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指責的家緯當場愣住了,這是什麼跟什麼?紀方什麼時候加入雨苓的「後援會」了?
「我……我沒有忘記她,你看,她每天都在書桌上監視著我呢!」他辯駁著,口氣卻不很認真。「哎,你也知道,她在那麼遙遠的地方,我完全觸摸不到,偶爾我也是會寂寞的呀!更何況我也沒怎樣,這裡的女孩子都很open,大家也都是玩玩,各取所需而已,沒有你想的這麼嚴重啦!」
紀方一聽,再也無法克制心中的憤怒,聲量立刻大了起來。「你這樣說是不是太不負責任了?是你自己信誓旦旦地向她保證你的忠誠和永遠的愛,現在才過了半年的時間,不要告訴我,原來你的愛情一點都禁不起分離的考驗!」
家緯不解地看著紀方,他略有酒意的腦子一時也無法釐清,紀方究竟是站在哪個立場跟他說這些,只有順著他的意思隨口安撫著。
「OK、OK,你不要那麼激動嘛,我知道我錯了,以後我會改進,真的,雨苓一直都是我心目中最重要的人,這些女孩子根本無法取代她,我是說真的……」
家緯的保證稍微安撫了反應過度的紀方。他一直下瞭解也不敢深究自己的心態,只是由衷希望這小倆口能早日相守而已。不知道為什麼,他就是不忍心看到那雙清澈無垢的雙眸染上哀傷的顏色,只是……難道天真的不從人願?
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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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到兩年的時間,聰明的家緯就取得了電腦碩士的學位,正當他興高采烈地收拾行李,準備回台灣時,他的母親和大哥卻來了。
吳家準備在洛杉磯投下鉅資,發展旗下的電子高科技產業。在台灣,他們家族的電子產業仍只是停留在加工部分,他們看準了未來必是電子科技的天下,於是準備借重美國頂尖的科技知識,擴張他們事業的版圖,而家緯正是負責這個方案的最佳人選。所有的決定家緯無法拒絕,更沒得考慮,只能一步步隨著母親的指示而動作。他無奈又清楚地知道,對雨苓的承諾勢必又要延期了!
在那一陣混亂的時間裡,L.A.有一間規模不小的科技電腦公司,也是由華人經營,他們有很高的意圖想與吳家合作,以互相鞏固事業的版圖,甚至提出了聯姻的要求。
家緯當然明白,這是一條最快,也最安全牢靠的捷徑,母親與兄長更是大力贊同,家緯承受著莫大的壓力,對於雨苓的堅持便一點一滴慢慢地潰散了,畢竟,長時間的時空阻隔之下,聚少離多的感情本就不易維繫,久而久之,他反對的聲音也就沒那麼堅定了。
紀方在家緯畢業後,仍留在學校繼續攻讀博士,那一夜,家緯心事重重地來到宿舍找他。
「家緯?怎麼有空來?快進來,我們好久沒有盡興地聊聊了!」
「紀方,怎麼辦?我真的好煩!」
家緯把所有情況說給紀方聽,希望紀方能想出一個兩全其美的辦法,可以為他解決所有的困擾。
紀方一邊聽,原本愉悅的笑容也跟著消失殆盡。聽完之後,更是沉默了許久,最後才緩緩地開了口——
「我覺得你似乎已經有了答案了,現在問我怎麼辦,莫非只是希望得到我的認同,以減輕你的愧疚?」紀方已聽出家緯言語中對於那段愛情的放棄之意,不覺忿忿不平地開始挖苦家緯。
「你……你怎麼可以這樣說我?我心裡也是很不好受啊!而且……我不知道怎麼告訴雨苓,我只想把對她的傷害降到最低,可是……好像怎麼做都不對!我真的好痛苦!」家緯無助地低吼著,眼神充滿了無奈與掙扎。
「寫封信把一切告訴她吧!不論你現在怎麼做,傷害都是無法避免的,但是你不能隱瞞,至於她會有怎樣的反應,是不是會原諒你,你只能禱告了,這我無法幫你。」紀方的心中隱隱作痛,忍不住對家緯冷言冷語起來。
那個遠方的娉婷女子是否知道她的世界即將改變?是否知道她將永遠也等不到她生命中最美的初戀了?
