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關睢鳩,在河之洲。大寶,跟著爹念了,關關睢鳩……」
「關關!」
「關--關--睢--鳩--」楚鏡平一個字一個字念道。
「關關!」大人好煩!老是要他說很多話。
「不對,關--關--雎--鳩--大寶再說一遍。」
「關關鳩鳩,」煩死了!他要玩爹的衣裳,拉開衣襟,裡面還有毛耶!
「睢鳩……」楚鏡平訂正道。
「關關睢鳩!」抓毛毛,好好玩耶!
轟地一聲,挽翠熱淚盈眶,如聽天籟樂音,這是大寶第一次講話超過兩個字,而且那童稚可愛的嗓音還說了四個字!
原來……大寶從來就沒有燒壞腦子,大寶真的會講話!
楚鏡平也愣住了,他只是故意向挽翠示意,沒想到大寶竟然學話成功!
他乘勝追擊,又繼續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速。」
「逑逑!」嘻!拔了一根毛。
「君--子--好--逑」
「君子好逑!」咦?爹的眼睛不一樣,他在看誰呢?
仰起小臉,喔!原來爹和娘的眼光交錯在一起,好像有火花在跳?
大寶講話了耶!他們怎麼不看大寶?他要抗議!「看看!」
「大寶,看什麼?」挽翠俯下身,強忍著興奮的淚水。
「看大寶!」
「娘當然看大寶了。」大寶講了三個字,會表達意思了!挽翠伸手一攬,把愛兒抱在懷中,歡欣淚水灑了滿臉。
大寶伸出小掌抹了娘親的淚水。他不懂娘為什麼要哭,娘哭,他也想哭了。
「哇哇!」豆大淚珠立刻迸了出來。
「大寶,怎麼了?」兩個大人手忙腳亂地哄著他,以為大寶身體有什麼地方不舒服,四隻手掌在大寶身上摸來摸去,也摸到了對方。
溫熱與冰冷交疊,他滑過了她的指節,抓到那一瞬間的顫動。
「呵呵!」爹娘摸得他好癢,大寶的扁扁小嘴轉為一個圓圈,鼻涕吸了進去,呵呵笑了起來。
手指相觸,挽翠感覺到那分心悸,慌地鬆了手,卻差點摔下大寶。
「哇!」大寶嚇得大叫,還好爹接住他。
爹娘怎麼又不講話了?大寶左看看、右看看,大眼骨碌碌轉著。爹看娘,娘低頭……咦?娘轉過身子,不理大寶,跑掉了?
「娘!娘!」小手掙扎著,想要去追娘。
「大寶,娘去休息,我們不要吵她。」楚鏡平坐了下來,把大寶放在膝頭,深邃眼眸仍殘留著濃濃的柔情。
大寶睜著圓圓大眼,好奇地望著爹的眼睛。哈!大寶在爹的眼睛裡,
「大寶,爹再教你念話了,你學了以後,要念給娘聽,知道嗎?」
「道道!」
細雪紛紛,有若鵝毛飄飛,輕輕吹拂著封閉的心門,搔動那心底深處的幽情。
不信卿心喚不回。鍥而不捨,總會喚得春暖花開、冰化雪融時。
***
「大寶,你叫什麼名字?」丹桂問著。
「駱亮晨!」大寶爬在桌上,抓起一個果子啃著。
「大寶,你今年幾歲了?」
「四。」
「大寶,喜不喜歡乾娘?」
「歡歡!」大寶爬下桌子,又攀上一隻小木馬,搖搖晃晃騎了起來。
不用說,這隻小木馬也是楚鏡平買給他的。
姐妹倆坐在桌前談心,丹桂笑道:「大寶好像不愛說話,這些日子來,愛理不理的。」
挽翠微感得意,卻又佯嗔道:「你叫他說話,他懶得說,閒著沒事的時候,他一個人倒背起詩來了。」
「挽翠,你教子有方喔!你以前辛辛苦苦教他念詩,現在他都學會了。」
「大寶真的很聰明。」挽翠疼惜地望著玩得不亦樂乎的大寶。
大寶三歲以前,不是待在顏家讓人欺負,就是在駱家被人嘲笑。除了娘親以外,他講的話無人回應,初學講話的他自然而然畏縮閉塞,只因多說一句話,就多挨一頓打呀。
丹桂見挽翠陷入沉思,也大致明瞭大寶進步神速的原因。
「孩子有人疼,不管學什麼都快,以後你們安定下來,大寶還有爹疼,更是不得了嘍。」
「什麼有爹疼!」挽翠回過神,「丹桂你就愛胡說,大寶不會有爹了。」
「怎麼沒有爹呢?玉泉不就是他的乾爹嗎?」丹桂長長吁了一口氣,「幸好當初你沒答應嫁進來當我姐姐,不然我和玉泉一輩子後悔死了。」
「瞧你還說這件傻事,」挽翠故意戳了丹桂一指,「你終於知道,不能和別的女人分享丈夫了吧!否則你現在就變成一個大怨婦。」
