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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頁     澄若

  「司徒,我有沒有說過你是烏鴉嘴,說好的不靈,說壞的偏靈?」她這輩子第一次失風被逮,滋味真不是普通的差。

  「耶?你真做賊去了?」

  「我不小心逛進將軍家裡的書房,」見司徒毅的臉色丕變,乍青乍白的,旭日的心情稍稍好了些,她笑瞇瞇的繼續補充:「然後又不小心看到一封有趣的信,信上說……」

  「別說了!」司徒毅急忙掩住她的口鼻,一邊凝神傾聽四周動靜。

  「精采的我還沒說呢。」扳開一根手指,旭日口齒清晰的取笑司徒毅的大驚小怪。

  還有更精采的?司徒毅瞠目結舌。

  「就在我為自己的順利得手洋洋得意時,將軍悄沒聲息的出現在我背後,嚇了我一大跳。」能迅速掌握到來襲者的目標所在,這將軍不是白當的。撇開一箭之仇不談,旭日倒挺佩服他的。

  他才被嚇一大跳呢!司徒毅皺眉。

  「然後將軍拿箭射中了我。」示意司徒毅將手挪開,旭日讓他看她左肩上包紮的布結。

  看樣子不是什麼重大的傷勢。「真的假的?」號稱百發百中的樓將軍弓箭既出,豈有讓旭日完好返回的機會?還有——「將軍沒有派人追來?」

  「何必呢,我想他應該已經知道我是誰了。」旭日攤攤手,為自己倒了杯茶,順道也倒了一杯給嗣衣。

  見從一進門就黏在一起的兩人終於分開,嗣衣臉色稍霽的接過茶。

  竟然沒有他的份……司徒毅只好自己動手。「這位是?」趁機要旭日介紹一下。

  嗣衣也一樣打量著司徒毅,認得他是救走旭日的騎士,評估再三後,報上姓名:「淳於嗣衣。」

  「在下司徒毅,是……」

  「我的酒肉朋友。」放下茶杯,打了一個呵欠,旭日覺得有點睡意了。

  司徒毅一點也不高興聽到旭日這樣的註解。「你正經點,這回惹上這麼大的事,遲早玩掉你的小命。」他苦惱了一個晚上,偏偏人家一副不當一回事的樣子。

  「她自有分寸。」嗣衣突然開口,不希望有人誤會旭日。

  咦?又沒問他。連被維護的人都不禁以奇異的眼光看他。

  「……呃,現在恐怕不是有沒有分寸的問題,而是對方認定他做了什麼或是知道了什麼的問題。」最怕的是,就算想抽身都不行。「而且你剛剛說將軍已經知道是你闖入他府邸,那為什麼會有另一批將軍府的人馬過來打探情況?」說打探情況是含蓄了點,但他下意識不願承認那是暗殺行動。

  司徒毅把之前發生的事敘述一遍。

  旭日有點訝異。今天她的人緣好得出奇。「確定是將軍府的人馬?」聽來似乎想要殺人滅口,但她很肯定直到方纔之前,將軍並無意置她於死地。

  「你說這話未免太污辱我了。」那個永遠記得他的小名,且耗了半輩子在沙場上的世伯只效忠一個對象。

  「看來有人擅自作主了。」她記得那個姓沙的副將曾經拐彎抹角的建議將軍一不做二不休將她除去,沒想到她陰錯陽差躲過一劫。

  旭日勉強用右手撐住下巴,努力想運轉腦子。目前情況是,她打算拿來脫罪的說詞已經無法成立。「好吧,那將軍是否也有可能在更早之前給我下馬威呢?」今晚下毒之事,一直讓她耿耿於懷。

  「更早之前?」

  「這樣說好了,將軍手下是否有擅使毒的高手!」而且就像今天晚上那一群黑衣勇士一樣,見不得有人威脅他主子的安危。

  「使毒?」他對將軍帳下到底有多少能人異士並不瞭解。

  「而且是中原少見的種類。」嗣衣補充旭日所不知道的重點。

  「沒聽說將軍手下有異族人。」

  姑且不論那位找上紅葉的老婦是何方神聖,今晚的騷動肯定已落入明白人眼底,為今之計,只有置之死地而後生了。

  「好吧!目前最重要的是,我想睡了。嗣衣,你能保證我安然無恙直到明天早上嗎?」她不想再繼續折磨自己,可是照今晚的情勢來看,難保那些忠心耿耿的軍人不會去而復返,在睡夢中被偷去腦袋可不是好玩的事。

  嗣衣沉默的看著旭日幾乎瞇成一條縫的眼。

  不應聲,那就是答應嘍。「我決定明天一早去自投羅網。」旭日說出了她的決定,而後堅定不移的往床榻前進。「然後說服將軍不殺我。」憑她看到的信件內容,加上她三寸不爛之舌,這應該不是難事吧。

  「旭日?」沒搞錯吧?司徒毅知道旭日很嗜眠,可從來沒有親眼目睹。他現在真的能夠安心睡覺?

