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鳳怎麼也想不透游龍為什麼那麼死腦筋,明擺著能喜事一樁還愁眉苦臉,活似人家搶了他媳婦兒,他想討回又拉不下面子來求人。
總而言之一句話:摸黑拉屎——怕羞。
「不要一言不發的瞪人,你的牛眼沒有比較嚇人,二少爺虛度了二十七年歲月難得瞧上一位姑娘,你該為他高興才是,幹麼還一副死樣子如喪考妣?」
叫人看了很不是滋味,想狠狠抽他幾鞭。
「你不懂就少管閒事,我擔心的是另一件事。」二少爺能有喜歡的姑娘他當然不會阻止,可是……
那個秘密一直由楚氏一族保守著,歷經百年不曾有人開啟,先祖始終以性命相護,不讓隱藏於地底的狂獸破欄而出,為害蒼生。
而二少爺卻輕率地將掌管柳月山莊命脈的信物給了人,不問出身、不問出處,單憑個人喜好便決定了羊脂白玉的主人。
此舉在他看來並未深思熟慮,即使二少爺的經商才智確實有過人之處,但也有一時糊塗的時候,倉卒決定總會有些疏忽。
「不懂就說給我懂呀!一逕的裝神秘想唬誰?好歹我也是柳月山莊的一份子,有什麼事不能明講?」好像她是個外人似的,防人如防賊。
啊!說到賊,裡面那個才是。
「等你哪天忘了舌頭的存在,也許二少爺就不會在意讓你知曉。」他的話說得很嚴守,明擺著不相信她會守口如瓶、不漏口風。
「你是什麼意思?認為我對二少爺懷有異心嗎?」他要是敢點頭,她千山萬水都要追殺他到底。
苗人不像中原人那麼講義氣、守承諾,會替不相干的人出頭,可是他們重情,不管感情或是恩情,一人受惠全族人感恩,絕不會出賣自己的恩人。
雖然她一向認為男人都是見異思遷、三心二意的負心漢,但二少爺待人處事的為人令她折服,她才甘願放棄苗族公主的身份當他的隨身護衛。
儘管族人已經原諒她當年犯下的錯事,希望她回雲南與族人團聚,但她仍放心不下風吹即倒的主子,誓言當一輩子護衛。
不過江南的美食和好山好水也是留住她的原因之一,在這魚米之鄉幾乎什麼都有,只愁沒銀子可買。
「你想多了,我不是那個意思。」拙於解釋的游龍只是瞄她一眼,不想再與她起衝突。
「好呀!那你就說分明,不要把我當外人瞞著,」那種感覺很傷人,她的心都痛了。
因為他們重情,所以不許有所隱瞞,有什麼事大家敞開來說,用不著神神秘秘的縮頭藏尾。
「你……」蠻子心性,盡會找麻煩。「你一定要追根究底?」
她點頭的說道:「沒錯,不然老被你們排擠在外,什麼正經事也不肯告訴我。」
好像她只會壞事沒啥用處,除了保護主子的安危之外就像個廢人,混吃等死無所事事。
西鳳的沮喪油然可見,好強的她很少流露潑辣以外的性情,讓生性耿直的游龍有些愕然,但也明白她不是不知輕重,而是民風有異太過直率,樂天的以為什麼事都能迎刀而解,不需要操太多心。
「你還記得二少爺常年配戴在身上的羊脂白玉有何意義嗎?」相信只要是柳月山莊的人都知之甚詳。
「我當然非常清楚,而且咱們那位愛賣弄風騷的大少奶奶不就費盡心機要得到它。」可惜她嫁錯丈夫押錯寶,平白讓機會由手中溜走。
「羊脂白玉是『柳月山莊』當家主母的信物,它的權限等同於莊主的地位,能調動莊內所有財物的分派。」也就是說大權在握,連莊主要開支銀兩都得先問過她。
不論哪名女子擁有羊脂白玉,她亦擁有柳月山莊,所嫁之人必定成為一莊之主。
意思是女人的地位重於男子,由老太君開始偏重女子掌權,楚氏子嗣全力衝刺外面的事業,莊裡的大小事務全交由當家主母打理。
如果此名女子心懷不軌起了貪念,捲走經手的銀兩和財富,數百年基業的柳月山莊也將毀於一旦,欲振乏力。
「你是說裡頭的菊姑娘是未來的當家主母?」大感驚訝的西鳳為之咋舌,她從沒想得那麼遠過。
「以目前來看確實如此,除非二少爺肯改變心意。」但現在看似乎可能性不大。
「為什麼要改變心意?我覺得菊姑娘的心性不錯,很像我家鄉的小妹。」雖然有點好玩卻嬌憨可愛,不會做出真正傷人的行為。
「她是個賊。」玩心重、定力不足。
