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她氣呼呼的把她聽見的事,全都說了出來,賀夫人越聽越驚,睜大的眼睛裡盛滿了淚水,顫聲道:「琴操他、他說了出來……」
天哪,這十八年來,她日夜擔心的就是這件事,一旦賀真知道了真相之後,他會怎麼樣。
「賀夫人,他們說的話我一句也不懂,我只是轉述而已。他們一直說賀蘭和雲兒,琴操要賀真給他們抵命,可是賀真是那麼好的人,他一定不會做那些壞事,一定是諸葛琴操冤枉他,對不對?」
賀夫人搖頭,淚珠兒紛落,「宋姑娘,我得靜一靜,妳好好休養,不要想太多了。」
「可是賀夫人,」宋沛恩急道:「我……」
賀夫人揮揮手,泣道:「這事妳不明白的。」
就是因為不明白,她才要問的嘛!
宋沛恩有點委屈的看著賀夫人出去。還好賀真沒事,也算是有驚無險。
只是她不明白呀,諸葛琴操幹麼要淹死她咧?
來福從沒關上的門中溜進來,直接跳到床上,「妳命真大呀!」
「來福,你跑哪裡去啦?」宋沛恩兩手抱住他,「我跟你說,昨天諸葛琴操他……」
她話還沒說完,來福就打斷她,「我剛剛聽到了,妳不用再重複了。」
「真的是很奇怪,我到現在還搞不懂。」她歎了一口氣,「真沒想到諸葛琴操是個壞蛋。」
「他哪是壞蛋?他算準了賀真會救妳,才把妳扔下去的啦!」
來福居然幫著諸葛琴操說話?!
「我天天餵你吃飯,你居然跟他同一個鼻孔出氣?」她雙手抱胸,哼了一聲,「以後天天給你啃骨頭。」
誰知道來福卻眉開眼笑的說:「哎唷,我好害怕喔!哈哈,我呀,就要去投胎了,骨頭留著妳慢慢啃吧!」
「投胎?」她大吃一驚,「為什麼?」
「我心願已了呀。」來福得意揚揚的猛搖尾巴,「說妳這丫頭真是笨呀,我不是說過了嗎?」
她更驚訝了,心願已了?可是……「我什麼都沒有做呀。」
「說的也是,還是多虧了諸葛琴操。」來福笑嘻嘻的說,「早知道就托他,說不定早成了。」
「你到底在說些什麼呀,我怎麼一個字都聽不懂?」她被他越弄越糊塗了。
「就知道妳想不通。」來福乾脆舒服的趴在枕頭上,悠閒的說:「妳不是在納悶誰是賀蘭嗎?我就是賀蘭。」
宋沛恩差點尖叫,「你是賀蘭?!」
「是呀,我跟賀真是雙生子,我是兄、他是弟。不過十歲那年,我摔進井裡淹死了。」
她慢慢將昨晚聽見的事情串連起來,「諸葛琴操說是賀真害你的,不是這樣的對不對?」
「嗯,也不算冤枉他啦!他沒抓住我是事實嘛!」
宋沛恩怒道:「他才十歲耶,怎麼有辦法及時抓住你?」
「我也沒怪他呀,可是他怪他自己呀。」來福歎氣說著,「他在記憶裡改變這件事的結局,開始用我和他的身份交替生活,而他自己一點都不知道。」
「什麼?你現在說的到底是不是人話呀?」宋沛恩火了,乾脆把他抓起來亂搖一通,「用我聽得懂的話說。」
「我是說,賀真就是賀蘭,只是他自己不知道,但是賀家上下都明白,就連諸葛琴操也知道。」
「賀真怎麼能是賀蘭?賀蘭是你呀,你已經死了,而且附身在狗身上。」
「是沒錯,可是賀真不願意接受這個事實,所以他製造了一個賀蘭,他自己不知道,妳明不明白呀?」
「我不明白!我不明白!」宋沛恩突然感到恐懼,腦中有個模糊的念頭逐漸成形。
但她不能多想,她依稀感到那個想法有多可怕。
「很容易的,一直在這裡當縣太爺的人是賀蘭,他以為他是替失蹤的賀真來上任,但事實上,他是賀真,而他並不知道。」
「相同的,賀真也不知道賀蘭來替他上任,並且在這裡發生了什麼事。他們同時都知道對方存在,可是卻不見得是對方,雖然是同一個身體,但是兩個人呀。
「可是諸葛琴操改變了這一切,所以賀蘭走了,賀真回來了,並且知道賀蘭是他創造出來的,所以我可以走了。」
宋沛恩感到頭暈目眩,「我、我懂了。」
跟她通信的人是賀真,到這裡來上任的卻是賀蘭。
那個氣她、嘔她,卻又處處照顧她的是賀蘭,但其實是賀真。
她終於明白了,諸葛琴操昨晚殺了人,他殺了賀蘭!
