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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頁     紀珞

  「言兒,傷口還沒完全復原,流點汗就夠了。」

  「是,爹。」

  練武場上傳來莫家父子的對話。

  果真,莫言笑了,他也看得有些癡了……

  他為什麼會有這種感覺?

  「少主。」

  莫昆率先發現立在莫璃背後的來人,於是走向秦嘯日,謹守禮分抱拳揖身。莫璃聞言也倏然回身,在對上秦嘯日依然顯得陌生疏淡的目光後,垂首輕頷。

  「莫護師,我有些話想與莫言單獨談談。」秦嘯日甩去突生的困惑,抿笑道出來意。

  「少主請,屬下告退。」莫昆看了女兒一眼,遂獨自離開練武場。

  ☆☆☆☆☆☆☆☆☆☆  ☆☆☆☆☆☆☆☆☆☆

  入冬的蒼穹有些凝灰,鬱鬱悶悶的、沉沉澀澀的,似地上人心。

  「你的傷好些了嗎?能練劍了?」秦嘯日問。

  「好多了,多謝少主關心。」看出他淺笑神情中沒有太多情愫,莫璃喉中雖然仍是有些苦味,但已經能接受他忘懷一切的事實,也必須接受。

  「護院南面那是什麼樹林?」

  他又問,目光從莫璃身上拉到她身後不遠的一片禿木林。

  「桃花林。」她答,視線也落在林間。

  「你喜歡那裡?」他看出她眼中眷戀的光芒。

  莫璃回眸看他。桃花林,是他們兩人的秘密天地,看來,他也忘了。

  「嗯,少主也是。尤其是開花的時候,少主喜歡倚樹席地而坐,有時也會在樹下吃醃梅。」

  陪她談天說地、以口述教她練劍、或者故意弄亂她的髮辮再替她繫妥……

  「真的?」秦嘯日聽得興味。「除了花、樹,林裡還有什麼?」

  「有嘯日哥哥和璃兒共享的回憶。」她深情凝視他。

  忘了有多久,她不曾在他面前流露心底的情愫,總是在他身後看著他的背影,掩藏自己真切的情懷。誰料,在心田埋下的情豆早就生根、發芽了,再怎麼壓抑、再怎麼退卻都是多餘,都是徒費力氣,這也明明白白揭示著──她愛他。

  她看見她手中這端的紅線了,可是擁有紅線另一頭的他,現在看不見。

  秦嘯日不難理解,她口中的「嘯日哥哥」指的就是他,那麼……

  「誰是璃兒?」

  「我是莫璃,嘯日哥哥的璃兒。你一點點熟悉感也沒有嗎?這是你給我的名字呀。」她望入一雙清澈湛朗的俊眸。

  他劍眉微蹙。「抱歉,我想不起來。可你不是莫言嗎?」而璃兒這名字太過女性化了……秦嘯日豁然頓悟!

  「你是個姑娘?!」難怪,她的聲音雖不若男人低沉,卻比女人稍低,骨架雖不若男人厚實,卻比女人高些,氣宇雖不若男人陽剛,卻比女人英颯,應是作男子裝扮已久。

  莫璃即便早有預料他會出現這種訝異的神色,但在聽見他說「想不起來」時,她仍不免悵然失落。

  「無妨,嘯日哥哥會想起來的,一定會。」她強顏歡笑看著他。

  朔風襲過,拂起她的髮絲來到唇邊,他不由自主,伸手將垂落在她頰側的一綹青絲輕輕撩到耳後,著迷於她髮絲的柔涼觸感,他忍不住任指尖穿過她發稍──

  某種像是一直惦記在指尖的滿足感,倏地打入秦嘯日心口,他被自己不假思索的舉動震住,他呆了呆,怔怔地看著自己的手。

  好似,他一直想對她這麼做,卻曾經苦苦壓抑……

  不對勁!他的腦袋或許病糊塗了,但他的知覺很清楚,這不是主子對一般奴僕會有的感覺,絕對不是!他沒有記憶,卻有感覺,她隱瞞了他什麼嗎?

  此番親匿的舉止,也讓莫璃心臟狂跳不止。

  「嘯日哥哥,你有想起什麼嗎?!」她急問。

  「不,沒有,一點印象也沒有……」如果他對莫璃存有感覺,為何仍舊什麼都想不起來?秦嘯日眉頭擰得好深,兩手抓住她雙臂。

  「莫璃,你是否還隱瞞了我什麼?告訴我!」

  還是想不起來嗎……

  「是,璃兒一直隱瞞著一件事。璃兒從沒忘記答應過嘯日哥哥的承諾,要與嘯日哥哥相知到老、相守到老,不分開……」眼角清淚,悄悄落。

  終於明白,為什麼他要替她取名為莫璃,因為他就算有血脈相連的兄妹,心仍是孤獨的,所以每次喚她,都請求著她莫離──別離開。

  懾於她眸中的無盡深情、以及宛如切膚的心疼,秦嘯日更急欲釐清一切了。

  「我們到底──」還沒問出口的話語,被她的雙唇堵住。

  他心旌一蕩,幾乎要為這柔軟的觸覺歎息了,比方才撫摸她青絲更加激切的慾望在他胸口洶湧翻騰著,他沒有任何抗拒便接過了主導權,雙臂自有意識抱緊她,狠狠吮盡她唇齒間的芬芳──

