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無肆嘴裡含了塊麥芽飴,無聊地在御花園裡東晃晃、西蕩蕩,果然有老爹就沒啥好事,瞧他一來,大伙就像雞仔見了老鷹般,逃的逃、躲的躲,一場好好賭局搞得無疾而終,他還想好好給阿九他們個教訓呢,敢拿灌鉛骰子訛他,他非得光明正大地贏他個痛快,讓他們輸到脫褲子不可。
想比千術?他們早得很!他那末濟師父閒來無事就喜歡賭兩把,也沒一個修道人的樣,他做人徒弟,師父的什麼功夫都得學,自然賭藝不弱。
這趟入宮,他是打算不見他義父的,哼,死老爹,居然在爺爺、奶奶面前提那件渾事,氣死他了,要他說幾遍,他不要就是不要!要不是爺爺他們堅持他得入宮看看他爹,他原本想直接回青州顧他的商船去了。
方纔也是他遠遠地瞥見了他爹,才向眾人使眼色,要大家先避避,誰知躲著躲著!人就全不見了。他後來逮著了個小南子,這小鬼居然說他很忙,安公公吩咐他們要趕快去薜荔閣,他還得找人去呢!
什麼鬼薜荔閣那麼重要,拉走了他在宮中玩樂的一班哥兒們,害他無聊透了
咦?前方那個不是蘭姨嗎?
再丟了塊麥芽飴到嘴裡,他三步並作兩步地跑過去,蘭姨向來疼他,他在宮中時間雖然不多,可也是超有人緣的。
而她會對自己那麼好的原因其實還有一樁緣由,蘭姨和安公公情如夫妻,自然視他如子。
太監雖遭去勢,無法正常人道,然而太監宮女亦有其感情生活,宮中歲月多寂寥,有人陪伴著總是好的。
「蘭姨!」悄悄移到一個年約四旬的宮女身旁,安無肆驀地喊了聲。「你要摘這花呀,來,我幫你。」
正踩在小凳子上,想折下盛開桃花的貴蘭突問身後有人出聲,著實嚇了一大跳,差點沒摔下來。
一見是他,她受驚的臉色立即轉喜,「哎呀呀,小肆兒,你是何時入宮來的?欽,蘭姨上回看到你是什麼時候,好像是一年前……」
「蘭姨。」安無肆笑著為她折下開得燦紅的桃花。「給你。沒有那麼久,才半年多一點而已。」
「呵呵,你瞧蘭姨老嘍,日子是越記越模糊。」她退至一旁,指著另一頭枝椏,「那朵也要,謝謝你了。」
他看了放在凳子邊的花籃一眼,「蘭姨,今天是什麼大日子,怎麼摘了一籃子的桃花?」
「喔,這是因為琉心郡主要來。」提起這個名字,貴蘭嘴邊漾起了笑,「這小丫頭哪,半年不見一定又更標緻了。」
「琉心郡主?」誰呀?他怎麼從來沒聽過這人名號。
「是啊,她是皇后娘娘的外甥女,左丞相之獨生女。十多年前政變之時,左丞相救駕有功,後來皇上冊封其為靖平王爺,女兒也跟著享此殊榮,封為郡主。」
安無肆不甚在意地折下一朵桃花在手裡把玩著,「對了,蘭姨,我好久沒吃到你做的芝麻酥了,等會可不可以幫小肆兒做幾個來解解饞?」
「你唷,還是這樣嘴巴停不了。不過你這孩子到底是吃到哪去啦,也不見長肉,瘦巴巴的看得蘭姨心疼死了。」
這孩子打小就嘴刁,愛吃好吃的,在知道她有一手媲美御廚的好手藝後,老是纏著她要她做些糕餅,兩人相處的時間雖不多,卻也建立起一種像是慈母寵溺兒子般的感情。
「就是在外頭吃不到蘭姨做的美食才會這麼瘦嘛!喔,對,我還想吃紅棗菊餅。」他又想起貴蘭另一樣拿手好餅。「嘶,我一想到蘭姨你的餅呀,口水就快流下來了,不如我們現在就上御膳房去吧!」他即想即行,托起貴蘭的手臂就要往前衝。
「哎呀,你這孩子……不成啊,蘭姨還有事要忙呢。」貴蘭忙穩住身子,她是很想去大展手藝讓這孩子開開心,可是現下她走不開,這一籃桃花,她得趕緊送到薜荔閣去,郡主就快到宮裡了。
「忙什麼?要不,我幫你跑腿去。」然後你老人家幫我做餅。這樣正好,他回來就有餅吃。
「甭啦,這花送到薜荔閣後還得插上,你知道花瓶收在哪兒嗎?」
他一愣,的確是不知,他連薜荔閣怎麼去都不知道,這地方他還是今天第一次聽說。
不過今兒個怎麼大家盡往那兒湊熱鬧去,阿九他們要上那,蘭姨也是。
「對了,你爹知道你入宮了嗎?我中午遇到他時沒聽他說呢。」她突然想到地問。
提起安公公,安無肆又一肚子的不高興。「哼,別提他。蘭姨,既然你要忙,我就不擾你了。」