  「嗣衣……床……外面半邊給你……」旭日臨睡之際,總算還記得今晚多了一個室友。

  「司徒兄,你也該回去了。」嗣衣起身,代旭日下了逐客令。

  什麼?不但茶水要自己倒,而且主人想睡覺,就毫不留情把他趕出去,絲毫不顧念他是難得上門的客人——這是他替他們等門等了一個晚上,幫他們趕走一群意圖不軌的人所應得的待遇?直到嗣衣客氣的陪他出門,司徒毅心中仍憤憤不平的想著。

  關上門,嗣衣立刻回到床榻。「曲曦。」

  「嗯?」床上人兒發出語意不明的詢問音調。

  「你肩上的傷需要上藥。」剛剛司徒毅大掌一拍,她竟然沒有痛得跳開,不知道是他包紮得好,還是受傷的人天生知覺遲鈍。

  沒有得到回應,他再喚了聲:「曲曦。」

  「知道了……不過是小傷口……你們就是愛操心……」過往的名字讓意識渾沌不明的旭日錯認時空,她慢慢抬起左手,一邊說:「金創藥灑灑就好……別讓得我動彈不得。」

  這是示意他替她寬衣解帶嗎?嗣衣猶豫的看著顯然在說夢話的旭日。

  三餐有人打理,出門必有隨從,就連穿衣沐浴也有專人服侍,嗣衣不難理解何以她已獨居一段時日,卻仍不擅整理生活瑣事。

  在旭日欲將手臂放下之前,嗣衣將之反射性接住,在握住她的手的同時,今晨的夢中低語突然在耳邊響起

  如果再讓他遇見她……

  向來規律的心跳失去慣有節奏,怦怦地撞在胸上,連帶撞亂了呼吸。

  他與她再次相遇了,她仍是記憶中形於外的不羈,仍是懷藏不肯示人的秘密,卻開始有了將他視為夥伴的舉動——一離開將軍府,在他為她包紮傷口時,她就將所得訊息簡單扼要說明。

  這讓他……很高興。

  睡夢中的旭日因為不舒服而轉換睡姿,嗣衣及時抓回她的手掌。愣愣看著自己的手和旭日小一號的手交疊一起,等了一會兒,卻不見心頭浮上厭惡之感,他鬆了口氣。

  學醫卻不醫人,他也算異類吧,可無論他怎麼努力,就是克服不了對肌膚相親時黏膩之感的厭惡。幸好義父也不強求,只讓他種藥、採藥、送藥。

  領受掌中微涼的膚觸,心中猜測這是他能忍受的最大原因。

  旭日又一個翻身,這次把另一隻手也朝他伸來,嗣衣才知道自己失神了一段時間。他深吸一口氣,準備料理旭日。

  首先,解開原先包紮的布條——順利完成。

  接下來,除去她肩上的衣物後敷上藥——

  除去……旭日的睡顏像是觸動了什麼機關,「轟」的一聲差點炸掉他的理智,聽見自己沉重的呼吸聲在寂靜屋中迴盪,嗣衣心一驚,忍不住晃了晃頭讓理智重回腦袋。

  為了避免再次失神做出什麼奇怪的事情來,他硬是叫醒旭日。

  「做什麼?」眨著惺忪雙眼,旭日低抑的嗓音有著被吵醒的不悅。

  「自己擦藥,或者讓我扒光你身上的衣服再由我上藥,選一個。」見旭日渾然不覺自己方才處境之險,嗣衣語氣不由得強硬。

  讓一個稱不上熟稔的泛泛之交登堂入室也就算了,還如此不設防的同床共寢,他不禁要懷疑旭日離開神農山莊後是怎麼活到現在的。想到方才司徒毅大咧咧坐在屋子裡和旭日勾肩搭背,嗣衣心裡起了一陣不舒服的騷動。

  旭日順著嗣衣的目光看了一眼肩上裸露的肌膚,大概知道他在顧忌什麼。

  嘖!看來要假借他看了她清白身體之名賴上他是不可行了,虧她剛剛真的馬上睡死過去。

  旭日無奈的伸指比了一個方位。「櫃子裡有乾淨的衣服,勞駕幫個忙。」背轉了身,乾淨利落的脫下一身髒污的夜行服。

  嗣衣面無表情的遞了衣服過去。

  「這個不需要。」套上了寬鬆的外衣,旭日將一捆長布丟回給嗣衣。

  「哦?說說看為什麼不需要。」瞎了眼才會看不出那布條的用處。嗣衣隱約覺得自己青筋暴露,得藉著說話轉移怒氣。

  「睡覺時愈輕鬆愈好啊……其實……」陡覺怒焰襲面而來,旭日乖乖的閉口。

  「其實什麼?」不用照鏡子嗣衣也能知道自己臉色難看至極。

  「呃……其實不管穿什麼都好,重點是心靜自然涼,然後就很容易入睡。一半跪在床榻上,一邊用不太使得上力的左手鬆松攬著前襟,再試圖以右手繫好腰帶,還得安撫不知為何冒火的嗣衣,旭日心裡偷偷怨恨,絲毫沒有察覺這樣的姿勢所造成的視覺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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