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憐拿他沒轍,看看天色已是正午時分,心想她也該動身了,戴回金鎖片,拾起包袱對他說:「你快回家去吧!我得走了,再會了。」
「公主要去哪裡?」韓安惶恐地問。
「浪跡天涯。」君憐淡淡地一笑,悠然走出廟外,天空放晴,今天看來是個好天氣,而她仍是毫無目的,能走多遠算多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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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安跪地懺悔,望著她纖細的身影漸行漸遠,有個念頭自他心底浮現——
他該洗心革面重新作人,除了回鄉去看看老父,他還想賣掉城裡的產業,留下一點錢做小生意,其他的都佈施給貧民,從此以後他要腳踏實地地過日子。
心意已定,韓安爬起身,拾起燈籠和傘,正打算啟程,隱約聽到遠處傳來急促的馬蹄聲。
賀毅鋼找遍全城,卻苦無君憐下落,衝著最壞的打算,他來到這出城的必經道路。他馬不停蹄,不曾合眼,就怕遲了一步會和她失之交臂,再也找不回她。
就連前方這座破廟他也不願錯過,策馬進入小徑探看,見有個身形狼狽的男子提著一隻破燈籠拿著一把傘,正要走出破廟。
「請問有沒有見到這位姑娘?」賀毅鋼拿出親筆畫的君憐圖像詢問。
韓安眼見他手上的畫像是公主,心生警戒,打量馬背上俊逸非凡的男子問道:「你找這位姑娘做什麼?」
賀毅鋼聽他的語氣,像是見過君憐,便下馬說道:「她是我的娘子,我必須找回她,你見過她嗎?」
方纔公主並未提到自己成過親,但她身上是有塊心愛的人送的玉珮,他就姑且試探眼前這男子的身份。「如果你能說出她身上戴著什麼信物,我就告訴你。」
這當口居然有人跟他打啞謎?賀毅鋼很想揍人,但他不能放棄任何的可能,毫不遲疑地回答:「是一塊玉珮。」
韓安明白了,這男子一定就是公主心愛的人,但他們為何分開,公主又為何要浪跡天涯呢?
瞧男子一臉焦急,他能做的也只是解開謎底,讓這男子找到公主回家團聚。「她才剛走,你的馬應該追得上。」
「謝了。」賀毅鋼很想知道他為何知曉君憐身上戴著自己的玉珮,但事不宜遲,他得追上君憐,立刻上馬狂奔而去。
第九章
烈日之下,焚風四起,黃土飛揚,出城的路上裊無人煙,君憐獨自走著,小臉被陽光曬得通紅,頭發昏,但長路漫漫,不知何時才能走到路的盡頭……
忽地後方傳來一聲極具威嚇的命令——
「你給我站住!」君憐撫了撫發燙的頰,難道她快昏倒了嗎?在這荒郊野外怎會聽到毅鋼的聲音?
正當她疑惑之時,一陣疾馳的馬蹄聲從她身後呼嘯而來,下一刻她已騰空而起,還來不及驚呼,整個人已被拋上馬背。賀毅鋼赫然出現在她面前,一雙滿是焦慮痛楚的黑眸逼視著她,怒道:「誰允許你走了?」
君憐瑟縮在他身前,難以置信地瞅著他問:「真是你……你來做什麼?你也要出城嗎?」
「我來找你。」他的黑眸頓時變成兩簇火焰,為了找她,他幾乎把整座城都翻遍了,這沒良心的小女子竟然還這麼問他。
「你既然要我走,又為何要找我?」君憐低下頭去,躲避他可怕的眼神。
「那你就可以說走就走嗎?而且還一個人走了百里路,太不可原諒了。」他心底壓抑的擔憂及怒火此刻一併對她發作,卻見她頭垂得更低,無辜的模樣令他不得不收斂起怒意,挑明心意地說:「那只是一句氣話。我真恨自己那麼說!」
她抬眼瞅著他問:「既然說了又為何反悔?」
賀毅鋼驀然一怔,拋給她一句:「我拒絕回答。」冷傲地昂首,掉過馬頭,預備往回走。
「請你放我下馬!」君憐無法依順。
「不可能。」他不予理會。
「我並不想等你下一次生氣再趕我走啊!」
委屈的淚悄悄灑落,她敏感的心思像一支箭穿透了他的心。
他煞住馬,這才知他竟把她傷得這樣深,抬起手想拭去她臉上的淚痕,沒想到她竟把小臉別開了,拒絕他的觸碰。他愕然,手騰在半空中上也不是、下也不是。
「何況那是你的家,如果你因為不想見到我而一直留連在青樓,那我會過意不去的。」她說。
