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道他還想回去幹那見不得光的勾當,當只人人喊打喊殺的街頭老鼠?
猴子老了就該換新人出頭,爬來攀去像什麼樣,妻子本攢滿了再說,孤家寡人總是淒涼些,老來沒人送終可就蕭瑟了。
生前風光死後蕭條,這是江湖人走來的不歸路。
「嘖!好個沒心肝的女人,你要風得風,要雨得雨,不過嫁個人嘛!何必要死要活像個棄婦……」喔!好險,他問得快,早知道她是棉裡藏針。
一隻青玉花瓶眶啷碎滿地。
「你嫌天沒黑要早點瞎是不是?」哪壺不開提哪壺,替耗子抓鼠——多事。
何處雨訕笑的推開一堆原本她要處理的賬冊。「橫豎是挑個男人把自己嫁掉,你在煩惱些什麼。」
和耿家少爺那樁牽扯十來年的婚事都沒能使她煩心,相識不到兩個月的那道急雷還真能劈到她不成?
「你願意為我分憂解勞?」玉禪心一臉期待的揚著光彩,似笑非笑瞅著他。
開什麼玩笑,當然是兩肋插刀……誰管你去死。「你慢慢等吧!我又不是吃飽撐著。」
「好無情呀!雨哥哥,虧我剖心置腹當你是自己人,你好意思置身事外。」她略帶嬌柔的嗓音中有著無比壓力。
「自做孽不可活,當初是誰說不如找個人嫁算了,省得滿城風雨不平靜。」這風雨還是她一手挑起。
「人家說說而已嘛!誰知你像背著祖宗牌位一般牢記在心。」當真給她找了個讓人拒絕不了的男人。
這年頭雖是太平卻仍待女子不公,年齡一到還是得挑挑撿撿擇個好人家,是好是壞是自個的命,一出閨閣便無回頭日。
原本將就些就把指腹為婚的婚事當一生賭注,偏偏老天不讓她認命地安排她撞見那場旖旎春色。心不冷都不成。
她是不願與人共夫,但若是表哥肯卑躬曲膝地懇求她,也許她會嫌伺候丈夫麻煩而允了他納芙蓉為妾,順便解決和石家要斷不斷的姻親關係。
可他太不識相了,衣食住行的花用哪樣不經由她素手掙來,吃人軟飯不知感恩圖報,懸懸唸唸竟是恩將仇報,她不在他胸口插一刀怎消得了氣。
「祖宗牌位……」唇瓣顫了顫,何處雨是欲瞪乏力。「不過你也沒反對。」
「唉!下錯棋嘛!都是你的錯。」她任性地將過錯推給他去扛。
那一句相公叫早了,這下子要脫身可難。
「不干我的事,聰慧如你都會下錯棋,平凡如我哪能不出錯,你就少無病呻吟了。」他的意思是要她認了,別再掙扎。
誰叫她不知羞地調戲淨身中的老虎,被咬一口是她自找的。
玉禪心雙眉蹙成山。「你不尊重我。」
啐!人必自重而後人重,她哪點莊重了?何處雨不答,轉了個話題,「死閻王哪去了,你派他去殺人呀?」
「不。」
「同樣是你名義下的管事,為什麼他可以逍遙自在在外風流,而我卻要面對這座山?」他不平的戳戳最上面的賬簿。
「你說誰風流?」
一陣風似的人影忽然出現,任我醉風塵僕僕的一身塵土,看起來像是走了不少的路,歷經生死歸來。
「嚇!你是鬼見愁呀!嘴上剛掛上你的名便倏地現身,你是做了多少壞事怕人知曉?」他聞風而到的速度可真快。
任我醉冷聲回他,「沒你多。」花不高枝根沾泥。一般濁。
「好說好說,二小姐又派了什麼閒差給你?」真好,不用對著一堆數字撥弄算盤。
怎麼算都是人家的,一毛不留。
任我醉由懷中取出一隻檀木盒。「上天山。」
「天山?」啊!莫非是……
像是證實何處雨的想法,淡淡清香撲鼻而來,一朵晶瑩剔透的千年雪蓮安枕在盤底,三十二瓣花瓣雪白如蟬翼,薄得見光即化似。
玉禪心檀口微啟的問:「醉,你去瞧了那個人嗎?」
任我醉薄抿的唇一掀一掀,「瞧了。」
「過得可好?」
「好。」
她淡淡一挑眉,「沒窮途潦倒,三餐不濟?」怎會是個好字。
「沒。」
「是誰善心大發救濟了他?」人世間還挺溫暖的,不只救急還濟窮。
「莊裡的人。」
「芙蓉?」
「不,二夫人。」
「喔!是她呀!」真看不出來她有情有義。
一來一往的交談叫人丈二金剛摸不著頭緒,乾脆雙掌托著腮的何處雨來回打量兩人,滿臉迷糊地不知他們在打什麼啞謎。
「他」是指誰?
怎麼大小姐和二夫人也牽扯在內,玉壺山莊的人敢幫助二小姐要整治的人嗎?
