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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頁     孟菲

  安三總管也幫著說:「少爺說的是!老爺,這許多年,沒見過少爺對哪家姑娘如此認真,再說老爺不是一直盼著娶房賢慧兒媳,好早一天抱孫子嗎?怎麼遇著真正的好姻緣,反倒猶豫起來了?」

  「姻緣是好姻緣,可是我就怕博宇還是不改風流成性的毛病,娶了新媳婦也只有三天熱度,委屈蘊菲,那我可沒臉去見她爹了。」

  「爹!你就看定我只是個好色之徒嗎?」博宇委屈的抗議著,「過去我是沒遇見真正令我動心的人兒,才會逢場作戲,可是蘊菲不同,我一定會好好珍愛她,坦白說,自從見了蘊菲,我眼中就再也容不下其它的女子了。」

  「好!既然你對蘊菲是真心的,爹自然不反對這門婚事。」眼見獨子終於定下心要娶親了,戴研生大慰老懷的說,「過些日子,我親自到方家為你提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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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為了求親,戴研生親自前往方家,而且還慎重其事的帶了一塊極為珍貴的周朝白玉璧,準備等親眼見過蘊菲,談妥婚事之後,做為訂親的信物。

  不速嘉賓遠道而來,驚動了方家全家人,因為雖然是中表至親,但是彼此身份有如雲泥。而看盡世間白眼的方學禮,更加感動,他覺得表兄親自來看他,不啻是降尊紆貴,讓身處窮途末路的他,格外覺得受寵若驚。

  雖然事出突然,蘊菲還是很快張羅出四碟瓜子點心,並且讓春雨奉上清茶。戴研生四下看看,方家的客廳十分狹小,傢俱也多半十分陳舊,卻收拾得很潔淨,這使他對於操持家務的蘊菲有了進一層的好感。

  見到方家為了款待他而忙亂成一團,戴研生連忙說:「表弟!你不用忙著招呼我,也不必費心張羅些什麼。我只是來看看你們一家大小,略坐一坐,待會兒我請你到外頭喝酒,有些話我想單獨和你談談。」

  「喔,這也好,這也好。」方學禮自知家裹難以留客,不好意思的說,「那我恭敬不如從命了。」

  戴研生拿出一份禮物,交給蘊謙,「沒什麼好東西,只帶了兩部新版的醫書,是給侄兒的見面禮。」之後又用不經意的語氣問:「你姊姊呢?」

  「在廚房裹。」

  方學禮急忙解釋,「噢,這是我失禮了,早該讓她出來見禮。實在是家務都靠蘊菲,剛才忙著重新燒水泡茶,儀容未肅,不敢見尊長。奉來打算過一會兒,等她換過衣服才出來叩見表伯,我馬上叫她出來。」

  「不忙,不忙。」戴研生客氣的說,「我也沒什麼事,只是惦念蘊菲,想見見她而已。」

  「阿菲!」方學禮轉向廚房的方向喊著,「出來給表伯磕頭請安。」「表伯不在咱們家裹吃飯,你快去換件衣裳。」

  「是!」蘊菲答應一聲,匆匆整裝,扶著春雨一起緩步來到大廳。她剛才已經在門簾內窺看過這位對她家有大恩的表伯,他的神情忠厚而誠篤,一看就知道是個古道熱腸、樂善好施的好人,因此滿心懷著感激和敬意的出來行禮。

  而蘊菲從內室一走出來,戴研生就在細細的觀察她了,脂粉末施的臉蛋秀美絕倫,無怪乎會讓自己的愛子縈懷不忘,一見傾心,更令戴研生中意的,還是蘊菲自然流露出的高雅舉止和雍容氣度,絲毫不見貧家女的寒酸氣。

  「蘊菲見過表伯,表伯萬安。」蘊菲跪下磕頭。

  戴研生端坐椅中受了她的大禮,原先他是想好了的,蘊菲如非佳婦,求親之事不必提起,那麼她就只是遠房的表侄女,應該客氣,不能受她的磕頭大禮;但是見面之後,求親的念頭倍加堅定,未來自己是她的公公,可以理所當然地受禮。

  「請起來!」等蘊菲磕頭已畢,戴研生扶起她,執著她的手細細端詳,臉上浮起濃濃的笑意,看得蘊菲都不好意思了。

  「表伯!」蘊菲忸怩的喊了一聲,臉都羞紅了。

  「呵呵呵——侄女兒真正是出色的人才。」戴研生放開手,對方學禮說:「從京城到江南,天下我走了快一半,王公親貴和世族大家的千金小姐亦見過不少,真的沒有哪個及得上阿菲。」

  蘊菲微微一笑,謙虛的說:「表伯,您老人家太誇獎我了。」

  「是啊!」方學禮也附和說:「女孩兒家什麼都不懂,表哥別太謬讚了她。」

  「不是謬讚,我說的都是真心話。」戴研生心滿意足的起身,「就是這樣了,很好,很好,好極了。」

  方學禮和蘊菲父女面面相覷,不知道戴研生造句「很好,很好,好極了」是什麼意思?