「別用那種口氣跟我說話,我不是沒有努力爭取過,我真的盡力了,只是……事情沒有我可以選擇的餘地啊!現在……他們連婚期都決定好了,我只要等著做現成的新郎就可以了!」說完,家緯痛苦地將頭埋在雙掌之中,雙肩更是微微顫動著。
「事到如今,你還是趕快寫封信吧!其他的我也無能為力了!」知道一切已成定局,紀方不再跟家緯多說什麼,只是一臉陰鬱,悶悶地兀自沉思起來。
他想到了雨苓,那個柔柔弱弱的纖細女子,那個讓人只想捧在手心裡呵護著的女子。在那一瞬間,紀方感覺到心靈深處有一絲酸楚冒出,一直以來,他總是小心翼翼地收拾起那一份異樣的情愫,默默的祝福這對情人能早日得到幸福,可是……他們怎麼會是以這種傳統老套的結尾收場呢?
室內一片沉重的寂靜中,家緯在書桌前努力地寫著信,卻又一封接一封地揉成紙團,最後他終於放棄了,猛力丟開筆,沉痛地嘶喊著。
「不行!我做不到!我覺得我好殘忍,我辜負了她對我的愛與信賴,我……我真的做不到啊!」
紀方倏地重重站起,對著家緯怒吼。
「難道你想永遠瞞著她,然後從此音訊渺茫,讓她癡癡地、無止境地等待下去?你不覺得這樣對她更是殘忍?既然你已經決定了,為何沒有勇氣去面對後果呢?
不要讓我覺得你像是個提不起又放不下的懦夫,好嗎?」他對整個失控的情況沒來由地惱怒著,衝動得只想狠狠揍家緯幾拳,看看是否能將他打醒。
家緯無力再辯駁,只是頹然垮下雙肩。「這樣也不行,那樣又不好,唉……我究竟要怎麼做?」他整個人癱在紀方的床上,兩眼瞪著天花板,無力地思考著,良久良久之後,他忽然一躍而起。
「啊!有了!由你寫信給她,說我死了,對!就說我出車禍死了,這樣她就不會恨我了!背叛和拋棄的傷痕太過尖銳,不易復原,死亡卻只會是一個遺憾,只要一段時間就可以痊癒,這樣在她的心中,我永遠保有當初完美的形象,她也會慢慢忘了我……」
「你想把我也拖下水?你想讓我愧疚一輩子嗎?而且你不覺得欺騙比背叛更令人不齒?如果有一天她知道了,你豈不是又罪加一等?那時候你又打算怎麼收拾?」紀方睨視著家緯,對他的異想天開不能苟同。
「不會的,雨苓的個性我太瞭解了,她不會追根究柢的,而且,她跟我的家人和朋友都不熟,所以不會穿幫的。我下個月六號就結婚了,你寫一封信給她,說我在那天出車禍死了,沒錯,那個愛她的家緯在那天過世了,以後的我,就是我們家所要求的那種虛偽又勢利的奸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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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那個超級奢華的世紀婚禮還是如期舉行了。家緯堅持不在台灣發佈任何消息,也沒有邀請過去的同學,雖然如此刻意低調,在當地僑界仍是造成了不小的騷動。
紀方對這個婚禮是排斥的,他為雨苓不值、為她抱屈,也氣家緯的自私、懦弱,更恨自己的無力,他小氣得甚至連一句祝福的話都不願對家緯說,只是冷眼看著這一出豪門間的利益輸送。
經過了一番掙扎,在婚禮過後約兩個星期,紀方終於寄出了那封信,他終究還是成了「共犯」。
他只能盼望,如果有一天雨苓知道了這一切真相,不會怪罪他。只是……會有這麼一天嗎?
家緯婚後立刻展現了他在商業上的天分,加上婚姻所帶來的穩固基礎,他很快地闖出了不錯的成績。而紀方在拿到博士學位之後,立刻被家緯重金禮聘,成為公司裡的電腦部門總工程師,這兩、三年來,也交出了一張亮眼的成績單,成了家緯最重要的工作夥伴。
漸漸地,「雨苓」這個名字不再出現於他們的話題當中,看來,時間不只是療傷的良藥,更是愛情的殺手!再怎樣的刻骨銘心、怎樣的愛戀癡狂,都會因為時間慢慢地沉澱,褪去所有瑰麗的色彩吧……
在看似平靜的生活中,紀方心中卻總有一種怪異的感覺,讓他無所適從、不能平靜。有一抹淒愴哀怨的纖弱身影,總會毫無預警地出現在他的夢中,用一雙幽怨的瞳眸凝視著他,那眼神中有著控訴,甚至還有些不屑。好幾次,他從睡夢中驚醒,發現自己已經冷汗涔涔。
他的不安一天比一天更嚴重,尤其在最近,他幾乎沒有辦法好好定下心來工作,更無法好好睡—覺。這種失控的情形讓他很無助,甚至懷疑自己是不是病了?他找了心理醫生諮詢,卻仍是不見改善,對於這種困境,他一籌莫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