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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頁     汪儀

  如霜低頭懺悔。

  驀地,她被杜叔倫打橫抱進車內。

  「三爺!」如霜驚呼。

  「鄭寬,開車!」他語氣不善。

  「是。」他有氣無力地回答。

  如霜坐到車內也好啦!免得又掉到地面,雖然少了一個可人兒陪伴有些寂寞。

  哎,他怎麼突然想吃香蕉皮呢?

  第二章

  將如霜的五官仔細巡視一遍,杜叔倫摸著她的後腦問:「會痛嗎?」

  「不會。」

  「手伸出來。」

  「三爺--」

  「這是命令。」他的語氣沉了沉。

  她怯怯地伸出兩手,杜叔倫將如霜的衣袖捲至臂膀,查看傷勢。

  「還好,衣服穿得夠厚,只有手肘部位擦破皮。」將黃色藥粉塗抹在傷處,他小心地放下袖子。

  如霜羞得滿臉通紅,她的手臂都讓他看光了。

  「趴下。」杜叔倫指向車內軟毯。

  「三爺--」她不依。

  「嗯?」他瞪向如霜。

  難為情地趴在獸皮上,如霜雙手拉著靠墊蓋住頭部,遮掩緋紅面頰。

  第一次看見她露出小女兒嬌態,杜叔倫氣憤的心情稍稍獲得紓解。

  「不想我如此待你,就該照顧好自己。」撩高層層上衣,他見到如霜的腰際淤青紅腫。

  「把衣裳脫掉。」

  「三爺!」她驚呼。

  「你的後腰腫了一大片,背部著地的你,一定有傷。」

  「我--我自個兒擦藥就好。」

  「你看得到?」

  「我--」

  「你要自己動手,還是我替你寬衣?」板著臉孔,杜叔倫盯視如霜游移不定的目光,不曾轉離。

  他的氣勢太嚇人,平時溫和如春風的三爺,現下成了狂烈急猛的暴雨。

  臣服在他的「威嚴」下,如霜背著他緩緩褪去上衣,只留一件銀白肚兜。

  發似流泉,膚如凝脂,光是她的背就引起他無限遐想,心湖蕩漾。

  深吸一口氣平復心中情騷,他將如霜的髮絲往旁撥開,裹上清涼的藥膏替她推拿。

  「噢--嗚--」好疼!她緊咬下唇,不讓自己喊出聲。

  「傻姑娘。」一方汗巾在她眼前飄蕩,她接過手默默地含在嘴裡。

  如霜側著頭,合眼感受溫熱與冰涼、疼痛與暖意並存的複雜滋味。

  三爺對任何人都如此體貼人微?還是獨鍾於她?

  天之驕子的三爺,紆尊降貴地替她擦藥,代表什麼?

  這身子幾乎已全讓他看明,不管是名門千金、小家碧玉,這一生恐得跟了他。

  但,自己妾身未明,是奴隸、婢女,還是--

  尋好夢,夢難成。福薄之人,她不敢妄想。

  溫暖的大掌停止在她身上按揉後,她起身著衣。整理好儀容,她走到杜叔倫跟前,跪坐著仔細替他擦拭滿手的油膩。

  「三爺--」

  「嗯?」

  「如霜知錯了,您消消氣。」她低垂眼眸,柔柔軟軟地央求出聲。

  杜叔倫被她的小媳婦姿態給逗笑,沉鬱的悶氣終於一吐為快。

  「舒暢了?」如霜滿懷希望地抬首輕問。

  「不,這樣才完全氣消。」他一把拉她入懷。

  「三爺!」她想要掙脫,卻被他緊緊圈住。

  「別動。」將如霜的頭按在胸前,輕撫她黑緞似的烏髮,他悠悠說道:「如果我放開你,你是不是會蜷在一角端正坐著?背部有傷,怎堪馬車的崎嶇顛簸?若叫你與我同臥軟墊,嚴守分際的你定然不從。如霜,我並非有意輕薄,是不得已才出此下策。罵我登徒子也好,下流也罷,在你傷癒之前,我是不會允准你坐外頭的。」

  面對如此知她、懂她的主子,她能回駁什麼?

  她沒再動,酡紅臉蛋熨貼著他的心口,任他摟著。

  轆轆的車輪聲規律輕揚,伴隨達達馬蹄,音韻相和地包圍這一方靜寂天地。

  溫馨旖旎。

  *****

  高昇客棧。

  「是不是我身上有異味,你認為我該沐浴淨身,才叫店家送熱水來?」杜叔倫問幫他束髮的如霜。

  傍晚落腳客棧,福至心靈想泡個澡消除旅途勞累,剛吩咐鄭寬去叫店小二準備時,就見如霜施施然地領著提熱水的夥計走進房內,讓他和鄭寬詫異不已,而這種情景已不止一次。

  「三爺!」如霜嬌嗔。他身上總是散發一股松脂的清香,讓人感覺溫暖寧靜,哪有什麼怪味?

  可是--她不好意思說。

  「我很好奇。」他笑容可掬地對著銅鏡內的如霜示意。

  她代他整衣冠,如果,他也能替她畫眉--這閨房之樂將是何等風光?

