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太荒唐了!簡直見不得人。
豫衡和老公公竟完全不以為意,當著她的面就手舞足蹈,猶似中了頭彩。真要不得!
短短的時間,踞龍堡裡裡外外已經開始張燈結綵,等著為她和沃昶辦喜事。
冰心看著張掛的喜幛,有「鑾鳳和鳴」、「珠聯璧合」……真是好話說盡。可,她心靈深處仍有一股不安的惶然。
霍小玉呢?她中了沃昶一箭,現在不知怎樣了?有沒有生命危險?
她似乎該去看看她,畢竟她們曾經是無話不說的好朋友。
在門才打開,便慌慌張張跌進一個人。仔細一瞧,這不是霍小玉嗎?
她右臂連著胸口到手腕處全染滿鮮血,教人觸目驚心。
「你怎麼了?」冰心不得不明知故問,怕揭穿她也怕被揭穿。
「我被……老虎咬的。」霍小玉一定痛苦難當,歪歪倒倒地往床上一癱,臉色蒼白如紙,狀極狼狽。
「你會輕功,還讓老虎咬成這樣?」冰心檢視她的傷口,其實只有右邊胸臆偏往手臂的地方一道尖深難度的箭痕。「喲!這隻老虎居然只一顆撩牙,或者它對你特別口下留情。」
「別再嘲諷我了,趕快替我敷藥療傷吧。」霍小玉不住的喘氣,頭髮衣衫一片頹亂。
「血都凝干了,需要用水清洗。你再忍一下下,我去打盆溫水過來。」
「不,先幫我抹上金創藥,那東西……你有嗎?」
「當然有嘍。」干她們這一行每天得防著頭被追打,別的可以沒有,金創藥則是必備之物。
冰心從抽屜取出小瓷瓶,趕快過去掀起她的衣襟。「啊!好深娜。你忍忍,會有一點刺痛。」
怎麼沒反應?伸手一探鼻息,沒有?再探,嚇!真的一丁點氣息也無,手上沒有脈搏,身體也逐漸冰涼,她……她她她不會走了吧?
沃昶射死了她?
冰心驚恐萬分,呆立床頭,束手無策。
良久以後,她傷感地淚下如雨。
「不,你別死,至少不要死在這裡,我一窮二白怎麼幫你辦後事嘛……全天下的刺客就屬你最笨,受了傷也不趕快醫治,拖了大半天,血都快流乾了,難怪性命不保。」
冰心想了又想,決定去找沃昶,如果連他都救不了霍小玉,那她就是注定命中該絕了。
「我去找人來救你了喔,你一定要撐,別……別死得太快,知道嗎?」冰心匆匆披上外衣,飛身欲走,突覺有人抓住她的裙緣!
「唯今……只有,沃……沃昶。」霍小玉緊閉雙目,嘴巴還能喃喃叨念……
「原來你還沒死!」害人家白白傷心流淚了好久。冰心又喜又氣地瞪著她。
「你再不去,我就真的不行了。」
「嘎!」對喔,差點給它忘記了。
冰心裙緣一提,人已經身到了迴廊外,直奔「赤霞樓」。
約莫過了半刻鐘,霍小玉奇跡似地自動醒轉。
她起身坐至案前,提筆修了一封書信,收信人即為寒冰心。
然後,她狡獪地一笑,在冰心返回之前,換下血衣,從容離去。
隨同沃昶一道前來的,尚有豫衡、國師和仇雁申。
他們已經「飛」得夠快了,冰心還猛催促:「她生命垂危,你寬大為懷,大人不計小人過,就救她一命吧。」
沃昶不置可否,只深沉地注視著她。
「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嘛,雖然她……」受不了他炯炯含威的目光,冰心忙拉扯來一堆有的沒有的掩飾心底的迷亂。
「人呢?」豫衡首先踏入寢房。
「就在床上呀!」冰心和沃昶也先後走了進去。「咦,剛剛明明在這兒,怎麼一轉眼就……」
「教主,有封留書。」仇雁申將案上的信箋遞給了沃昶。「大概是霍姑娘留給寒姑娘的。」
沃昶握著書信,望著冰心的眼神忽而轉利。
「打開看看無妨,我自認沒做出什麼不可告人的事。」冰心撇著嘴,老大不高興地一屁股坐往圓凳。
霍小玉的確受傷來找她的嘛,這種事犯得著騙人嗎?為什麼他們要露出狐疑的眼神瞄她。
「豫衡,把信的內容念出來大伙參詳。」沃昶嗅出空氣中詭譎的氛圍,但無法具體指出究竟是哪裡不對勁。
他肅冷的眸光悄然掃向房內的各個角落,最後停在床畔一堆染著殷紅的血衣上。
「冰心賢妹,」像衡念道。「多謝你盜回令牌和玉荻相,此次竟然謀剃叛戚未成,但你已盡全力,不必太多自責。
「禺心姊即將火速避回大內,請求聖上另派高手完成任務,屬於他的五頁兩五於枕畔間,請務必找一隱秘密地才安心,他日如若不違聖命,噁心妹必當上呈朝廷,再追腸黃全禺雨。謹此——
禺心姊
司徙容
平辰日十時」
怎地,不是霍小玉?