  「表哥,喝茶吧!」

  「不了,表弟,不必給阿菲添麻煩。」戴研生說,「我們老哥兒倆到外頭喝酒去,我還有話想跟你細談呢!」

  晚上,方學禮一個人回到家中,一併帶回了那塊戴家的傳家之寶——周朝白壁。

  「阿菲,你知道你表伯今天的來意嗎?」在燈下,方學禮和女兒兩人單獨說話,「他今天是專程為你而來。」

  「為我?」蘊菲詫異的問:「為什麼呢?」

  「咳!他來給你提親……不!該說是求親。」方學禮臉上帶著笑意,「戴家表哥你見過了,人品、樣貌都是上上之選,說他是乘龍快婿——」

  「爹!」

  蘊菲突然打斷父親的話,原本沉醉在興奮狀態中的方學禮,抬眼凝神細看女兒,才發覺她竟淚流滿面。

  「怎麼啦?你為什麼哭?」

  「爹,你不用說了,女兒並不打算出嫁。」

  方學禮自然清楚,女兒心裹忘不了喬楚南,不禁歎口氣說:「阿菲,喬家犯了那樣的重罪,不說楚南現在生死未卜,就算活著,人家都主動退了婚,你癡守著不嫁,名不正言不順,又算什麼呢?」

  蘊菲拭去淚水,幽幽的說:「爹,女兒自己命苦,早就認了命。楚南退親是為了維護我們家,並不是背盟棄誓,我怎麼忍心負情別嫁呢?這一生一世我只守著他一人。」

  「阿菲,你的想法實在錯了。」方學禮苦口婆心的勸著女兒,「你若終生不嫁,誰來照顧你?爹老了,有一天也會離開你,爹死後要怎麼對你娘交代呢?」

  「爹,我早盤算好了,女兒有一雙手,還有娘生前教我的本事,靠著一張繡花棚子,奉養爹到百年,那時小弟也成年可以自立了。」蘊菲堅決的說到,「白衣庵當家師太答應我,到時候替我祝發,任我長伴青燈古佛。今生已矣,女兒只求修得來世之緣。」

  這番話說得十分決絕,方學禮心中又是反對,又是淒楚,但他不認為蘊菲的心意是不可改變的,於是換了一套軟中帶硬、溫婉中夾著硬逼的說辭,打定非說服她不可的主意。

  「你這是什麼糊塗心思!」他慈愛的責備女兒,「男子生而有室,女子生而有家,是聖賢訂下的道理,個個都像你,黃卷青燈了此殘生,還成什麼世界?爹知道你的一片癡心,全為了楚南,但是禍起不測,說不上什麼負情別嫁,你得多為自己後半生著想呀!爹要是沒看見你有個好歸宿,就是死也不能安心瞑目。」說到後來,已是老淚縱橫。

  蘊菲忍不住啜泣起來,「爹!您就別再逼女兒了吧!」

  哭泣聲驚動了一家人,蘊謙不知發生什麼事,呆住了。春雨卻是心知肚明,安撫蘊謙讓他回房睡覺,又絞了兩條手巾分別給學禮和蘊菲女父擦眼淚,靜靜等兩人的情緒都平靜下來。

  「小姐,老爺說的很有道理。」春雨也幫著勸,「夫人臨終的時候,最不放心的人就是小姐了。」

  提起亡母,蘊菲不免傷心,但她仍垂著頭,默然不語,神色卻很堅決,絲毫不為所動。

  「要是小姐出了家,夫人在九泉下不安,老爺也覺得歉疚,小姐又何忍讓父母憂煩呢?」春雨說,「何況戴家表少爺,人品、才學都不比喬少爺差,不致辱沒了小姐呀!」

  「是啊,你表伯親自上門求親,給了咱們家多大的面子,為來為去,都是因為看重你。」方學禮接著說,「將來嫁了過去,你表伯和表哥都會好好待你。」

  可是任憑父親和春雨說破了嘴,蘊菲都不肯改變初衷,逼得急了,她甚至拿出剪刀立刻就要剪下長髮明志,聿虧春雨眼捷手快搶下剪刀,才沒有真的讓蘊菲剪下長髮。

  最後,方學禮只有無奈的說:「好吧!我不再逼你了,這件婚事就此作罷。只不過,我對你表伯那邊,就難交代了。」

  拖來拖去,整整一個月,方學禮見女兒心意難回,只好厚著臉皮親自到戴府請罪和辭婚,行前他已經準備好要挨戴研生一頓怨責。

  誰知道戴研生聽了他的回答之後,不但沒有怪罪的意思,反而露出敬佩的神色說:「真是貞烈的奇女子!表侄女的志向可感,可敬可佩,我絕不敢勉強她,只可惜我戴氏一門無福,不能得此佳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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