蓓兒咬住下唇,抬起一雙淚眼瞪著他,笑不出來,只想揍他一拳,卻無法做出傷害他的舉動。因為她是那麼地愛他呀,早已將心交付給他了啊!也以為他給的是真心,心就不該有懷疑,不是嗎?思及此,她失落又傷心地淚流。
「別這樣,是我太小器,無法忍受有別人愛著你,那令我發瘋!你一向是我所珍惜的寶貝,我們的愛不容改變。」她失神的模樣讓他緊張得額冒冷汗。
「是你要改變的。」她隱隱啜泣,顫動的柔弱身子令他心痛難當。
「不,不……永不改變,求你也不要改變。」他從沒有請求過人,卻只想求她為他停留。
蓓兒詫異地瞅著他,他的眼底沒有一絲冷峻,只有不知所措及深情。而她被那份不知所措給扯痛。
他們之間的感情從來不是小說裡描寫的那種山盟海誓,海枯石爛,而是由一連串的平凡愉快堆砌而成,雖然剛認識時常拌嘴,但他溫柔的呵護和對她的真心,一直是她最珍惜而深受感動的。
她是這麼的愛他,她願意包容他一時的錯誤,而且他一向是個堅毅的強者,她不要他無措。
她伸出雙臂環住他,小臉默默地貼近他的胸膛,一顆心緊緊地繫在他身上。「你一直讓我覺得自己是只幸福的鳥兒,能夠自在地飛翔,希望你永遠是我自由的天空。」
她纖細的情感、真誠的表白觸動他的心靈,她是這麼特別,讓他只想獨佔,無法和任何人分享。「我當然是。」
「請你相信我和大毛之間絕對清白,當初的土地買賣我真的只跟他說一聲,他就同意了。你也別把大毛看成混混,他是個重情重義的好人,有空我可以介紹你和他熟識,如果你再懷疑我,那我會傷心死的。」
雷震凝視她含淚楚楚的星眸,傾聽她坦率的告白,就算心再多剛硬都不禁軟化,他沒道理不相信她,錯的是他,他投降,俯下頭溫柔而深情地吻她,作為對她的保證,自己也鬆了一口氣。
她對他釋然地微笑,兩人都極力呵護著彼此易碎的心。
※ ※ ※
淩晨一點,書房門外傳來傭人的叩門聲。「先生,有位女士找你。」
「女士?」雷震分神從案頭上抬起臉,他正在研究明天一早的會議資料,並不想被打擾,何況夜已深,會有哪位女士來找他?
「她說她叫倪淑琴,一定要見你一面。」傭人說。
淑琴?!雷震很意外,不明白淑琴為何要見他,但他還來不及多想,淑琴就擅自闖進書房來了。
她化了淡妝,強調了她不鮮明的五官,穿著是正式的套裝,和今晚在商聯會上的失態相較,此刻顯得矜持許多,想必是來道歉的。
「備茶。」雷震向傭人下令,傭人領命前去。
「堂姊深夜來訪,有什麼事?」雷震起身走向沙發,本想請她入座,沒想到她竟撲了上來,抱住他。
「不要叫我堂姊,你知道我有多愛你嗎?」她的眼光含情脈脈。
雷震不只詫異她突來的舉動,更是渾身泛起雞皮疙瘩,立即推開她。「別這樣。」
「你聽我說……」她又重新撲了上來。
雷震眉峰緊蹙,若不是尊重她是蓓兒的堂姊,他肯定刻不容緩地下逐客令。「請你立正站好。」他忍耐且嚴厲地說,極力和她保持距離,以策安全。
「為什麼你總是對我這麼冷漠?難道你看不出我愛你嗎?」淑琴百折不撓又靠近他。
雷震瞇起眸,她醜態百出簡直令人不敢逼視。「很抱歉,我無法和你多談,請回吧!」如蓓兒所言,她果真人怪怪的。
「不,我不走,你叫蓓兒走,你跟她離婚,選擇我,你可知道自從見了你,我就對你朝思暮想,如果不是那個臭媒人一直上門來提親,我父母不會逼我嫁給錢開泰的,我一點也不想嫁給他,我愛的人一直是你,對你一見鍾情,我真的很愛你。」淑琴一下激動、一下哀怨,神情變化莫測,情緒極不穩定。
雷震發現她的語無倫次;晚間她曾說錢開泰娶她是為了報復,現在又說是父母逼婚,而且時間這麼晚了還找上門來向他示愛,她到底是不是瘋了?