豫衡的疑問等不及冰心答覆,已有了新的發展。
「喲!今兒怎麼這樣熱鬧?」霍小玉笑顏燦燦,精神奕奕地由廊外翩然跨入。
「霍姊姊,你……」冰心錯愕地衝過去抓住她的手,睜著水汪汪的大眼,猛瞧地的胸口。「你沒受傷?」
「我好端端地受什麼傷?」霍小玉不理會冰心驚魂末定的駭異,兀自走向顏面陰鷥的沃昶。「百聞不如一見,你就是孟瑋口中卓然超群、文武雙全的北冥教主沃昶?」
「不得直呼教主的名諱。」老公公最講究倫理道德,長幼尊卑,現在的年輕人越來越不受教,連基本的禮貌都不懂,真是世風日下!
霍小玉眼裡根本沒有她,她的目光已被沃昶吸引得不忍稍瞬。其實她倫偷窺伺他已經好多次了,只是從沒像現在這麼近距離,可以仔仔細細打量他。
好個男子漢!
她迷醉得不露痕跡,衝著沃昶千嬌百媚地一笑。「你幾時娶我?」
她的單刀直入,嚇壞了一屋子沒娶過妻的單身漢。
「出去!」他尚有漫天疑團等待理清,哪有閒功夫聽她賣弄風情。
「你好無情,這樣趕我?」她哪點不如寒冰心?論美貌、姿色、學識、閱歷,可都是有過之而無不及呀。
霍小玉兩頰騰地薰成艷紅,眼中蓄滿星星點點的淚珠,一副我見猶憐的模樣。
冰心冷眼旁觀她的一舉一動,依舊驚詫莫名。
「再不走,休怪我殺了你。」沃昶的怒氣燒自冰心和那封署名「司徒容」的書信,霍小玉卻倒楣的成了出氣筒。
「你敢!」她氣急地跌進床沿,一手搭在血衣上,登時大呼小叫。「這是什麼東西?好可怕。冰心,你受傷啦?」
寒冰心沒有回答,她根本不知道怎麼回答。
「趕快過來姊姊看看。」她一拉一扯,自冰心袖底掏出一隻木製雕花的令牌。
眾人十來只眼睛全看見它鏗然掉落地面,卻只有她視若無睹。
「這是……」冰心怔愣地拾起令牌
「你的……」霍小長蹙著眉心,不是太白興趣地把玩那柄令牌。「又不怎麼好看,你要它做什麼?」
「它不是我的,是……」冰心額際汗如水注。罷了,她現在是跳到黃河也洗不清了,強作解釋亦徒勞。
她默默地踱到沃昶跟前,仰一首問他:「你願意相信我是無辜的嗎?」
他是想信,但事實卻不容他不懷疑。
沃昶雄偉傲岸的面孔,現出一絲無奈。他默然揮起長劍,那劍身碧幽幽地一閃,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砍向床上的布枕……
五百兩銀子應聲撒落半個床榻,有幾枚滾落地面,滾到冰心的腳前。
鐵證如山,教他怎麼信她?
「天,你還真有錢,這裡只怕有四、五百兩吧?」霍小玉驚喜地捧起一大把白花花的銀子,央求冰心慷慨解囊,送她一些。
冰心宛如一具木樁,給牢牢地釘在地面上,一動也不動。事情轉變得太快,非她小小的腦袋所能頃刻洞穿。
有人設討坑害她,那個人十之八九就是霍小玉,可她卻表現得一無所知,不是她會是誰?
老公公和豫初都沒法替她說情,思圖殺君,在巴國可是唯一的死罪。
他們不承認漢族皇帝,他們只效忠巴族的領袖。冰心勾結外敵,陰謀行刺沃昶,死一百次都不足惜,怎能納她為妃?
失策失策!老公公無言怪責豫衡,豫衡也不甘示弱,狠狠地反瞪回去。總之,他倆有錯,錯在低估了冰心的能耐。
究竟是她偽裝得太好,或者是他們的眼光太差?居然錯把刺客當乞兒,非但引「狼」入室,還養「虎」為患。
問題是,這小妮子前看後看、左瞧右瞧,怎麼也不像武功超凡、來無影去無蹤的大內高手呀!
大家都不敢講話,都在等沃昶下達命令。殺?或不殺?
白紙黑字和一堆銀兩把冰心逼向死角。天要亡她嗎?
這種局面就像一個塵封的啞謎,一個惡毒的咒語,解放群魔想摧毀她。
很快地到了黃昏,夕陽變得血紅而猙獰,擴張了眾人的疑懼,企圖吞噬她整個人。
這裡面究竟出了什麼岔子?為什麼偏偏挑中她?
「我和你無冤無仇,為什麼害我?」冰心拉著霍小玉的袖角,悲哀地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