  他驀地抽離她的唇瓣。

  「莫璃,我……」

  他眼中鮮明的迷惘,仍教她心痛。

  「嘯日哥哥,我知道我一直是自私的,容我再自私最後一次,對不起……」

  秦嘯日被莫璃突然出手點了昏穴,就在她一聲聲的道歉中,失去意識倒在她身上。

  第十章

  皇城天牢

  就著石牆上點燃的火把,一道被火光拉得老長的人影拾階而下,走向陰暗牢獄最底端,來到一座牢房前。

  「王爺,別來無恙?」

  牢房裡的男人一聽見這道聲音,驟然抬頭,瞇眼看清站在鐵欄外的人後,灰眸倏地瞪大。

  「是你?!」

  「看來王爺並非無恙。」比起錦衣華服,這副牢犯模樣顯得……狼狽。

  那人溫吞道,醇朗的嗓音中有著慵懶愜意的笑意,笑意裡有幾分真偽,總教人分辨不清。他右手的青璃折扇一開悠哉輕搖,俊眸四下瀏覽,說出觀後感。

  「多虧王爺,這還是在下頭一回探天牢,唉,天牢比起一般牢獄氣派是氣派,可惜就是悶了些。」

  康寧王奔上前,抓著牢欄低吼:「你不是忘記一切了嗎?!」不,他的眼神不像個失去記憶的人,難道……

  「王爺派來秦府的密探所回報給您的消息,確實無誤,在下的確『曾經』忘了過去。」男子答道,此時又有兩道身影靠近,還扛著一名狀似昏迷的男人。

  他們將男人放在地上,解穴讓他清醒,男人睜眼一看見牢房內的人,立刻急喊出聲:「王爺!請您幫幫小的,秦府護師莫昆似乎發現了小的的身份──」

  男人總算真正清醒,跪在地上磕頭請求,赫然看出康寧王臉色微變、衣著不若尋常模樣,也發現自己身處陌生之地。

  「王爺您……這裡是?」是王爺在牢裡,還是他在牢裡?

  「我不是似乎發現你的身份,而是早在你進秦府就得知了。」

  聞聲,男人轉頭一看,映入眼中之人更教他雙腿發軟。

  「師父……少主?!」

  「不要叫我師父!我沒有你這種不肖弟子!」莫昆大喝。

  「阿茂,你當真是歐陽敬之子,為報父仇,所以投效康寧王?」

  元寶宗不敢置信問。眼見一起進入秦家擔任護師的同伴,認識亟欲剷除少主的康寧王,還向康寧王求援,他再怎麼難以置信也無法不看清了。

  原來都是因為阿茂替康寧王通風報信,少主才會遇襲,他因而掉入蠱娘子的陷阱,言師兄也因此身受重傷!

  「我……」歐陽茂自知詭計遭揭,也顧不得什麼了。「沒錯!我爹被秦嘯日逼得走投無路,最後自引火藥了卻殘生,這股怨恨,我能不幫爹報嗎!」

  歐陽茂雙目怨火四竄,直燒瞳心之人──「你根本就是個殘忍的魔頭,為求一己之快,別人的尊嚴、性命根本不值錢!我咒你不得好死!」

  「混帳東西!」莫昆甩了他一個耳光,啪!

  「你只看見歐陽敬的落魄,你知道歐陽敬對秦家做過什麼傷天害理的惡事嗎?老爺當年並非死於心疾,而是被歐陽敬毒害身亡,這你知道嗎?

  要是少主真的殘忍,豈會留歐陽敬苟延殘喘,又豈會明知你心懷恨意還讓你入秦家習武!我多年來忍下你爹弒主之憤,對你一視同仁,無非想遵循少主之意導你走入正途,結果你還是──」

  「莫師父,別說了。」秦嘯日雲淡風清道。

  他是凡人,有七情六慾,心胸沒有莫昆說得那麼寬大。況且,他當年也給了歐陽敬不少教訓,如今還利用歐陽茂去傳遞他失憶之實,讓康寧王信以為真,以為秦府眾人相信他的失憶乃因病所致、而非有人蓄意謀害,暫時對他降低戒心,他失憶前差人秘密去辦的「事」,才得以順利進行。

  「少主您……唉!」莫昆痛心地大歎一氣,甩袖撇頭。

  「……」得知內幕的歐陽茂瞠目結舌,再也無話可說,頹敗跪地垂下頭來。

  「阿茂,這回你自掘墳墓,我愛莫能助。」最不可原諒的是,歐陽茂差點害死他的璃兒,還令璃兒心痛難當,他不會客氣了。「元護衛,將他交給官衙。」

  「是。」元寶宗無奈拉起地上的歐陽茂,押著他先行離開天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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