隔壁房裡早已入睡的蓓兒在夢中好似聽見淑琴的聲音,倏然驚屈,發現不是夢,而且聲音好近,好像就在隔壁書房。
可是堂姊為什麼會這麼晚來?是大毛和她一起來的嗎?怎麼不事先通知她一聲呢?她趕緊溜下床,換衣服準備到書房去「會客。」
「愛情是無法勉強的。」雷震一句話拒絕了淑琴。
「我不管,以前我都拚命地壓抑著自己,眼睜睜地看你娶蓓兒,自己的心卻像被千刀萬剮,既然我來到上海,就一定要達成願望,你一定要接納我,我會和錢開泰離婚的,我恨死他了,我一點也不愛他!」
神經?雷震不願多作回應,直接走到門口送客。「你請回吧!我會當你今晚沒來過,沒聽你說過這些話。」
「什麼?你怎麼可以對我這麼無情?」淑琴突然發狂似的尖聲大叫,奮力扯去自己的衣裙,直到身上只剩一件鮮紅色的連身內襯,微微下垂的胸波因激動而不斷起伏。
天吶!她的舉動終於命雷震忍不住動怒,下了最後通牒。「你威脅不了我,再不走我會請公安來處理。」
「你可以試試,我一定會令你滿意的。」
淑琴的話令雷震倒盡胃口,很想嘔吐!
正這麼想,走道上就傳來一聲──「嘔──」
站在書房門口的雷震回頭看見蓓兒正走出房門,一定是被這瘋女人的聲音吵醒了,他很想出聲示意她裡頭發生了什麼可怕的事,但蓓兒已走向他,並且往書房裡探頭看。
嚇!這是怎麼回事?發生慘案嗎?怎麼淑琴堂姊只穿著一件紅色內襯就跑來了?
咦!不對,她的衣服全脫了,還扔了一地。現在才三月天,她已經覺得熱了嗎?
蓓兒再看看,大毛並沒有一起來。她古怪地望著雷震,又望向淑琴。
「你來做什麼,別搶走他!」淑琴惱羞成怒,滿面紅光地衝過來,像佔有自己的財產般抱住雷震,雷震毫不留情,大手一揮,淑琴便跌坐在地上。
「唉呀!」淑琴挫敗地哀叫,坐在地上胡亂地叫罵著,眼神愈來愈渙散,最後掩面哭泣起來。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蓓兒驚愕萬分。
「她可能有病。」雷震留點餘地地說。
蓓兒敏感地察覺事不單純,但此刻最重要的並不是探究因由,而是堂姊看來很淒慘,需要幫助。
她小心翼翼地走過去,拾起地上的衣服罩在堂姊暴露的身體上,不管她曾多麼不屑她,蓓兒仍真心地關懷她、安撫她。「別哭。」
這時遲遲才泡好茶的傭人神色緊張地來到。「先生,夫人,外頭又有一個男子來訪,看起來好像是個壞份子!」
蓓兒心想應該是大毛來了,但她不能讓他看見堂姊這個樣子。「一定是大毛,你先去接待好嗎?我待會見就去。」蓓兒對雷震說。
雷震點點頭,臨走還帶上門,將蓓兒的善良放在心上。
門內,蓓兒趕緊把淑琴的衣服一一整理好,柔聲安撫。「來吧,堂姊,我幫你把衣服穿上。」
淑琴忽然抬起臉,神色倉皇地抓住蓓兒的手,顫抖地說:「不要告訴開泰,他會更恨我的!」
「我不會說的,你放心。」蓓兒頷首點頭,雖然她不知堂姊剛剛對雷震說了什麼,但如果她猜得沒錯,堂姊一直喜歡著雷震。
女人何必為難女人!她不會因為擁有雷震而沾沾自喜,而會因此更同情堂姊。「來,堂姊,到我房裡,你需要補點妝。」蓓兒扶起淑琴,從書房裡的門直接進到臥房,讓她坐在自己的梳妝台前,並找來新的毛巾為她拭淨臉。
淑琴恍惚地看著房裡精緻的擺設,四處洋溢著男女主人的氣息,她有個衝動很想撕碎這份幸福……但當她看到鏡子中,正在為她梳頭的蓓兒,心頭卻猛然一顫,被蓓兒的善良感動了。
如果她是蓓兒,她絕不會對一個想拆散自己婚姻的人如此禮遇!淑琴感到羞恥萬分,從小她自知相貌不如人,只有品學兼優才能讓她淩駕眾人之上,而她做到了,也以此為傲地常貶低蓓兒,但事實上她是極度自卑的,她嫉妒蓓兒。
她不敢大膽表達自己的意願,不敢大方去追求男女情感,她刻板、冷漠、嚴肅,但這一切在雷震出現後有了重大的改變!她無法忘記他,甚至苦苦地單戀他,巴望有一天能再見到他。
但她的苦戀沒有人知道,也沒有下文,直到他娶了蓓兒,長期堆積隱藏的愛意瞬間潰堤了,她開始憤憤不平,常做出自己也無法控制的行為,包括傷害自己被送進醫院。
她的父母忍受著她奇怪的言行舉止,卻也不忍苛責;當時村裡的媒人正在替錢開泰物色對象,遊說了奶奶,奶奶來到家中勸她早早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