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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頁     寄秋

  視線一斜,他的眉頭不由得一沉。

  那個和綠蝶有說有笑的男人是誰?

  第七章

  笛聲三弄,梅心驚破,多少春情意。

  遠方傳來輕揚的吟唱聲,似低似高地起承轉合,黃河的水波蕩漾,濤濤不絕奔向東方去,載走沉澱的黃沙,卻載不走少女情絲。

  一位婀娜娉婷的美麗女子偎著船桅,靜靜地望著天邊虹彩發呆,腦海中牽掛的是對她不屑一顧的男子。

  微風撩動她的衣帶,裊裊似輕煙。

  情字何難解,梵音經誦菇素來,淨不了心中那方塵土,沉重地壓在兩眉中央蹙而不張,幽幽病容損憔悴,弱不禁風。

  「身子骨又不是很好,怎麼又跑來吹風。」一件黑貂披衣落在削薄肩上。

  孱弱的沈醉雪梨渦微暈的回頭一視。「姑姑,煩您操心了。」

  「沈家就剩下你這個繼承人,我不好好照料,怎麼對得起死去的大哥。」唉,紅顏多乖舛,命呀!

  一身素衣的中年美婦微皺著眉,神情顯得煩憂,一是為侄女嬌弱的身軀感到無可奈何,一是為自己未來的定位忐忑不安。

  雖然人身在華山聽師父們開解禪宗,但是對堡裡發生的事情猶然瞭若指掌。

  她安插了親信打探細瑣動靜,不時地予以回報,得知日前有一名出色女子住進了白家堡,與「他」狀似親暱地形影不離。

  不是她愛耍心機,一個死了丈夫的年輕寡婦無所憑藉,少了男人遮護就宛如失根浮萍隨水飄,一切由不得己,她必須要多用點心思。

  人,總有點私心,期望過些好日子。

  「生死由命,富貴在天,我這不好不壤的身子拖累您了。」她也想有紅潤的頰。

  「姑表一家親,少跟姑姑說客氣話,蝶兒若有你一半貼心就好了。」生個女兒不同心呀!

