無語問天。
「仇大哥,放開我!」冰心焦急地大叫,她一個人死了也就算了,仇雁申沒道理陪她一道亡命。
「不,抓著我的手,千萬別放。」她是沃昶心愛的女人,倘若不幸罹難,他尚有何面目回去見他?
「生死由命。天意如此,我認了。」冰心淒婉一笑,毅然鬆開緊握著他的手。「謝謝你。」她低頭,朝他的指節狠命一咬——
「不!」仇雁申忍著劇痛,卻仍敵不過她的利齒。
忽覺背後一股勁風,洶湧襲至。
仇雁申待要回眸,那碩大的身軀已躍然直下,去勢又凶又急,一如排山倒海。
九死一生的關頭,他救回她的命。
☆☆☆
妒火流竄沃昶全身,「背叛」二字在他腦海掠過一遍又一遍——他的心腹和他心愛的女人?
「你們計劃多久了?你這個不忠無恥的女人!」沃昶氣得怒目欲裂。
他可以任由仇雁申離去,卻絕不輕饒冰心。
「你誤會了,我們不是你想像的那樣。是我主動要求與仇大哥同行!」
「啪啪!」兩個耳光甩在她頰間,孱弱不已的她兩腮瞬即紅腫麻辣,嘴角猶滲著殷紅的血絲。
「沃郎?」冰心趴在床沿上,不禁淚如泉湧,眼冒金星。
這兩巴掌似乎還不能消沃昶怒氣的千萬分之一。他粗暴地扯去她身上濕淋淋的斗篷,將她的手緊緊綁在床柱上。「秀秀,去告知豫衡,加派十二名侍衛在寢房外日夜看守。不准給她吃的、喝的,直到她真心懺悔為止。」
看到秀秀憐憫的目光,沃昶立刻冷冽的加了句:「膽敢抗命者,殺無赦!」
沃昶如狂風席捲似的驃悍離去,房裡只留下冰心和秀秀淚眼以對。
「對不起,我沒法幫你。」
「沒關係,是我不好。」冰心決堤的淚水,再次傾瀉而下。
冰心的五臟六腑彷彿均化成氣體,隨鼻息呼嚕而出,前景如一團黑霧,死裡逃生,是幸抑或不幸?
心疼得四分五裂,這就是她最初與最後的男人麼?
☆☆☆
「稟教主,孟皇爺回城了。」侍衛來報。
高坐廳前,面色絕冷,心魂已經遠至城中某個角落的沃昶,乍聞這消息,凜然一愕。
「不是說月底才到?」孟璋在耍什麼把戲?
「想必提前了,他們一行人己進住城堡內,國師命屬下請示教主,去不去迎接?」
「去。」
沃昶跨上坐騎,雄偉的英姿在如煙的虛霧中緩緩馳向城堡正東大門。
孟璋似乎早己等在那裡。喜歡擺派頭的他上剛呼後擁的近百名隨從浩浩蕩盪開入臨湖大道。
沃昶策馬走近,他即先發制人。「收到我的信了,幾時出兵?」豫衡已經告訴他,沃昶根本沒娶妃納嬪的打算,兩條路讓他選,既已放棄其一,自然是選擇其二嘍。
「不出兵。我從來沒有出兵的打算。」沃昶以睥睨之姿望向孟璋。
「反了你!」孟璋面色如土,驚疑瞟向豫衡、國師及一干重臣、謀士。
「稟皇爺,百姓在此安居樂業,富足安康,大興於戈,實百害而無一利。」國師早以沃昶馬首是瞻。
「你!」不可否認的,踞龍堡在他主政之後,顯得格外繁榮、富足。
但那又如何?他的國仇家恨才是最重要的。
「教主愛民如子,族人感同身受。大丈夫以大局為重。」豫衡居然也靠向沃昶那一邊。
「住口住口。」這一切完全出乎孟璋意料之外。他處心積慮收沃昶為義子,所為何來?「願意隨我復興故土、舉兵作戰的,站到我身旁來,否則……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