賀毅鋼頹然放下手,縱使對她萬般心疼,卻也無法放下自己的尊嚴。他瞇起眼,嘲弄地問:「你怎知我在梅春院?」
「我就是知道。」君憐執拗地道。
「嫉妒嗎?」他扣住她的下巴,令她抬起臉來正視他,卻驚見她傷心的淚墜落得更多,心一縮,手勁不自覺地放溫柔了。
「不。」她否認,卻惆悵地閉上雙眼。
他的心被她深深刺痛,狠狠地為她陷落。
「睜開眼睛看著我。」他柔聲請求,再無法用任何強硬的言詞逼她就範。
「不……」她可愛的唇輕顫。
「求求你。」他低下頭在她耳邊說。
她的主人在求她?君憐訝異地睜開晶燦的淚眼,看見他眼底的懇切,她顫聲地問:「你究竟想要我怎樣?」
「我希望你回家。」他由衷地說。
「我也希望你回家去。」
「沒有你我不回去。」他的手緩緩移向她淚濕的臉龐,輕柔地拭去她的淚。
她無語,只是心碎地搖頭。
「不許搖頭。」賀毅鋼的心被她揪得死緊,狠狠地將她緊擁在懷中,再也顧不得尊嚴地說:「對不起……無論如何我都不該口出惡言,請你務必相信,我只是氣昏了頭,並無心要趕你走!」
「無心……也是有殺傷力的。」她含淚低喃。
「對不起,是我不分青紅皂白。」千錯萬錯都是他的錯。
「那封信是書禮教我寫的,不過寫的都是我的心意啊!」
他擁著她的身子,沉聲說:「我知道……我全知道。」
「你怎會突然知道了呢?」君憐推開他,意外極了。
「我爬到你去的那棵樹上,忽然看清了自己有多駑鈍……」賀毅鋼剖析自己的情懷,熱烈的眼波和她四目交接,終於在她眼中看見一絲悠然的笑。
內心洋溢著說不出的釋然,再無法克制地吻她,無言地說明自己內心的煎熬、擔憂和憐愛。
君憐再也無法故作堅強,更不要他為了她而失去威嚴,只要他能明白她的愛,那麼她便願意用所有的真情將他包圍。
「跟我回家。」他懇摯地請求。
「嗯。」她終於首肯。
「還有……嫁給我。」這是最重要的。
「你……非得娶我嗎?」
「非你不娶!」賀毅鋼堅定不移地說。
「可是我的身份……」她話才出口,遲疑的小嘴就被他擄獲,他熱烈地吻她,用最直接的方式傳達自己的心意;她知道不能再拒絕,一切可能再傷害他們之間情誼的事她都不會做。
「那我就只好……嫁嘍!」她粉嫩的小臉露出嬌俏的笑容。
「早答應不就什麼事都沒了嗎?」他捏了捏她的鼻尖。
「只是想到你的身份嘛!」
「為什麼不想想我有多愛你呢?」他熾熱的愛寫在眼中。
她凝視著他熾熱的眸,雙手環繞住他的頸子,拉下他的頭,紅唇靠過去輕吻他的頰,深情地道歉:「我錯了,原諒我。」
他接受這個道歉,更喜歡她甜蜜的吻,心癢癢的,輕咳一聲,說道:「坐穩了,咱們這就回家去。」
君憐淡笑,雙臂滑至他的腰際,緊摟著他,讓他載著她踏上歸途。
從正午到黃昏,他倆共乘一匹馬,馬兒走得緩慢,他們迎著微風有說有笑。
「這一路我遇到了好多新鮮事兒呢!」君憐的衣袂在風中飛揚。
「說來聽聽。」賀毅鋼神情愉悅。
「在破廟歇腳時,我遇到一群行乞的人,他們好可憐哦,連飯都沒得吃,但昨兒個夜裡他們的命運全改變了。」君憐說。
「哦」賀毅鋼頗感興趣地應了聲。
「昨夜裡下著大雷雨,忽然有名男子在外頭斥喝,我心想是有人要進來躲雨,前去開門,沒想到門一開,那人竟發狂似的叫我『臻娘娘』,叫乞丐們天兵天將,跪伏在地上大哭,還把整箱珠寶撒在地上,送給他們……」君憐活靈活現地轉述親身遭遇。「後來那人竟哭得昏死過去,而乞兒們在天亮後帶著珠寶紛紛離開。」
「瞧這是一個小乞兒搶到的,她大方地轉送給我。」君憐抬起手,讓賀毅鋼瞧她手指上的綠寶石戒指。
賀毅鋼略微審視,發現是顆漂亮的寶石。
「那人長什麼模樣?」
「有點瘦小。」他想起在破廟前和他打啞謎的男子。「後來呢?」
「後來我留在破廟裡照顧那人,他清醒後還是喊我臻娘娘,後來又說我是公主,還說了一段挺玄妙的故事。」君憐想了下掏出頸上的金鎖片,告訴賀毅鋼。「他就是看了我的金鎖片才說我是公主的,他說他本是宮裡的太監,和臻娘娘一起逃難,但後來臻娘娘死了,他只帶走臻娘娘的珠寶,卻把我拋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