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是她自己多心,她總覺得他話中有話。
「我不知道你說的『那邊』是指哪裡。」不管他是不是有心,自己趕快裝傻。
「恆春啊,妳不是從恆春來的?」他自然的回話讓她的傻差點裝不下去。
「呃,是啊!」再裝迷糊。「我的確是從恆春來的……」
為了阻擋他再問下去,她只好假裝對雞腿很有興趣。
「妳知道嗎?我曾經認識一個女孩,她也跟妳一樣喜歡吃雞腿。」看著她津津有味的啃著雞腿,他不禁發笑。
她立刻停下手邊的動作,好奇的反望他。「是不是你曾說過,那個和我長得很像的女孩?」
「嗯。」他點頭。
「你喜歡她嗎?」她注意到每次他提起那個女孩的時候,嘴角總噙著幸福的微笑,讓她很不是滋味。
侯衍不正面回答,只是一直維持著笑意,讓她更火大。
她不喜歡成為別人替身的感覺,一點都不喜歡。
「我記得那個女孩很會彈鋼琴,她每次彈琴的時候,我總是遠遠的偷聽。」侯衍又說。
彈鋼琴,怎麼這麼像?她也會彈琴,而且每次當她接觸鍵盤時,總是會非常快樂。
「既然你那麼喜歡聽她彈鋼琴,幹麼還遠遠的偷聽?」他說得越多,她就越討厭那個女孩。
「因為我當時的身份不適合接近她。」只好躲在暗處。
「什麼意思?」她聽得一頭霧水,以他旅館大亨的身份,別人巴結他都來不及,也有他不能靠近的人?
「呵呵!」他笑得很神秘,擺明了不會回答她的問題,讓她很懊惱。
算了,既然套不出那個女孩的事,那乾脆換問酒店的事,省得嘔死自己。
「我聽說你有到澳門開設酒店的計劃,是不是真的?」她大小姐總算想起自己到台灣的目的。
「妳聽誰說的?」他銳利的看她一眼,眼神頗具殺氣。
「沒有啦!」她趕緊消毒。「我看雜誌。」
「哪一本雜誌?」他追問。「我不記得我曾公開在媒體上談論過這件事,怎麼會有這個報導?」
「可能是八卦雜誌那一類的,我也忘了。」她哈哈哈的陪笑,再次展現出她裝傻的功夫。
「或許吧!」他聳肩。「狗仔記者追蹤的本事總是比正常媒體高,相對的也比較會造謠。」
造謠?
「這麼說,這只是一件傳聞,你並沒有打算到澳門開設酒店。」太好了,她家的酒店總算保得住。
「不一定。」他當面潑她冷水。「這方面的可能性不是沒有,要看評估報告以後才能決定。」
「也就是說,你的確有這個意圖。」她煩惱的咬緊下唇,開始為她爹地擔心。
「沒錯。」他有趣的打量著她。「我天生帶有賭徒的性格,喜歡嘗試不一樣的事物,而且要賭就賭大的。」不然多沒意思。
是哦,他喜歡賭大的,卻把他們這些小的都賠進去,害她還得遠渡重洋來這裡當間諜,結果只是多煩惱而已。
「我注意到妳很會站櫃檯,對於緊急事故的處理也相當成熟,是個不可多得的櫃檯人員。」
正當她沉溺於自己的思緒時,侯衍突然出聲讚美。
「謝謝。」她洩氣的響應。「我只是把分內的事情做好,沒有什麼。」反正她只會站櫃檯,這件事再做不好,可真要像她爹地說的,一無是處了。
「但是很多人都無法處理好緊急狀況,所以我決定把妳調到訂房組,妳覺得如何?」他不覺得她有她自己說的那麼槽,反而覺得她處理得不錯,想要給她一個陞官的機會。
「哦,訂房組……」一開始,她沒聽清楚。「訂房組?!」等她意會到這是個多麼好的機會,便如夢初醒的大喊,原先消逝的精神又回來了。
「對啊,妳想試嗎?」他語帶笑意的盯著她。「這可是一個重要的職位,必須是我很信任的人,我才會把他安排到這個位置。」
換句話說,他信任她。所以她才能三級跳,從房務部的清潔女工一路跳到這個位置。
「怎麼樣,妳同不同意?」侯衍追問她的意見。
「這……」她猶豫著該不該點頭,唯有去訂房組,才能取得所有旅客的訂房資料,但她卻又覺得良心不安,一時間下不了決定。
「Alice?」
「我--好。」薛海蕾決定先把握機會,至於良心的部分,以後再考慮,現在管不了那麼多。
「從明天開始,妳就調到訂房組。」侯衍笑瞇瞇,愉快的表情一點也不像是即將被竊取機密的人,反倒像竊取者。
相對之下,薛海蕾的心情就複雜許多了,只好靠吃來擺平。
「我還要一隻雞腿。」她突然提出要求。
「沒問題。」侯衍馬上去買雞腿。
她默默接過雞腿,一面啃,一面啜泣。
嗚……
她果然不適合當間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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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一個稱職的間諜來說,能夠接觸到最機密的資料,無疑是一件最令人興奮的事。然而此刻的薛海蕾卻反而呆坐在計算機前面,既不下手偷竊資料,也無意將它們銷毀,只是呆呆的和屏幕對看。
拷貝,不拷貝,拷貝,不拷貝……
她像個懷春少女,不斷和這個魔咒奮戰,只不過手中的玫瑰花瓣換成了光盤片,還是一樣難下決定。
拷貝,不拷貝……拷貝。
將手中的光盤片轉了幾下,薛海蕾最後還是決定將屏幕上的客戶資料如數拷貝,以善盡間諜之責。
當資料拷貝完畢,她對著載滿資料的光盤片發呆,頓時覺得心煩意亂,不知如何是好。
妳想試嗎?