「是啊!我會怨自己怎麼害了挽翠一生,人家楚公子這麼好,挽翠跟著楚公子會更好命呀。」
「你又胡說了!」挽翠插起腰。
「你現在不就跟著鏡平嗎?」
「哇!你也改稱呼了,你們一個個都背叛我……」
「他是認真的。」
「他去認真開他的酒坊,我認真當我的管家,還清債務以後,我立刻帶大寶走。」
「你要去哪裡?土地賣了,祖屋拆了,你不可能回你哥哥那裡吧?我先說好,我可不收留你。」
「呵!才不麻煩你們夫妻呢!」挽翠志氣高昂地道:「我總有辦法生存下去,我不靠男人過活。」
「你真倔!」丹桂不屈不撓地勸說著,「以後大寶長大了,可沒空陪你。」
「大寶總要養我這個老娘吧?」
「大寶是會養你,可他也有自己的妻兒,也有他的事業功名,哪有時間天天承歡膝下?」
大寶會長大,他總要飛出她的手心,她不能一輩子擁有他。
丹桂又道:「有時候我會和玉泉聊,如果我們一直沒有孩子,老了或許會有些寂寞,但是我們有彼此呀!不然人家為什麼說白首到老?夫妻本來就是互相扶持、相伴過人生。」
挽翠愀然!世間有恩愛夫妻,也有怨偶,她嘗過一次苦,怕了。
寧可踽踽獨行,猶勝為情所苦。然而她的心門好像開了一條縫,柔和春風不斷地往裡頭吹著,吹得她心慌意亂。
大寶在一旁騎木馬,歡天喜地,前搖後擺,聽到兩個娘老是喊他的名字,他不甘寂寞,嘴裡嘟噥著:「關關睢鳩,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丹桂聽了哈哈大笑!「大寶很喜歡念這首詩呢!」
「還不是他教他的!」可惡!每天總要念上幾回。
丹桂走過去摸摸大寶的頭,「大寶!你喜不喜歡爹娘住在一起,每天教你念詩、陪你睡覺?」
「歡歡!」娘很香,爹很暖,睡在他們中間一定很舒服!
「丹桂,你怎麼也教壞小孩了!」挽翠惱得跳腳。
「爹娘本來就住在一起,嘎?我說錯了嗎?」丹桂裝聾作啞。
怎麼回事?所有的人都把她和楚鏡平扯在一塊了!
他如果膽敢跑來跟她睡覺,她就一棍打死他,再告到官府裡。
哼!想來他留她只是逢場作戲,她絕不讓他得逞!
第八章
吃完晚飯,挽翠搶著和膽兒收拾碗筷,她拿人錢財,不能坐著享福。
楚鏡平笑咪咪地抱起大寶,讓他坐在膝頭。「大寶,吃飽了嗎?」
「飽飽,」小肚子都鼓起來了。
「大寶,娘今天教你什麼詩,念來給爹聽聽。」
「嫁得瞿塘賈,朝朝誤妾期;早知潮有信,嫁與弄潮兒。」稚甜的嗓音像在唱歌,還學了娘親教他時的惡狠臉色。
唉!楚鏡平心中一歎。商賈非無情,是詩人誤我呵!
看來挽翠對他的成見很深,心門難開,他得使出最狠的一招。
「潮來潮往之間,還不是等待?」楚鏡平慢條斯理地道:「大寶,爹教你這句詩,聽著了。願得一心人,白頭不相離。」
挽翠心頭一震,手上的筷子掉了一桌。
心是專一的,不必等待,不會虛擲,始終如一,白頭到老。
「大寶,爹告訴你一個故事。從前有個美女叫做卓文君,她很愛他的相公司馬相如,兩人一起私奔,開了一家酒鋪維生。後來他們賺了錢,司馬相如也被朝廷重用,這時司馬相如就想娶妾,卓文君很傷心,做了這首『白頭吟』,打算離開她的夫君司馬相如聽了,感到很愧疚,於是打消娶妾的念頭,兩人仍然很恩愛,相守到老。」
大寶睜著圓圓大眼,他不知道爹在說什麼,他喜歡念詩,可不想聽故事。
「你爹不是司馬相如,爹是個一心人,娶了妻子以後,就會專心愛她,絕對不會讓她傷心。大寶,你長大了也要學爹的專情喔!」
這些話明明就是向著自己說啊!挽翠鎮定地拾起筷子,不讓楚鏡平看到自己的表情。
楚鏡平像是自言自語,又道:「唉!我看這次回去就成親,當個一心人吧,省得爹娘整日嘮叨。」
膽兒正抱著碗盤走出門,聽了差點絆倒在門檻,回頭偷覷挽翠一眼,拿過她手裡又掉下去的筷子。
「膽兒,算算日子,我們也該回去過年了。」楚鏡平盤算道:「我不能耽誤你和冬香的婚事,我也不能耽誤我的婚事,嗯!不曉得爹娘幫我相中哪幾家姑娘?我回去挑個中意的,趕著過年前下聘,完成終身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