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面人不答腔,目露陰狠的凶光,舉劍直取仇泠的咽喉。
仇泠輕易的閃開,視線對上他的眸子.霎時對一切瞭然於胸。
是那個人!
「煌,後會有期!」足尖一蹬,她疾行如風地往樹林深處躍去。
蒙面人緊咬不放地追上去,仇煌當然也不死心,三條人影在林中穿梭飛竄,相互追逐。
仇泠見甩脫不掉身後窮追不捨的兩人,便將一顆小石子踢向仇煌。
仇煌偏身閃過,石子硬生生地嵌入他身旁的樹幹,入木三分,可見其力道之猛,足以奪人性命。
他雖躲過,卻慢了速度,眨眼間,仇泠和蒙面人已消失無蹤。
「可惡!」他在原地猛跳腳,為自己的不濟氣得半死,他原本可以帶走她的!
望著空幽的樹林,他的內心交織著懊悔、憤怒與無力感。
命運可真是折煞人啊!伊人猶如映水浮月,雖在伸手可及之處,卻怎麼也無法撈起。
水中月呵水中月,賞月之人,原只能徒歎著無奈……
☆☆☆☆☆☆☆☆☆☆ ☆☆☆☆☆☆☆☆☆☆
「找我嗎?」仇泠無聲息的出現在蒙面人身後。
蒙面人猛地旋身面對她,陰冷的覷著她,眼中淨是陰毒的殺戮之色。
「我看你也別蒙面了,我知道你是誰。」她的語調顯得輕鬆泰然,毫不畏怯,「皇甫玄。」
皇甫玄眼見身份敗露,便不再隱藏自己,拉下面罩,先聲奪人,「你這個叛徒小人,竟敢背離正道,投身銷魂谷,與那些盜匪一起為非作歹、殘害世人,人人得而誅之。」他說得義正辭嚴,看起來一副道貌岸然樣。
「咱們彼此彼此,我若是叛徒小人,那麼你就是偽君子了,說起來,真小人可比偽君子誠實多了。」仇泠回嗤道。
「哼!死到臨頭了還貧嘴。」
「死的不一定是我。」
注視著對方的一舉一動,他們兩人誰都不敢掉以輕心。
「我知道你想殺我,因為,我發現了你見不得人的秘密。」仇泠說:「我現在再給你一個殺我的理由,那就是這把刀。」她高舉神刀,讓他看個真切。
陽光落在刀身,反射出一道刺目光芒,投映在皇甫玄身上。
「鬼皇刀?」他的眼光一下子亮了起來。
「正是鬼皇刀,你為了得到它而不惜滅我仇家。」仇泠的嗓音冷得不能再冷,眼中只有滿腔的仇恨。
他冷笑,「原來你都曉得了。」
「我曉得的還不只這件事,別忘了,還有另一件你見不得人的醜事。」她挑釁著,「老實說,我之所以會知道,還要感謝你的二兒子皇甫康呢!」
「你不會說。」皇甫玄的眼神顯得更陰狠。
「我會說,只要我活著的一天,我就會說。」
」那麼,我就讓你永遠也說不了!」
話未完,你死我活的激鬥再度展開,皇甫玄佔得機先,乘勝追擊,猛發毒招。
仇泠不甘示弱的舉刀反擊,大而沉重的鬼皇刀在她的小手裡卻輕似鴻毛,於空中畫出潦亂的刀光,疾掃出一道道銳不可當的刀氣。
未幾,換皇甫玄敗退,身上吃了重重的一刀,但這並非是因他的功力不如仇泠,而是她手上的神器著實難以抗衡。
「我殺了那孩子!」他突然開口道。
冰眸一閃,仇泠有一剎那的失神,未能把鬼皇刀劈進他的身體裡,「你說什麼?」
「我殺了你的孽種!」皇甫玄奔退數尺之外,隔空對她喊道:「我跟蹤你很久了,當你把那個孽種交給那對夫婦後,我就殺了他們和那孽種!」語畢,他疾足竄離。
仇泠沒有追上去,只是佇立在原地,手中的鬼皇刀突然變得沉重難當,幾乎握不住。
不……她不信!
