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沃昶身子劇烈地震顫。「不許走!」
是她自找的,埋怨不得他。
他情不自禁摟住她的身軀,親密地貼近自己……他心裡輾轉纏綿,窘得無地自容。像個小孩,偷了不該偷卻一心渴望的東西。
冰心的頰受迫地倚向他的胸膛,怦怦怦跳得好不嚇人。
她在幹什麼?簡直是在玩火。戲譫到此為止,你放了我吧。他已吻住她未及傾吐的話語,天!這……幾乎是一種掠奪,掠奪大得令她招架不住。
四下無人,又近午夜,她該向誰求救呢?萬一被他欺負去,她連一點公道都討不回來的!
他的舌已狡猾進入她口中,陰險地與她舌尖共綢繆。她的呼吸紊亂,短促而急速,一雙小手虛軟但不由自主地攀住他的背。
她腦中一片空白,眼眸深處輝映著他鮮明冷悍的五官,以及一簇簇足以燎原的野火。
「嫁給我?」他毫沒預警地一問。
「啊?」冰心如夢初醒,嫣紅的排頰猶盡情洩漏她依然陶醉的秘密。「我……不要。」
今晚純屬意外,她真的沒興趣成為他的俘虜。這男人心性不定,狠決冷酷,哪天衝冠一怒出家了,或拔劍殺了她,都是極有可能的。
她不想死,更不願年紀輕輕的就當活寡婦,所以……還是免了吧。雖然他真的很……吸引人。
沃昶喟然一歎,嘲笑自己失態了。
「也罷。」他馬上勉定心神,肅起臉容,暗自告誡,此舉不得再犯。
放開冰心,他頭也不回地闊步邁向樓坊。
他居然就這樣丟下她?
冰心有股被愚弄的忿恨。火苗儘管是由她挑起的,但他起碼不該表現得如此絕情,連絲毫眷戀也無?
已是破曉時分,葉尖的朝露點點晶瑩剔透。
豫衡派出的六名密探,紛紛由城外歸來,恭謹地環列在雲石圓桌旁。
他身著杏銀長袍,紫衣金帶,雖數夜反側難眠,依舊英姿威凜。
「如何?」他抬頭,掃視眾人。
「寒姑娘孤身一人,無父無母無兄無姊,唯一知己好友,名叫唐碗,和她情同姊妹。」
「人呢?」
「在玉塘縣。」
「沒將她帶回?」豫衡愀然睇問為首的密探。
「沒有。她已嫁為人婦,我等恐怕……但,屬下帶回了這個——」
豫衡伸手接了,是一個繡工極細的錦囊,想是那名唐碗姑娘的貼身物。
「希望它管用。」怒氣已消,可仍不見喜色。
「回城途中,我等遇見了孟皇爺。」
豫衡聞言霍然起身。「他可有交代什麼?」
「他要大人見機行事。」
「什麼意思?」是對寒冰心、霍小玉?還是沃昶?「你把吉石上人的事告訴他了?」
「是的。」
「他做何表示?」吉石上人被殺之後,他常想找沃昶把事情弄清楚,結果問了半天,也只是沉默,他還有許多疑點搞不懂。
例如那票騎兵是何來路?是日城中所有的士民全駐守在踞龍堡,沒有沃昶或他的命令,根本不可能妄自行動。
吉石上人縱有通天的本領,也不可能一下子發出數百個人和馬匹;除非,有人暗中接應,但,那又會是誰?
「孟皇爺說,一切聽從教主的指示。」
「他?」哼!提到沃昶他就有一氣,人家已經要來暗殺他了,他竟還沉得住氣,吩咐眾將領不得莽撞行事。
現在不反擊等待何時?難道要等敵軍攻上山頭再作處理?
「是的,孟皇爺還交代,盡快幫教主娶妃納妾。」
「他若不首肯,難不成押著他進洞房?」什麼時候他這個大護法被貶為管家公了?」
「廢話?足見他心意已決。不過我還是不明白,他為何仍按兵不動?乾脆娶她進門,不是皆大歡喜嗎?」豫衡一口飲盡杯中的茶水,仍覺胸臆窒礙不暢。
「也許是……寒姑娘不願意。」
「放肆!」他忽地脹紅了臉,好像冰心看不上的是他。「教主看上她是她的福氣,她敢說一個不字?」
唔!是有可能這女人不知天高地厚,脾氣古怪刁蠻。
如若真是如此,那麼……
「把這個錦囊帶去給她,告訴她必須使出渾身解數,在最短的時間內讓教主點頭應允婚事,否則便殺了唐碗。」看她從是不從……
這招是一記險招,萬一寒冰心和唐碗的交情沒那麼深呢?濫殺無辜並非他豫衡的行事作風,當然,不這樣,又沒法叫她乖乖上花藕;他日後孟璋回城怪罪下來,他如何承擔得起?
