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這麼一動,卻讓宋沛恩悠悠醒來,但仍是無法動彈,因為賀真並沒有替她解開束縛。
賀真一皺眉,似乎是笑了,「原來她就是宋沛恩。」
「對,賀蘭代替你到興國上任,中間發生什麼事,那也不必說了。」諸葛琴操說道:「可是我們的事,卻該說個清楚。」
賀真眉一挑,「你說,我聽著。」
諸葛琴操臉色一正,一字字的說:「你跟我,都該給雲兒抵命。」
「為什麼?」賀真俊秀的臉孔蒙上一層陰影,使他看起來更加冷酷,「跳下去,是她的選擇。」
「只要你一句話,就能救她。」他的劍尖,依然指著他的心口,沒有絲毫的移動,「你在場的。」
「我救不了她,她要的東西,我給不了。」賀真看著他,似乎有話想說,但畢竟沒有說出口。
「是呀,她要你的心,你根本沒有!所以你看著她跳下去,你根本就是個冷血的鬼,你不是人哪!」
諸葛琴操說到悲憤處,手也不禁微微發顫,「你害死了賀蘭,又害死了雲兒,賀真、賀真你怎麼能當作這些事沒有發生?」
賀真仰頭大笑,「賀蘭好端端的,什麼時候給我害死了?至於雲兒,我很遺憾,可是也沒有辦法。」
「如果賀蘭沒死,他在哪裡?你最後一次跟他碰面是什麼時候的事?他的一切你是怎麼知道的?不是別人告訴你的嗎?」
賀真一笑,「你知道我們兄弟一向不和,是各過各的日子,從不探問的。」
「你們不是兄弟不和,而是你根本沒有兄弟!賀蘭十八年前就死了。」他的語氣陰森,在這樣的月夜裡聽來,更顯得淒慘可怕。
宋沛恩雖然不能動不能說,但耳朵可是好好的,他一這麼說,登時把她驚得連眼睛都忘了眨。
賀真笑了起來,似乎從沒聽過如此荒唐好笑的事,他用力的鼓掌,「諸葛,我一直以為你不說笑話的,原來我錯了。」
「我說的是事實,你可以當賀真、可以當賀蘭,你可以當作賀蘭還活著,可以不用記得自己害死了他。」
「你有一對好父母,他們為了不苛責你,跟你演了十八年的戲,還假裝自己有兩個兒子!」
賀真臉色一僵,斂起了笑容,「我沒有害死賀蘭,雖然你是我的好兄弟,我也不容你造謠生事。」
「你不記得明珠堂外的那口井了嗎?為什麼那口井被封起來了?」
他是賀真最好的朋友,因此賀夫人並沒有對他隱瞞他的病,並求他不要揭穿。
「我當然知道。」賀真道,「賀蘭小時候差點跌進去,我父親覺得危險,所以叫人封了。」
諸葛琴操用力搖頭,「他不是差點跌進去,他是跌進去了,而且淹死了。」
賀真猛然大喝,「胡說八道!你胡說八道!」
雖然他認定諸葛琴操說謊,心中也隱約覺得害怕,他想到那個夏日的午後——
那個充滿蟬鳴的午後,他跟賀蘭一起趴在井邊看著自己的影於,賀蘭懷裡搋著的小木劍掉出來,他伸手去抓,差點栽進井裡。
可是他抓住了他!他用力的抓住了他!
賀真用力的握住了拳頭,「我抓住了他!我明明抓住了他。」
「你沒有抓住他!你看著他摔下去,就像你看著雲兒跳下去一樣!你只是在旁邊看著,你什麼都沒做。」諸葛琴操眼裡充滿淚水,大喊一聲,「所以你該死!你該死!」
他手腕一抖,長劍往前疾送,賀真卻不閃不避,任劍尖刺入了他的肩頭,鮮血沿著劍身往下滑,再一滴一滴的落在船板上,發出滴答的輕響。
事情的發展令人沭目驚心,宋沛恩嚇得想大叫,無奈嘴巴被塞住了。
她完全聽不懂他們在說什麼,腦袋亂成一團,對這發生的一切感到說不出的害忙。
賀真臉上毫無表情,似乎諸葛琴操的劍沒有刺進他身體似的。
「賀蘭真的死了?」
「他死了,可是你讓他繼續活下來。」諸葛琴操一咬牙,把劍往外一抽,鮮血激噴而出,噴得他一臉都是。
「我明白了。」賀真悶哼了一聲,輕輕的說:「原來他早就死了,哼,難怪這些年來,我連一面也不曾見到他。」
諸葛琴操道:「如果你對雲兒之死,也像賀蘭這樣耿耿於懷,或許我還不至於如此恨你。」
賀夫人以為他是因為雲兒之死而自責,所以一走了之。
但他知道不是的,在他還是賀真的最後一天,他就說了,雲兒不是他的責任,雖然他甘願受罰,但他心裡卻始終認為,此事與他無關。
賀真像是很疲累,輕歎了一口氣,「你恨我?其實你不該恨我,雲兒她實在也沒有別的選擇。」
「一死百了嗎?你明知道雲兒愛你,她一直就愛你!她對太子一絲一毫的情意都沒有,她不希罕當太子妃,她只想留在你身邊。」
他還記得雲兒是如何為了太子的錯愛,而哭濕他的衣衫。
「你弄錯了。」賀真搖頭,「雲兒一直跟著我,那是為了可以看見你。」
諸葛琴操一愣,「什麼?」
「我說她要的東西,我給不了,那是因為,我沒有幫她把哥哥變成丈夫的方法。」
聞言,諸葛琴操渾身一震,差點跌倒,手中的長劍沒握緊,掉入了湖裡,一下就消失不見。
「換你來胡言亂語了,你說的我一個字都不信。」雲兒對他……這怎麼可能?她可是他唯一的親妹妹,他們從小相依為命,彼此照顧的。
「她有了你的孩子,如果就這樣嫁給太子,會害死你,而她選擇保護你。」
諸葛雲兒服毒後跳湖,他不是不救,而是無能為力呀!