「唉……」貴蘭本想喚住他,但想到這一籃桃花折了不快拿水供起來怕枯萎,也只好由他去,還是趕緊上薜荔閣要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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啐,真是悶,整個皇宮的太監宮女究竟在忙和什麼勁,每個人看來皆形色匆匆。聽說晚上宮裡要設宴款待百官群將,看來他入宮的時機還選得真不是時候。
扯扯身上暗青色太監服,這套衣服穿起來真不舒服,太緊不說,袖長也不夠,他自個兒是有一套太監服收在爹的箱裡,可這次入宮來沒先去見老爹,所以沒辦法,只好先拿阿九的來穿。
早知道就不入宮來了,在宮裡做啥事都綁手綁腳的,他又不真是太監,沒主子可伺候,在宮裡走動又要躲這個避那個的,就怕被人撞見他這偽裝太監,到時饒是老爹在宮裡怎麼吃得開也救不了他。
依他說,這麼危險的地方就別讓他來了嘛,老爹想見他回家去就是,還可以見見爺爺和奶奶,可老爹又說什麼他身為太監之首,得做好表率,沒事常出宮返家,要是底下人見了有樣學樣乍心麼辦?宮中還要不要有紀律。
但老爹這話也不通,要他這個沒淨身的大男人在宮廷出入,才真自尋死路呢!要不是他打小就常來宮裡,一張嘴哄得各個太監叔叔、宮女姐姐心花怒放,露幾手武藝鎮住那群不知死活的小太監,哪能像現在這樣,逛皇宮像在逛自家後花園。
算了,既來之則安之,他就老老實實地在宮中待個十來天,然後回他的青州去,省得爺爺奶奶嘮叨。
一輪紅日半掩在樓簷之外,滿天輝映紅霞,歸鳥振翅而過,唷,太陽要下山了呢,難怪,他的肚子會覺得有些餓了起來。
不如到御膳房看看吧!念頭一起,洪大叔的招牌桶子雞的香味頓時像竄到窗前似的,引得他忍不住頻頻吞口水,多久沒吃到啦!他那奇稍坊的師傅,沒一個有洪大叔好本事的,燒出來的桶子雞風味總差那麼一點。
腳下輕功一使,不消多久他來到御膳房門口,裡頭不斷傳出鍋鼎鏟子鏗鏘相擊之聲,人聲嘈雜,安無肆閉起眼睛深吸一口氣,嗯,好香!洪大叔該不會在燉那香死人不償命的桂花釀豬蹄吧?錯不了,今兒個他定要吃他個十塊八塊的好解饞,最好再能套到洪大叔的獨門秘方,奇稍坊會為其發揚光大的。
「誰有空啊?」
正要踏進去時,即傳來洪福亮如洪鐘的聲音,御膳房裡頭現在是亂成一團,不知是誰打翻了東西,地上灑著一堆半生不熟的菜餚和碎裂的盅碗,看來十分狼藉。
「洪大叔,怎麼,菜燒得不好吃也不用摔盤子呀!」安無肆倚在門邊,雙手環胸笑嘻嘻地說。
「是哪個傢伙……」被個不濟事的小太監弄翻了他一個下午心血的洪福,此刻火氣正如同灶裡燒紅的柴薪一般,哪容得了來人如此火上添油,正待要發飆之時,一抬眼發現來者是安無肆,一張光火怒容馬上咧開一個笑容。「好小子,什麼時候入宮來的呀?」
「下午。」安無肆走進御膳房,來到放置已燒好的菜的桌旁,用手指拍了片干燒熏鵝丟進口裡,「嗯,一年沒見,洪大叔你手藝是越來越好了。」
「別偷吃,那是晚宴要上的菜。你愛吃,洪大叔再燒只給你……」話說著,眼角瞥見一個伙頭要將蒸籠掀開,他連忙急呼,「掀不得,散了熱氣我這翡翠魚餾就毀了……」
「翡翠魚餾?又有新菜式?」安無肆一臉興趣盎然的模樣。
「是啊……」洪福抹抹額上的汗,這些新進御膳房當差的太監是飯桶嗎?個個手腳遲鈍,成事不足、敗事有餘。「我這師魚才指節般大小,加上萄菜還有……」像想到什麼,他突然停住了話頭,「沒有沒有,我這次不會再傻得告訴你我這湯頭是昆布加上京魚背脂……」
「呵呵,謝謝洪大叔你的秘方,我會轉告奇稍坊的掌廚的。」安無肆樂得再挑起一片熏鵝入口。「我……這……」洪福頓時就像啞巴吃了黃連,暗暗吞下悶虧。
都怪今天太忙了,晚上筵席的菜就夠讓他們忙得焦頭爛額,偏偏那個小女魔頭還派人來找麻煩,蓮子湯他煮過幾百碗了,犯得著一個小丫環像叮嚀什麼似的交代一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