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情看低的次子或庶子就只能撿人挑剩的對象,姿色一定是上等,但內涵就差了些,除了會爭風吃醋外一無是處,大膽一點的還會紅杏出牆,讓包養她的男人戴綠帽子。
比較和善的英國人是上了年紀及中下階層出賣勞力的平民,他們稍微會給外人一個微笑。
「啊?呃……這個……沒必要吧!人與人在一起不一定有愛。」合則來,不合則散。
「所以我說嘛!你們英國人是制式動物,做起事來一板一眼,感受不到活躍的生命力。」
生命力?莫斐斯的心一震,她說得多貼切,他都不曉得何謂生命,只是順從著自己的命運而活,一天過一天,週而復始。
身為艾德爾家族的繼承者,責任是他擺脫不掉的包袱,至死方休。
「修女,你這話嚴重侮辱到全英國人,我們是親切的民族。」棕髮男子努力做出親切表情,但是不順利。
笑得很僵硬,活像臘像。
驕傲才是吧!「我是瑪麗安,來自台灣的美美修道院,你叫什麼名字?」
她絕對不會笨到在英國人的土地上說太多英國人的壞話,她還想活著回台灣,完成旅行全世界的偉大夢想。
「你不認識我?」棕髮男子眼神怪異的一瞟,似乎覺得她是披著人皮的外星人。
「我該認識你?你有名嗎?不過你的中文說得很流利,正好可以彌補我的破英文,我喜歡你。」能自由的交談真好。
平淡的一句喜歡像是美國在廣島投下一顆原子彈,爆炸的威力震向周邊,眉頭忽而一皺的莫斐斯繃緊冷硬五官,握著文件的手用力一按。
「你喜歡我?」
微微詫然的傑漢生·艾德爾有一絲不習慣,雖然她穿著修女服卻不像修女,他實在無法對她產生所謂的敬意,總覺她是個活潑開朗的孩子。
堂哥的反常舉止讓他不解,一向不信上帝的人怎麼會容許修女上車,而且從頭到尾不置一語,放任她許多不敬的言論。
而他學中文是為了和萊絲夫人溝通,她是艾德爾家族繼承人的親生母親,上一任族長溫婉多情的中國籍情婦。
儘管處於基督宗教盛行的國家,他上教堂的機會卻不多,除非有親友結婚或死亡,因此他不瞭解這年代的修女,尤其是眼前這一位,她怎麼輕易的說出喜歡,表情卻不讓人覺得厭惡。
像是喜歡人是一件天經地義的事,沒什麼需要考量的,自然而然的流露真情。
「你別一副被鬼附身的模樣,喜歡是一種人的本能表現,你不喜歡別人喜歡你嗎?」奇怪的英國人。
「呃,是你太直接,我一時沒心理準備才嚇一跳。」傑漢生穩住情緒,好不受她突然發表的言語影響。
朱黛妮好笑的拍拍他肩膀,無男女性別之分。「沒人向你告白呀?瞧你一臉驚訝的。」
莫斐斯的眉心微微一動,對於她的輕率舉動有些不快。
「即使你是修女也不該隨意碰觸男人的身體。」
誰在說話?「呃?艾德爾先生,你剛才有發出聲音嗎?」
莫斐斯放下文件直視那張狐疑的圓臉,「你認認為?」
「就是不曉得才要問,你嘴巴又沒動。」愛無國界、性別,誰管他男人女人。
肢體上的碰觸在所難免,難道他都不跟人握手、行頰禮,修女是世界上對男人最沒有企圖心的人,他未免太大驚小怪,碰一下都不行。
嚴厲的道德家。
「你想我趕你下車?」他的口氣平淡無波,可是沒人敢忽視其中的嚴重性。
「不要啦!你想害修女流落街頭呀!這是對上帝的不尊重。」她識時務地趕朝他靠攏,一隻手像自有意識地搭上他的手臂。
兩眼微瞠的傑漢生受到極大的驚嚇,向來不許人碰觸的堂哥居然沒甩開她的手,神情淡得叫人猜不出他的心裡有何打算。
「我不信上帝。」她太輕了,一點重量也沒有。他不滿她靠得不夠近。
「怎麼會?!你不信上帝我如何開口向你募捐?」她這不就開口了。
「募捐?」莫斐斯的口氣還是聽不出一絲人氣,淡得像古堡裡的幽靈,只是少了冷颼颼的感覺。
「我說過了,我來自台灣的美美修道院,你有沒有一點點印象?」她提醒地提起這個聳到斃了的院名。
「我該有印象嗎?」台灣,一個熟悉卻也陌生的地名,母親的故鄉。
他從不被允許進入那個國家,父親正室那方面的親屬生怕他做出不合宜的舉措,因此聯合兩大家族的力量切斷他和台灣親人的聯繫。
據他瞭解,甘於為愛犧牲的母親是台灣大戶人家的女兒,兄弟姊妹眾多,大多從事商業和政治,而他們也不願外人來介入家族體系。
最重要的一點是兩大家族向來瞧不起黃皮膚的東方人,若不是父親無嗣,他是無法進入這個排外的族群。
「你話一向都這麼少嗎?艾蓮娜修女認識吧?她說你們關係匪淺。」很曖昧吧!聽起來像是她染指過他。
關係匪淺?「你是指艾蓮娜姑姑?」莫斐斯語帶微訝的問。
「姑姑在台灣,我們怎麼都不知情,她幾時去的?」驚訝不已的傑漢生朝朱黛妮貼近。
「傑生,坐好。」
聽聞一聲低喝讓傑漢生有些迷惑地坐正身子,堂哥在顧忌什麼?他自己還不是和修女貼在一起。
「姑姑?艾蓮娜修女是你們的姑姑,太不可思議了,你們是兄弟?」長得一點都不像,難不成是同父異母?