諸葛琴操完全不能接受的狂吼著,「你到底在胡說八道什麼?雲兒她怎麼能有、有我……該死的,你這個騙子!」
「中秋那夜你喝醉了不是嗎?隔天早上起來,難道沒有任何奇怪的地方?」
那一夜諸葛雲兒委身於自己的兄長,鑄下了大錯,她在抱月樓裡跟他坦承一切,然後選擇自我了斷。
諸葛琴操的確記得那一夜的纏綿,只是一直不知道那名女子是誰,沒有想到、沒有想到居然是他的雲兒。
他感到一陣茫然,「原來都是為了我……」
他跟賀真果然都該死,都有罪該萬死的理由。
「我原本不該說的。」賀真仰望明月,「說了,只會讓你痛苦而已。」
可是人生就是這樣,不管多努力,都不會完美,都永遠有缺憾、有疼痛。
諸葛琴操愣愣的看著他,「說了,大家都痛苦了,不知道,就永遠不會痛苦。是人都會痛苦,賀蘭說錯了,他也應該有痛苦,只是他不知道而已。他實在是很幸運的。」說完,他突然往前一撲,將賀真撲倒,兩個人一同跌落湖裡。
宋沛恩急得只是流淚,她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也搞不懂他們談論的到底是什麼。
她甚至不知道剛剛站在這的賀真到底是誰.
她只知道,她又要失去她最需要的一個人……
宋沛恩九年來沒有哭過,這一夜,卻讓她的眼淚瘋狂的決堤。
一陣人聲響起,湖上似乎來了不少船隻,而船上的燈將湖面照得一清二楚。
她聽見有人登船的聲音,「大人呢?諸葛師爺呢?哪裡去啦?咦,這裡躺著一個人呢!」
有人把她扶起來,宋沛恩一看,原來是朱炎。
「是誰把妳綁成這樣?」他趕緊取下她嘴裡的東西。
她哽咽著哭,「快!快救賀真,他摔下湖去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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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沛恩輕輕的睜開眼睛,看著頭頂上的青紗帳,她顯得有些疑惑。
「賀真!」她猛然坐起,喊了一聲,平滑的絲被從她身上滑下。
「謝天謝地,妳終於醒了。」一個溫柔的聲音在床旁響起,「一定是嚇得厲害,現在沒事了,妳很安全的。」
宋沛恩把眼睛轉向旁邊,看見了一個和藹的中年貴婦。
她疑惑的說:「妳、妳是誰?這裡是哪裡,我怎麼會在這裡?」
「我是賀夫人,昨晚妳可受了奸大的驚嚇,所以昏了過去。」賀夫人柔聲安撫,「大夫剛剛來過了,開了幾帖藥給妳安神,我叫人煎好了就拿上來。」
「賀夫人?」她連忙抓著她的手,急道:「賀真他有沒有事?有沒有把他救起來?」
她根本沒心思去想賀夫人怎麼會在這,她滿腦子都是賀真的安危。
「真兒沒事,妳放心好了。」賀夫人的笑容總帶著憂慮,「只是找不到琴操,真叫人擔心。」
所以賀真還帶傷在湖邊主導搜索的工作,至於發生了什麼事,他一句話也不肯提。
賀夫人只好來這等宋沛恩醒轉,想從她口中問出端倪。
一聽到這裡,宋沛恩忍不住氣吼,「那個壞胚子,淹死了也沒人心疼!」
賀夫人驚訝的說:「宋姑娘,妳怎麼這麼說?」
「他把我綁起來,丟到湖裡要淹死我,要不是賀真救我,我早沒命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