西鳳不以為然的一哼,「賊又如何?起碼比老以二少夫人自居的表小姐好相處,她動不動就拿我們當下人的使喚來又使喚去。」
她才不理會她呢!寄人籬下的杜月紅不過是二夫人的遠房表親,憑什麼自以為是千金大小姐,充其量只是投靠無門的小孤女罷了。
「你別忘了精明能幹的二夫人,她現在是柳月山莊的代理當家主母。」要她交出大權並不難,難在她不輕易服人。
除非當家的本事高過她,或是有她輔佐的親侄女,否則想過她那一關比登天還難。
「啊!對喔!我倒沒想起那號厲害人物,她的確是一大考驗。」連她都覺得處境堪慮。
不能說二夫人是個貪婪自私的小人,相反地,她將莊務處理得有條不紊,比大夫人在世還井條有序,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
處事公正、賞罰分明,不會集黨營私,更不曾偏袒任何人,即使身邊的人犯錯一樣照罰,恩威並施地有其立足之地。
以一個失寵的如夫人來說,她真的做到大公無私,就算丈夫無心於她也無一句怨言,謹守本份持家,一心奉獻。
若能頒座貞節牌坊她當之無愧,守了二十幾年活寡還能為夫家盡心盡力,堪稱婦人的楷模。
「你們在說什麼考驗,馬車準備好了嗎?」
冷不防的男音由背後響趄,兩人臉上都有些虛色。不若游龍的鎮定自若,嚇了一大跳的西鳳猛抽了口氣,差點連魂都沒了。
「二少爺能不能使點力氣走路,別無聲無息的出現?」跟鬼一樣,嚇得她膽都快破了。
「做了虧心事的人才會惶惶不安,擔心四方都是鬼。」他一向步履極輕,但不至於聽不見足音。
應該是他們聊得太起勁,因此沒注意他的到來。
「呵呵……我哪有做虧心事,是你突然的冒出來,尋常人都會受到驚嚇。」只是背地裡談論他的家務事而已。
「是這樣嗎?西鳳。」語氣輕得如棉絮的楚天魂揚唇一笑,態度泰然如平時。
喝!天變了嗎?怎麼冷意襲人?「當然是咯!西鳳可沒膽欺瞞二少爺。」
未吐實不算說謊,頂多是代主分憂解勞,無此必要事事報備。
「既然你說是就是了。將馬車備好就該起程了。」這趟出莊著實擔擱太久了。
「起程?!」她一時沒想到這兩個宇的意義,怔了一下出神。
「二少爺要回莊了嗎?」該巡視的店舖已差不多都去過,接下來應無要緊事待辦。
他咳了兩聲取出一顆藥丸吞下,「嗯,先別通知莊裡的人,我要給他們一個驚喜。」
是驚嚇才是。游龍心裡想道。「是。」
「喔,對了,你們有沒有發現一件詭異的事,與你二人有關。」足以用奇景稱之。
「什麼事?」性急的西鳳搶先一步開口。
「頭一次見你們相處融洽沒有相互廝殺,這是不是很奇怪呢?」簡直出人意料之外。
兩人的臉上頓時浮現錯愕,面面相覷的盯著大笑離去的楚天魂,心裡不是滋味地覺得遭主子戲弄了,他們不能有停戰的一刻嗎?
尤其是非常時期。
第五章
樓台鏡月十五秋,吹散燈芯映蟲啼,紡娘不知潮浪聲,急急切切向綠草。
珠簾內人影對鏡空相思,細抹胭脂水粉,畫眉如月淡染色,珠翠斜插雲鬢垂飛燕,玉墜流穗綴髮絲,妝點出秀麗典雅的容顏。
以女子而言,端坐妝台細理容貌的姑娘並非天仙國色之姿,甚至有些平凡無味,但一身端雅秀慧的書香氣息為她增色三分,叫人一見便不輕易忘懷。
來自書香門第的杜月紅有著文人的氣節和高傲,同樣也有其虛靡和不切實際,認不清現況自視甚高,以為念了兩年書便是知書達理的才女,對目不識丁的下人總會多一份蔑意。
雖然不致趾高氣揚地將其他人當蟲蠕看待,但態度也不會好到哪去,十分自我而短視,從不曾設身處地的為別人著想。
家道中落的她蒙表姑母收留,年紀尚幼便來到柳月山莊,大家憐她身世淒楚而多加關心,以致造成她對自身身份的錯置,小孤女搖身一變成了錦衣玉食的閨閣千金。
一開始所有人不以為意的寵她,小姑娘能惹出什麼大亂子,她愛玩就由著她去,等到年歲稍長自會明瞭。
誰知無心的縱容會養出她驕矜的大小姐習性,凡事吃好用好的不說,連丫鬟奴婢都要比人家多才滿意,不肯屈就次等的對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