  「感應到的。」如霜低垂頭,輕聲細語。

  「感應?」

  她無法形容那種微妙心理,總是不由自主地從三爺的眼神動作中知道他的需要,默默地做著一些他未言明的事。

  「看著三爺--就大概明白您的心意--」

  「哦--心有靈犀一點通,是不是?」他的笑容越咧越大,恣意飛揚。

  如霜與他心意相通!這項認知令他萬分雀躍。

  她不想否認,也無力否認,她的眸光有意無意間,總會追著三爺的身影跑,她--騙不了自己。

  「如霜,看著我。說,你從我眼裡見到了什麼?」杜叔倫霍然轉身,按住如霜雙肩,含蓄地以眉目傳情。

  蠱惑!三爺明亮灼燦的眼眸正在吞噬她,用他一貫風輕雲淡的方式,令她無法推拒而放縱情感淪陷--

  「三--三--三爺肚子餓,我去備飯。」承受不住他直率的盯凝,她找個借口離開這熱度炙人的房內。

  「我是餓了,不過我想吃的不是飯--是你。」看她倉皇逃離的背影,他喃喃地說。

  這樣的女子可遇不可求。

  「願為西南風,長逝入君懷--」吟詠著曹植的詩,杜叔倫把玩尚留如霜餘溫的節梳,緩緩笑開。

  *****

  大治縣北周記布莊。

  「鄭寬,三爺的晚宴我們為何要參加?」如霜對走在一旁的鄭寬發問。

  她實在對這種酬酢杯觥、交際應酬的聚會不感興趣。

  「還不是因為周老闆太難纏。他千方百計地想把女兒嫁給三爺,好壯大他的財勢,壟斷北方的織錦市場。去年,他還設計灌醉三爺,半夜把女兒塞進來,想造成生米煮成熟飯的情況,幸好我整夜在房裡守著三爺,不然他跳到黃河也洗不清。」鄭寬得意地邀功。

  「周老闆這麼卑劣,三爺為何還要與他往來?不怕再中計?」

  「和氣生財嘛。況且,也沒有確切的證據說一切都是周老闆的陰謀。東窗事發後,他反咬一口說三爺酒量不好,才會醉得不省人事,他是好意帶女兒探望三爺。人家都這麼說了,我們能怎麼著?」他無奈地攤攤手。

  原來,這就是他們成為座上客的原因。

  黃花閨女深夜去探訪男人,這太不符常理。周老闆也真是無所不用其極,一點都不顧女兒的聲譽。

  「三爺,正要敲門呢。」鄭寬的手剛要叩門板,即見杜叔倫開門。

  「哦,你們準備好了。鄭寬,待會兒見機行事。」杜叔倫邊走邊對鄭寬仔細囑咐,一夥人朝大廳前進。

  片刻後--

  「哈哈!三爺別來無恙,氣色極佳,想必今年杜府又進賬可觀,來來,坐這兒。鄭寬小老弟,好久不見,體格越來越壯啦。這位--想必是如霜姑娘,果如內人所說,花容月貌。來,坐著,大家別客氣,粗菜薄酒,多多包涵--」

  「是呀,今夜要喝個盡興,三爺一年才來兩次,太不給我們面子,今晚不醉不歸!」周夫人開玩笑地表示。

  眾人寒暄,場面開始熱絡。

  周氏夫婦的滔滔不絕聽得如霜頭都暈了。這就是商人們的應酬方式?三爺談生意時,也是這般口若懸河,舌粲蓮花?

  看他們一來一往地說些言不及義的客套話,她感覺沉悶、索然。

  不善的眼光朝她直射。三爺如何向周老闆介紹她?為何他看向她的眼神有莫大的敵意?

  「別發呆,記得吃東西。」杜叔倫夾了一塊煙熏茶鵝給如霜。

  「哎喲--三爺對如霜姑娘真是體貼,旅途上有這樣一位佳人陪伴,必然不『寂寞』。您也好久沒見到小女了,她可想著您呢!成天三爺、三爺地直嚷嚷,要老爺捎書請您來府做客。您瞧,這會兒您人都來了,她卻羞得躲起來,不像那些青樓娼女、教坊歌伎,有教養的閨女是不會隨意拋頭露面的。阿環,去清小姐出來。」周夫人對婢女下令。

  「沒錯。娶妻娶德,門第更重要。總不能讓不三不四的女人進了杜家,有壞門風呀。」杜老闆邊說邊睨了如霜一眼。

  指桑罵槐,意在羞辱!如霜忿忿地想著,她招誰惹誰了?

  大口嚼肉的鄭寬見氣氛不對,開口說話:「三爺需要的是能陪他五湖四海遨遊、細心聰慧的媳婦,那些千金大小姐,他可不見得入眼。『自古俠女出風塵』,說不定兩位口中的低下女子正是良質美玉,只是蒙塵。」嗯,這道佛跳牆做得夠味,他家廚子還不賴。

  鄭寬這傢伙講得頭頭是道,把他心裡想說的都表達出來,還真不枉費教他識字讀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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