腦海中不期然升起侯衍的聲音,使她手上的光盤片更加沉重。
這可是一個重要的職位,必須是我很信任的人,我才會把他安排列這個位置。
她想起他帶笑的臉,和溫柔的眼神,整個人幾乎被手上的光盤片壓垮。
怎麼辦?他對她這麼好,她不該利用他對她的信任。可她又是爹地的女兒,有義務幫爹地做事……
啊,好煩,喝酒去吧!
被眼前的態勢煩得一個頭兩個大的薛海蕾,當下決定拋開煩人的思緒,先去喝個小酒,省得被心中的罪惡感壓死。
她收好光盤片後,便往飯店三樓附設的小酒吧走去。
四十坪大的鋼琴酒吧,說大不大,說小不小。昏黃的燈光打在貼著絲質壁紙的牆壁上,頗具懷舊的味道。
她悄悄的在吧檯前坐下,點了一杯調酒輕啜。事實上,她還滿喜歡喝酒的,尤其在她煩悶或疲累的時候,最愛來上一杯,並藉此紆解壓力。
酒吧裡人來人往,琴聲到處洋溢。隨著鋼琴師嫻熟的演奏技巧,人們交談的音量也到達高潮,幾乎蓋過鋼琴的聲音。
薛海蕾皺起眉頭,並喝光手上的酒,準備起身。她來這裡是為了放鬆心情,結果卻被搞得更煩,還是趁早離開為妙。
她放下酒杯,就在這個時候,演奏區突然傳來一陣騷動,原來是鋼琴手換人了。起先,她並不在意,後來等她定神一看,不由地又坐回原位,剛換上的鋼琴手居然是侯衍!
「各位先生、各位女士,我是Eric,大家好。」侯衍甫站上舞台,即拿起麥克風跟大家打招呼,引起在場所有人的歡呼。
薛海蕾呆呆的坐在原位,不明白他怎麼會突然出現,搶鋼琴師的位置。
「Eric,今天你還是要依照慣例,先彈那首曲子嗎?」在場的客人中,顯然不少是熟客,對他的彈奏順序非常清楚。
「答對了,Johnny。」侯衍對著那個人笑。「我今天還是先彈『給愛麗絲』,希望你不會砸雞蛋抗議。」
此話一出,在場的客人有人大笑,有人吹口哨,就是沒有人真的把雞蛋拿出來。
侯衍也跟著笑,調整一下衣服後,正式坐上鋼琴手的位置,而薛海蕾已經不會說話。
「給愛麗絲」,這不是她小時候最常彈的曲子嗎,怎麼他也喜歡彈奏這首曲子?
正當她疑惑時,侯衍已經開始彈起鋼琴,而且是爵士快版的。
「安可,Eric!」舞台底下哨聲連連,侯衍於是彈得更加賣力。
「老闆怎麼會有這種舉動?」薛海蕾靠在吧檯邊,不解的問酒保。
「妳是說來這裡彈琴?」吧檯內的酒保邊擦杯子邊問。
她點頭。
「他經常來啊!」酒保見怪不怪。「他只要一有空,就會來此擔任鋼琴手,而且每次都會彈這一首,我們都習慣了。」
「他經常彈這首曲子?」薛海蕾又一次愣住。
「是啊!」酒保自動自發的再遞給她一杯酒。「他每次必彈這首曲子,我們所有人都在猜,這首曲子一定對他有什麼特殊意義,不然他不會每一次都彈。」
酒保像沒事一樣地和她談論著八卦,而薛海蕾只能木然著臉,呆看離她五公尺遠的侯衍。
他彈得很快樂,整個人彷彿沉浸在什麼美好回憶般的雀躍不已。生動的表情,不僅他自己快樂,連帶也牽動著週遭的人和他一起分享高亢的情緒,隨著最後一串的連音落下,口哨聲跟著響起,氣氛頓時沸騰到頂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