豈不向天借了膽。
何處雨捺不住好奇,「容我打岔一下,二小姐所指的落水狗是誰呀?」她非要人家走投無路。
玉禪心手指一彈。「月底的賬結算好了嗎?」
「呃!這個不急嘛!反正有阿醉會幫我。」他兄弟倆不分彼此。
可任我醉顯然不當他是兄弟。
「別叫我阿醉。」他手上的刀鋒冰冷,泛著紅光。
「拿……拿遠些,刀劍不長眼很容易傷人。」嗚!為什麼他碰上的朋友都是怪人。
難不成是物以類聚?
「醉,別讓他的血髒了你的刀,愚蠢的腦袋通常不值幾文錢。」玉禪心鄙視的眼神比刀劍更傷人。
任我醉收起刀,立於一旁。
何處雨摸了摸脖子,「呵呵!好毒的言語,我大概也猜得到是誰。」除了「他」還能有誰。
能讓大小姐和二夫人冒險救濟的對象也只有那個人,算不得什麼稀奇,他腦子一轉就有個名兒了。
耿、西、寧。
* * *
暖雨初晴,草綠無痕。
碧雲天一片朗朗,春色無邊畫雕樑,誰家女兒倚門憑立,望斷夜行人歸路。
弦撥兩三下,未成曲調先悲嗚……
桃花林中有抹艷影輕撫著琴,有一下沒一下的撥弄著,神情哀戚像在悼念遠去的情人,眼眸底處微泛淚光好不淒楚。
人云美人有如花,各有各的嬌艷引人入勝。
眼前的女子宛如臨水芙蓉,眉帶媚色幾分嬌羞,雙瞳擲波傳情愫,豐唇細腰婉約曼妙,松髻蓬髮平添幾許嬌艷,讓人瞧了好想上前憐惜。
風掠過,衣帶飄然,好似洛神臨江一顧,回眸處儘是風情。
長安牡丹艷,艷不過洛陽玉芙蓉,此時的玉芙蓉表情淒涼,心裡暗暗埋怨上天的不公,同是千金女為何有著截然不同的際遇。
她是玉家的大小姐呀!可是她所受的待遇卻和僕從沒兩樣,三餐溫飽還得看人眼色,買個珠花首飾得向賬房伸手,超過月銀則自行負責。
何必過得如此委屈,誰人不知洛陽首富富可敵國,而她這庶出之女只能勉強沾點光,毫無實權可言。
不甘心呀!她怎能屈於人下,以她艷絕天下的姿容該是受丈夫專寵,僕傭簇擁,公婆疼惜,活在世人驚歎的眼光下。
玉禪心憑什麼擁有她的一切,呼風喚雨將所有人一腳踩入爛泥,飛揚跋扈地任意妄為。
她怨呀!恨不得搶過那份風光,同是姐妹不該有兩種寫照,她不要再當光之下的影子,任憑花容憔悴無人憐,她不服輸。
一道卓爾身影打桃花林經過,俊雅的面容讓玉芙蓉沉寂的芳心微微一動,胸口發燙的掀唇一喚。
「公子請留步。」
公子是指他嗎?
步履輕快的秦關雷嘴角含笑,他一想到那張嗔怒不已的冷臉就忍不住發噱,她的狡獪黠詐真叫人眼界大開,不禁要懷疑世間真有這等女子。
與她一起不時要防備她設陷阱,時時提醒自己小心為上,否則一個不慎容易陷入她以言語鑿出的深淵,讓他提神之際不免多了幾分愛憐。
聰明女子的機智是一種毒,巧慧靈思是包裹著糖衣的蠱,五彩斑斕好不誘人。
而真正的厲害處是只需鼓動蓮舌便能叫人甘願服下,即使明知危險也拒絕不了,任由毒性侵蝕五臟六腑蔓延至四肢。
想著她的狡猾,想著她冰然的眸,他很難不受她吸引,像蜂兒追逐著花,他要的不是最艷最美的那朵,而是濃汁不斷,沁沁湧出的觀音蜜。
世間僅有的一株。
「公子,你是山莊的客人嗎?」
確定公子喚的是他,秦關雷緩緩的回過身。「有事嗎?」一入目,他必須說此姝美得令人歎息,朱顏照耀,曄若春華,膚映朝霞舞不定,溫潤而艷光耀人,好個人間絕色。
可是他毫無悸動的感覺,像是欣賞一幅好畫,如此而已。
玉芙蓉柔聲問:「公子貴姓?」
「秦。」面如芙蓉肌膚勝雪,莫非她是傳聞中的洛陽第一美女。
很快地,他的想法得以印證。
「奴家芙蓉,見過秦公子。」玉芙蓉人如其名的嬌媚一笑,眼心中帶著盈盈流光。
好俊的男子,那身骨架英挺剛直,叫人看了心花怒放,好想伸手撫弄一番,看是否如她想像的結實。
「自家人用不著客套,隨意就好。」今日得見洛陽名花確實不同凡響,姿色不比宮裡嬪妃差,不過太艷了反而流於俗氣,不若他的小娘子清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