她再也見不到他了。
他永永遠遠都不會再惹她生氣,也不會偷偷摸摸的在她廚房中煮飯,更不會拉著她到處串門子。
他不會一直在她周圍出現,再也不會出現了。
成串的淚珠不斷從她眼眶落下,「為什麼……做錯事的人是賀真,為什麼處罰賀蘭呢?」
來福愣道:「沛恩,妳糊塗啦?我不是跟妳說了,自始至終都沒有賀蘭這個人呀!」
她搖頭,「不對!他是個活生生最真實的人,也是這個世界上最好的人。」
宋沛恩哭得無法自己,「可是你們都說他是假的、是不存在的,那好不公平!他很努力的在活著,可是、可是諸葛琴操殺了他。」
「我再也、再也見不到他了……」
永永遠遠都見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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龐大的車隊緩緩離去,長長的影子投射在地上,風吹起了黃沙在空中漫開,使得每個人的眼睛都有些迷濛。
依依不捨的百姓們有的還紅了眼眶,對於他們愛戴的賀大人,最後還是選擇回京任官,感到非常難過。
大伙都感到心情低落,想到和善親切的賀大人種種出人意表的舉動,不禁好笑又敬佩,甚至人才剛走就開始懷念了。
但再怎麼不捨難過,日子一樣要過,對於賀大人的離開他們給予祝福,只能希望下一個來就任的新知縣,會是個好官。
公主一從賀夫人那裡知道雲兒自盡的真相,當然迫不及待的命人急速回京報告,還給賀真清白,恢復他的官銜。
雖然趙承安不願相信,認為那是推諉之詞,可是找不到諸葛琴操來對質,他也只能隱忍不發,暗自再作打算。
「走吧,都起風變冷了。」
朱炎一說,大家也覺得有些寒意,於是三三兩兩的回城,而每個人經過宋沛恩身邊時,或是給她一個憐憫的眼神,或是拍拍她的肩、握握她的手,低聲說幾句勸慰的話。
大家都知道,宋沛恩會是最最難過的那一個人。
她始終低著頭,一聲不吭,沒有人知道她心裡在想些什麼。
朱炎說道:「沛恩,走吧,還有事該做呢。」
「嗯。」她輕輕點頭,「我知道。」
「唉,其實妳可以答應賀大人,跟他同去,也比在這裡好得多。」
賀大人落水回來之後,整個人就變了。
他不再跟兄弟們喝酒說笑,當然也不再到處去探訪百姓,就連跟宋沛恩他也沒什麼話說。
他變得不苟言笑,而且非常勤於升堂,對於鄰里問的爭紛用嚴肅而認真的態度去處理,反而讓大家嚇得不敢動不動就告官了。
以前公堂最熱鬧,現在卻是最嚴肅。
他不再像以前一樣採取放任政策,而是所有的事情一一過問,什麼事都按照規章來,不容許一絲一毫的馬虎。
他變得冷淡,而且不愛說話,就連對公主也是愛理不理的,大家都覺得奇怪,抓著宋沛恩就問怎麼回事。
但她只是緊緊閉著小嘴,一聲也不吭,完完全全的變回之前那個宋沛恩了。
「賀大人覺得我到京裡更有發揮,可是我不想去。」
賀真是好意呀,覺得她在這裡很埋沒,之前他在信裡也提過,希望把她調到刑部去。
可是她始終沒答應過,現在更沒有去的可能。
她只要看著他,就會感到痛苦!
那個身體裡,曾經住著一個她已經不能忘懷的人。
「說的也是。」朱炎自以為是的說:「賀大人如果還像以前一樣喜歡妳,跟他去也還下錯。」
現在就別提了吧,免得讓她難過。
「什麼?你說賀大人喜歡我?」宋沛恩從來也沒聽過這種說法,也從來沒想到過這種可能。
「他當然喜歡妳呀。傻丫頭,他不喜歡妳,追著妳跑做啥?」朱炎道,「妳真是當局者迷呀。上次妳不理他,把他急得跟什麼一樣,求大伙給他想辦法,誰知道才多久,唉,就變了。」
「我、我不知道!他是喜歡我的嗎?我又醜、脾氣又壞,他喜歡我什麼呢?」
宋沛恩仰頭望天,她的心中充滿著許多許多疑問。
為什麼老天爺總是喜歡折磨她?為什麼老天爺總是要把她最重要的人帶走?
人家說當仵作積陰德,將來一定會有好報,那都是騙人的。
她再也不相信善有善報了。
第十章
燭火下,宋沛恩伏案寫字,專注的她臉上沾了黑墨,但卻沒有發覺。
她將她當仵作這兩年來的見聞,仔細的回想,一筆一筆的寫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