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我瞧你這樣傻傻的喝下去也不是辦法,聽說怡伶院裡新來了幾個姑娘,你陪我去瞧瞧吧!」沈夏山不由分說地拉了他起身。
「別拉我!要去你自己去,凝兒還在等我。」江子滔虛弱地想掙脫他的手,內心疑惑著他的手勁怎麼突地變大了。
「嫂夫人?唉!你就是太在意她,才會成了這副沒用的樣子。」他這兄弟平時不愛女色,這會兒又給剛娶進門的媳婦壓得死死,這虧豈不吃大了?他怎能坐視不管。
「來,我帶你去解解悶、快活快活,怡伶院裡的姑娘一個個俏得很、媚得緊,別說什麼煩惱事,一會兒保證你連嫂夫人是誰都記不得了。」
容不得江子滔說不,沈夏山半揪著他上車,華麗的馬車緩緩地駛向城內有名的萬花巷。江子滔被半強迫地推進了怡伶院,而後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姑娘們急急忙忙迎了上來,哪還有他推拒的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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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夫人,少夫人,少爺回來了。」
「回來便回來,瞧你慌張的。」凝香放下手中的書卷,深知自己遲遲不睡,為的便是等他,早上他匆忙地出了門,沒有騎雪兒也沒有交代行蹤,夜深了仍未歸,她有點擔心。
「少夫人您不知道,少爺在門口硬是不肯進來,要少夫人您出去呢!」雪青微喘著氣道。
「為什麼?」
「這個奴婢也不清楚。」雪青猛搖頭。
帶著滿腦子的疑惑,凝香和雪青移步往浮月山莊門口,門房江全連同江勇、雲裳幾個向來不錯過好戲的僕人,早圍繞在一旁候著。
即使狼狽的被揪住衣襟,沈夏山仍就著月光將凝香打量個仔細。
好個嫂夫人,沒有他妻子的嬌和小妾們的媚,但那盈然綽約的風韻卻硬是將她們全比了下去。
「子滔,你這是……幹什麼?」瞧著他粗魯的揪住人家衣襟,凝香略帶錯愕地眨了眨眼。
「嫂夫人,你相公醉昏頭了,快叫你相公放了我啊!大庭廣眾之下,這樣拉拉扯扯成何體統?」
喝醉了?
「子滔,快放開人家的衣裳。」凝香舉步上前,而人濃冽的酒味侵入口鼻,她皺著眉頭對江子滔說著,在聞到他身上隱約傳來的脂粉味後,心下猛地一沉。
江子滔沒聽她的,瞪著沈夏山的雙眸更加狠猛。
「好,好,我知道了,我說便是了。」沈夏山狀似無奈的垂下嘴角。
「我家相公要你說什麼?」她木然地偏頭,面對這個全身衣著更形凌亂的男人。
「他是要我說,去怡伶院完全是我的意思,雖然他一身女人的脂粉味,但可沒做半點對不起嫂夫人的事。這樣總行了吧!」最後一句他是討好地對著好友說的。
「凝兒……」江子滔大著舌頭,眼裡滿是期盼的望著她。
「我知道了。」凝香的口吻顯得無動於衷,彷彿不干己事。「凝兒!」江子滔激動得再度揪緊沈夏山的衣襟。
「嫂夫人,你就行行好信了我這回吧!子滔已經花了一大筆冤枉錢,你再冤枉他,他就真的太冤枉了。」沈夏山哇啦哇啦叫著。
「花了一大筆冤枉錢?」凝香微揚了揚秀眉。
「是啊,為了不讓怡伶院裡的姑娘們近他的身,每個人賞十兩,而連同老鴇,足足有九個人呢!」想到這個,他就氣悶,雖然嘗盡好處佔盡便宜的是他,席間足足讓八個娘們伺候得樂不思蜀、心花蕩漾,但那不是他本來的目的啊!
凝香錯愕地凝望著他,不知該大笑還是該皺眉,而原本靜默一旁的觀眾嘩然出聲,霎時討論聲四起。
可以想見的是,這事是明兒個早上最新鮮的話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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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個人賞十兩,你還真是大方啊!」安穩地窩在丈夫懷裡,凝香好笑地調侃著。
江勇和江全半扛著江子滔進來時,他根本就是半清醒狀態,吐了一大堆,沐浴梳洗後,再灌下解酒茶,折騰了大半夜的,總算又像個人了。
「你都不知道那些姑娘有多可怕,嘴巴動不動就湊過來,手動不動就要剝我的衣裳,推開一個另一個又馬上黏了上來,我怕極了。」江子滔調整姿勢,讓兩人偎得更緊密些,進退自由的手像有自己意識般在她背脊間游移愛撫。
還是凝兒好,他愛看她素素淨淨的姣美臉蛋,愛聞她清清暖暖的自然馨香,愛抱她溫軟柔潤的纖巧身子,她就是他要的,沒有別人可以取代。
這樣的心情,夏山是不會瞭解的吧?