再不成只好寄望霍小玉了。可……她到踞龍堡整整十八天了,沃昶連一次也沒接見她,其中因由,不言可喻。
「慢著,」豫衡遞了一包寶石給為首之人。「把這個也一併送給她。」
威脅利誘雙管齊下,不信她不點頭。
第六章
新月爬上中天,將闐黑的踞龍堡照得冷冷燦亮。
冰心坐在梳妝抬前,淚眼熒然地撫著手中的錦囊。非去不可嗎?
他們到底是用什麼方法找到唐碗的?太可惡了,竟然拿友情來交換她終身的幸福。豫衡啊豫衡,你最好日夜祈禱別讓我逮到機會,否則絕對要讓你死無葬身之地!
歎了最後一口大氣,冰心抱著壯士斷腕的決心,出發前往沃昶寢居的「赤霞樓」。外面風疾天寒,冰心拉緊罩在肩上的斗篷,不准冷風入侵。
她邊打呵欠邊趕路,滿腹委屈激得她又好想哭。
作夢也料想不到,她的美麗為她帶來天大的不幸。沃昶要是知道她不畏風寒,放棄溫暖的被窩,趕兩、三個時辰的路,目的只是為了引誘他娶她,不知又要怎樣嘲笑她了。
樓宇內燈影幢幢,他大概尚末就寢吧。門檻很高,紅漆金環,厚重且結實。
冰心舉手正欲招門,想想不妥,萬一沃昶應門,問她什麼事,她要怎麼回答?
既然不為冠冕堂皇的理由前來,自然也就不必講究光明正大的行徑了。她繞到側門,翻身躍上窗戶。裡頭沒人,他在床上嗎?
她突然跳下,輕輕邁步向前,掀開羅帳。
忽地,一隻孔武有力的手攫住她,將她強行帶入床榻。
「你是,」她驚魂未定,另一隻手已搗住她的嘴,不准她發出聲響。
冰心駭異地,一時間不知如何是好。
身後傳來熟悉的鼻息與狂野的味道,是他,不用回頭她也知道。
房裡一定出了狀況,他才會出此下策,將她擄到床上來。窩在他懷裡,冰心只覺燥熱難當,他要這樣抱著她多久呢?
又有人來了,是霍小玉!
她真是膽大包天,上次被發現僥倖逃走,這回又來碰運氣?以為沃爬奈可不了她?
或者,她也是趁黑跑來施美人計。
不對,她是來偷東西的。從第一個抽屜到最後一個,她連櫥櫃也不放過,全都徹底搜查。出人意外地,她什麼也沒偷走,只是慌張地尋找著。
冰心疑竇叢生地回眸睇向沃昶,不慎觸及他緊偎在頰間的鼻唇,心兒不禁陣陣狂亂。
糟糕,霍小玉向這邊走來了。被她撞見了怎麼辦?三更半夜,孤男寡女共處一室已經很要不得了,他們卻還共據一床,若傳出去,她這輩子都不要做人了。
千鈞一髮之際,沃昶突然推她倒臥床榻,並掀起被褥遮住兩人。冰心呆愣地僵著身子,只覺他單手滑入她的下腹,緊擁她的腰,逼她做掩護。
霍小玉亦步亦趨,悄然掀開羅帳……「是你?你怎麼會在這兒?」燭火太暗,她渾然沒注意到冰心背後藏著人。
「你又怎麼會在這兒?」沃昶擁住她的身體,令她沒法坐起也不能平躺,唯有強作鎮定,先打發走霍小玉再說。
「我是來偷點值錢的東西,哪曉得沃昶是個『外強中乾』的教主,房裡一點值錢的東西也沒有。」
「不會吧,除非你要找的是特別名貴的珠寶。」冰心快熱死了,倘使沃昶再不放開她的話。
「其實也沒有啦。」霍小玉瞄了她一眼,十分暖昧地挑著秀眉。「你歪在那兒做什麼?沃昶呢,他不在?」
「他……呃——」殺千刀的臭男人,居然捏她可愛的小玉臂!暗示的方法千百種,他就不能用比較溫柔的方式嗎?「他出去了,我們『那個』後,他小睡片刻,就說要到城外巡查。」
「嘎!」霍小玉心領神會地朝她擠眉弄眼扮鬼臉。「還說你醉翁之意不在酒,原來是扮豬吃老虎這招啊!」
「你別胡說,我!」該死!怎麼又掐人家啦?「既然……你都知道了,那……還不快走!呃,能不能告訴我,你究竟要找什麼?」見霍小玉有些遲疑,冰心被逼得裝出一副傻兮兮、心無城府的呆呆樣,以卸除她的戒心。
霍小玉沉吟好一會兒,見左右無計,便道:「我在找一個木頭做的小令牌,那是我……」
「你跟別人來的對不對?那東西一看就知道不是你的,唔!」他在咬她的耳垂引冰心一痛,差點叫出聲來。
「你怎麼了?」
「沒,沒事,你既然找不到就走,」笨女孩,我這樣猛眨眼,她還看不出端倪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