「堂兄弟。」
「喔!我才在想你們完全不相似,怎麼可能是同一對父母所生。」她的無心之語刺中了莫斐斯的心頭傷。
「你管太多了。」私生子的身份並不名譽,為此他受了不少的磨難。
記憶中的母親是不快樂的,她的東方血統並不見容於英國的上流社會,每每暗自垂淚地等候久久才來一次的父親,守著鄉間巨宅默默無語,她沒有資格以情婦的姿態陪同父親出席各大宴會,只因她是黃皮膚的低等人。
因此,她當不了艾德爾夫人,只能眼看著父親娶進政策聯姻的妻子而心碎,終日鬱鬱寡歡,無心照料唯一的兒子。
十歲前,他受盡同年齡孩子的嘲笑和欺凌,故意拿走他的書包或用石頭擲他,口中吐出的童言稚語殘酷無比,那時,他學會了用拳頭服人,自己也老是一身青青紫紫,永遠有退不去的淤傷。
十歲以後,他以艾德爾家族繼承人身份進入一個爾虞我詐的吃人世界,從此他就知道了一件事,不管他再怎麼努力,體內一半的東方血統仍會受人排擠,他必須更無情的偽裝起本性,不輕易相信他人。
久而久之,他變得不認識自己,同化成艾德爾家族的人,一個活得沒有自己的男人,而且再也無法還原。
「你說話好簡潔,我要封你為一句聖師。」好像多說一句話會要他的命似。
希望他不會像台灣的小氣鬼一樣,一毛不拔的乘機打劫,堂堂刑風企業的總經理還向她要一杯奶茶的錢。
莫斐斯淡然的闔上公文,「一個不會說英文的修女來到英國,你打算如何說服我捐獻?」
說到錢,大家好商量,朱黛妮瞇起眼直笑,「別擔心啦!我有語言翻譯機。」
「確定?」向來無一絲溫度的眼微露出很淡的笑意,若不細察根本看不出他有個人情緒。
「我當然確定,剛才我和小潮潮……」她越說越不確定,拾起腳側的背包直翻。
「你弄丟了。」他的語氣有些輕快,讓一旁的傑漢生再度驚奇不已。
堂哥在和女孩子「聊天」耶!這是一件多麼令人寒到腳底的事,他連和自己的未婚妻相處都不見得肯瞧她一眼,頂多用餐時幫她拉拉椅子就很了不起了。
可是現在……嚇!他打個冷顫,莫非上帝真的顯靈,打算藉著瑪麗安修女宣揚教義。
詭異到了極點,他靜觀其變。
朱黛妮懊惱的扯下修女帽,一頭俏麗的黑髮飛揚現出。「我明明放在裡面,怎會長了腳自行流浪去?」
七千五百六十元整耶!她和老闆殺了好久的價才以五千七成交,結果用不到兩次它就選擇拋棄她,她要向院長申請補助。
「用你的腦子想想。」半小時不到就能忘個精光,她的確厲害。
「你的口氣有嘲諷意味,你是不是覺得我很笨?」她臉上的表情明白告知:你要敢點頭,我讓你上天堂去和上帝她老人家學繡花。
明顯的波動,他的聲音中有了溫度。「你不笨,只是迷糊。」
「哇!你這人好滑溜,拐著彎罵人,我哪裡迷糊,院裡的姊妹都說我是錢精。」對錢精明。
「你不適合當修女。」及耳的削薄短髮襯出她的朝氣,她真的好小。
輕得幾不可聞的歎息聲逸口而出,察覺到的傑漢生表情倏地一變,嚇得貼著車門。
「堂……堂哥,你生病了嗎?要不要叫漢彌頓醫師來看看。」他肯定病得不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