  太野太驕縱,和「他」一般性子;旁人說不得。

  「蝶兒生性活潑了些,總不能要她像我這般病懨懨地哪裡也去不了。」叫人羨慕她的健康。

  怨生女不如外人親的沈月瓊灰心的說:「她呀!我是不敢指望了。」

  「瞧姑姑說得心酸,沒那麼嚴重啦!蝶兒還小,多教教她就成了。」沈醉雪為之失笑的安撫。

  哪個孩子不頑皮呢!蝶兒不過好動、愛玩,還不至於做出逆天之事,真是多慮了。

  想她一出生就體弱多病,再好的藥材也養不壯身子,稍一起風就容易受寒,能長到十八歲是上天垂憐,她懂得知福惜福。

  但唯獨情字看不破,殷殷切切地渴望一份真心對待,了此殘身。

  「大了,教不動,你沒瞧她一見我就閃,好像我是她前世宿仇似的。」其實她心裡也是犯嘀咕的。

  早年家貧為了巴上個好人家委身為二房,因此使計讓夫君和大姊反目分房,佯裝柔弱獲盡一切專寵,並在不久後有孕在身。

  以為從此母憑子貴,足以擠下嫡長子讓親兒榮華一生,暗自高興不已。

  誰知正室卻憂鬱成疾一病不起,向來憐惜她的丈夫因而有愧在心,反向正妻多獻慇勤,日奉湯藥夜侍寢,照顧得無微不至,冷落了新婦。

  大概是哀莫大過於心死,就在她生蝶兒那一晚,出身世家的大姊過世了,所以沒人注意到二房的喜事,整堡舉哀治喪,無人過問她們母女倆。

  當時她認為是過渡時期,只要時日一久,哀傷自然淡忘,她心愛的夫君必會回到身邊,重溫往日的甜蜜,對她更加疼寵。

  豈料她百般算計下,夫君卻未曾回頭,日夜守在正妻墓前築廬為居,不肯再與她做夫妻。

  她心慌地淚雨直下,一再懇求他勿離棄,結果得到的答案讓人心碎不已。

  他說正妻才是他心中所繫所愛之人,對她只有憐惜沒有愛,所以他不願一錯再錯地辜負心愛之人,寧可求一個來生相逢,結廬求恕。

  當下她成了棄婦。

  悔不當初的懊惱己挽不回既定的事實,面對孤寂的冷床痛心怨慰,還有「他」——白家少堡主白震天仇恨的眼神,她幾乎快撐不下去。

  幸好大哥的托孤為她帶來一線生機,有了活下去的動力。

  「你想太多了,姑姑,蝶兒是怕你責備她不成器才躲著您。」母女哪有隔夜仇。

  沈月瓊一想到女兒就頭痛。「要她彈琴不成調,畫山成水難入目,一張觀音相繡成女鍾馗,你說我能不歎氣嗎?」

  她噗哧一笑,是離譜了些。

  「要是你我就放心多了,通音律,曉詩書,知進退,不失大家閨秀之儀姿,足堪一堡之母。」這就是她的打算。

  「姑姑,您扯遠了。」她含羞帶怯地抿唇一赧,嬌不勝情。

  「用不著難為情,姑姑以後就靠你頤養天年了,別讓姑姑失望。」不枉她栽培之心。

  「可是我的身子骨不佳,恐怕……」難以傳承。沈醉雪羞於啟齒。

  男女之間的情事礙於臉薄,她是欲言又止,吊在口舌間迴旋難轉。

  「甭害躁了,好好調理就成了,只要你抓住他的心,還怕他移情別戀嗎?」侄女的美貌她信得過,鮮少有姑娘能與之比美。

  「我……唉……」

  輕輕吐出一口郁濁之氣,羞澀的嬌態驀然一褪,細眉顰成小丘,似有許多愁緒。

  自幼入堡至今已有十數載,她對他的情意昭然若揭,人人都抱持著欣然接受的態度,期望他們有朝一日能共偕鸞鳳,成就一番喜事。

  只是自始至終他都以一種若即若離的方式對待她,看似有情卻無情,叫人捉摸不定他的心意。

  膠著的曖昧情況維持著不明狀態,不進也不退地蹉跎年少時光,她還有多少青春能這麼耗著,大喜之日似乎遙遙無期。

  而他也未曾許下承諾,都是她單方面戀慕著,眼神一直追逐著他昂然身影。

  似花歸期,春泥以盡。

  「姑娘家不好歎息,好福氣會遭水靈竊了去,你大可寬心,他絕對是你的。」她不允許有變卦。

  絕對太空泛了。「姑姑,您真認為他會娶我嗎?」她一點把握也沒有。

  「有我在,我會打點好一切,你只管安心等著當新嫁娘。」最後的一著棋,不能出錯。

  她在白家堡已經沒啥地位了,每月零花不過數十兩銀子,光是買胭脂花粉都不夠開銷,她不找個有力靠山來怎麼成!

  只要醉雪成為白家堡的當家王母,她還怕招不來風雨嗎?到時要金得金,要銀得銀,珠寶首飾大肆入庫,大宴小宴不斷,完全掌控在手中。

  別說她勢利,無夫無子的寡婦總要藏些私房才能確定後半生無虞,女兒出嫁是別人家的媳婦,不可能事親至孝地接她共享天倫。

  所以還是靠自己最穩當,努力攢些銀子。

  「夫人,沈小姐,渡頭到了。」

  船夫朗聲提醒,於是兩人相偕走下船艙,並命侍女準備好行裝上岸。

  輕輕的碰撞聲,船靠了岸。

  「醉雪,不管發生什麼事,你要堅信自己才是最適合白家堡的女主人,千萬勿受外人影響。」

  沈醉雪突生不安的問道:「怎麼了,姑姑,是不是表哥有了別的女人?」

  「一時迷惑罷了,你別放在心上,只要討好震天就能入主白家。」她得先好好建立起侄女的自信心。

  「那麼是真的有嘍!」一抹哀傷浮上她多愁善感的眼眸。

  纖細的身子陡地一抖,宛如無骨柳條般垂立寒風中,上了朱色的唇瓣微失顏色,心中抽痛著。

  「逢場作戲當不得真,震天是聰明人,豈會分不清璞玉和劣石,你定穩坐正室之位。」納個妾無損她的地位。

  沈醉雪苦澀地輕咳幾聲,單薄的身子頓覺得冷,拉攏著披衣步下船板,泥地的實在感帶給她些許的勇氣,仰起頭眺望一片青翠。

  或許,她該大膽的跨出一步,去保全那一份迷離不清的真心。

  只因愛呀!

  白震天的確是聰明人,為了軟化心上人的固執,他修書請來八王爺開解,並乘勢提親立誓,絕不三妻四妾享齊人之福。

  有道是精誠神佛動,金石亦為之多心。

  拗不過眾人的連手施壓,百般無奈的辛秋橙終於委屈地點了頭,大婚定在秋芒日。

  原本白震天有意早日迎娶美嬌娘,但是八王爺府裡喜事一樁接著一樁,好日子難挑,所以一延再延,最後決定在八月。

  而現在辛秋橙的身份是白家未來的王母,理所當然地住進曉風居,兩人同寢同宿宛如新婚夫妻,沒人敢多說一句是非。

  除了當事人。

  「你有完沒完,這麼多衣服我根本穿不著,還有這些珠釵、玉飾、環鐲擺了三大箱,你當我是進貢的母豬,非得招搖才像話啊!」

  四季衣物十八款,一款七式皆不同花色,貂衣、長袍、綾羅衫件件不缺,綢服紗裙一應俱全,林林總總擺滿一屋子,夠她一天換穿一件新衣猶有剩,來年仍是新。

  更別提一箱箱陸續搬進來的珠寶首飾。

  她知道白家堡富可敵國,但是犯不著這麼鋪張浪費、錢財可以用於其他地方,不用一口氣壓死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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