「既然可怕還不快回家來?」凝香微嗔。
「夏山存心要整我,那些女人全纏著他去了,他便猛灌我酒,我原本就想喝醉的,也就一杯接著一杯,沒有推辭。」他愈說口氣愈顯落寞。
「借酒澆愁?」她訝異道。
江子滔靜默不語。
「不說這個,開雲山見雲寺裡的渺音師太,是奶奶舊時的摯友,明日我要過去見她,順道上上香,為大伙祈祈福。」不想入睡前的氣氛過於緊繃,凝香隨口道著明日的行蹤。
「我陪你一道去。」
「有點遠,可能要花一天的時間,你當真要跟我去?」
「嗯!就我們兩個一同去,不要有別人。」江子滔攬緊了她,在這樣煩惱糾結、充滿矛盾的時刻裡,格外懷念起而人偕同出遊的歡樂時光。
溫柔霎時滿滿地填充心房,凝香柔聲道:「好,就我們兩個一同去,現在我們什麼都不要想,好好睡一覺。」
「好!」像個得到自己想要的玩具而心滿意足的小孩,江子滔調了個舒服的姿勢,不一會見便倦極地沉沉睡去。
他粗沉的呼吸就呼在耳邊,凝香卻深陷於自己的思緒裡。
大夫人篤信佛,所以陳府中有一座佛堂,有一段時間裡,她喜歡待在不時充滿檀香的佛堂裡,隨手翻著佛經研讀著。
她是個心思縝密的人,早知道陳府不是留一輩子的地方,會考慮出家禮佛,除了對佛學有一份喜好外,更因為娘。
她希望藉由自己的修行,幫忙減輕娘的罪孽,這是她唯一可以為娘做的。原以為結束這個婚姻,報了陳老爺的恩情後便能了此心願。
但世事豈會盡如人意?
「你要看破紅塵、要求去,要伴青燈古佛,你不說,奶奶不能理解,但不讓你一試的話,你可能抱著這個想法怨著奶奶一輩子。可佛也是挑人的,伴在他身邊的也得是有緣人才行,開雲山見雲寺裡的渺音師太是我年輕時的摯友,你去給她瞧瞧,她說你與佛有緣,贊成你出家,我便不留你。你們這三個孩子的事就暫且擱下,等你明日回來了再說吧。」在她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緒後,江老夫人是這麼說的。
凝香半支起身,盯著枕邊人鬆懈而略顯蒼白的容顏。
原是陌路人,卻因緣際會地相識。
不是夫妻,卻同床共枕。
她輕撫著他的眉、他的頰、他的唇,在心裡喚道:對不起!我不是存心令你如此懊惱,如果可以我寧願你沒有愛上我。
她偎上他的胸膛,聽著他沉穩的心跳,內心明白他是自制力極強的人,若不是惱到了極點,不會輕易放縱自己沉溺酒中。
當她瞧見他央求她相信的眼神,當地明白他為了不讓她誤解、不令她難過而做的一切,除了竊喜更多的是心疼。
子滔啊子滔!你教我如何離得開你,我是如此、如此的愛你啊!凝香在心裡低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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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兩人梳洗完畢,正要一同向江老夫人請安去,雲裳卻告訴他們江老夫人和薛瓊蘭一同參加城西謝府的花宴去了。聞言,江子滔未置一詞,僅私下疑惑著,奶奶不是向來不喜歡蘭兒嗎?竟會主動帶她出門去玩。
開雲山位於京城東南郊,兩人騎著雪兒行至山腳下,便寄了馬兒步行上山,明知這樣會花掉一整天的時間,江子滔卻心甘情願得很。
一路上,他們聊著山莊、聊著布莊的種種趣事與雜事,江子滔侃侃而談著他曾遊歷過的山川美景,話裡不時暗示著有天要攜她舊地重遊。
既非初一又非十五,也不是什麼重大節日,見雲寺裡僅幾個人在上香求佛,兩人上了香後一同見過渺音師太,而後凝香陪同渺音師太進了禪房,半晌後才出來。
「見你每到一處皆唸唸有詞的,你許了些什麼願?」
等待用午齋的時間裡,兩人至寺後的花園菜圃中漫無目的閒逛著。
「真的可以說嗎?」他別有深意地看她一眼。
「怎麼,不能說嗎?」
「說了你可要幫我達成心願。」
「我若幫得上,又怎會不幫?」凝香嫣然巧笑。
「你若是存心不幫,任是誰來都幫不成的。」江子滔顯得語重心長。
「到底是什麼心願啊?」凝香揚起秀眉。
「我求他們讓我們攜手同老,別讓你離開我身邊。」江子滔深情款款地注視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