轉了個方向,她往托女的夫婦居處而去,在那空無一人的房舍中已經蒙塵,屋裡的桌上還擺有新備妥的育兒用品,但……搖籃與小床都是空的。
她四處搜尋,最後在不遠處發現兩具殘破的屍身,如今已是肉腐骨露,顯然已死了好一陣子。
但是,她找不到嬰兒的屍體,只拾到一片染血破碎的嬰兒裹巾。
握著裡中,她的手緊了又緊,指甲深深掐人掌肉裡,血絲緩緩的滲出,將指甲染得更紅。
疼嗎?比起生產的疼,這一點疼還算得上是疼嗎?不!不疼、不疼的。
她不想表現出狂襲而來的悲慟,只得強力封起遽然戰慄的身與心。
我沒有心,也不該有心呀!
她不斷在心底對自己吶喊,然而,光影刺目,似有剔透水色由愴寒的瞳眸中悄悄地、無聲地墜下……
知秋、知秋,一葉知秋,
她已經沒有迎接下一次秋天來臨的機會了。
希望你有「見一葉落而知天下之將暮」的智慧,知晚秋的來與去;知曉命的可知與未知;知曉在掌心中所能掌握的,與不能掌握的。
她已經什麼都不知曉,什麼都掌握不住了啊!
更希望在未來的無數日子裡,你能與世無涉,得到你有權利得到的快樂……與幸福……
為何已能測知的秋,總是臨近凜冬,好冷、好冷、好冷……
第九章
仇棄以極度怨恨的目光,瞅著釘在牆上一塊燒燬一半的黃綢,上頭的每個字都寫滿血海深仇,尤其是其中的十個字——
水火斯如一,九人轉天地。
望字生意,水與火指的是仇潯與仇煌,而九人便是「仇」。
「父親,您放心,我一定會替我們仇家報仇。」他對坐在一旁的父親信誓旦旦的說,吐了口唾沫在黃綢上。
不久,仇泠走人內。
「你去哪兒了?」仇棄走出帷幕,質問甫進屋的妹妹。
「去同人打了一架。」仇泠淡然的回答。
「誰?」
「皇甫玄。」
仇棄的眼中亢奮的一亮,「殺了?」
「沒有。」
他陡地轉怒,「為何?」
她聳聳肩,「就被他跑了唄!」
仇棄猛地揚手,一個耳光毫不留情的摑在她臉上,「不准!」
這一掌狠狠的刮掉她的自尊,她向來刻意築起的冷漠在瞬間瓦解,她慢慢把臉轉回來,冷冷的反問:「你不准什麼?」
「不准用這種態度對我及父親說話。」
她冷哼,情緒緊繃得仿如拉滿的弓弦,「大哥,你真的瘋得比我還厲害。」
「我沒瘋!」他嘶聲咆哮。
「你若沒瘋,就不會直當父親還活著。」說著,她走到帷幕前撩起紗簾,一具著衣戴帽,坐在把大椅上的乾屍赫然人眼。
它的嘴張成一個黑漆漆的洞,牙齒盡露,兩個眼窟窿深深的凹陷,空洞洞得好像很不甘心地瞪著前方。
「住手,別驚動父親!」仇棄驚怒喝道。
仇泠終於爆發了,她尖銳的吼道「就算天塌下來也驚動不了他,父親已經死了張大你的眼睛看看,在你眼前的是一具乾屍!沒錯,他是我們的父親,可是他已經死了,他不會走路,更不會說話,他沒有呼吸、沒有心跳,什麼都沒有了,死得只剩之垣個干皮囊!」
「住口!」仇棄衝過來又想給她一掌,「他沒死!」
這次仇泠沒讓他打著,她偏身閃過,「大哥,你再看清楚一點,別再繼續欺騙自己,父、親、已、經、死、了!」她一個字、一個字的說,將乾癟的父親屍身朝他推去。
「父親小心!」仇棄趕忙抱住重量極輕的乾屍,手忙腳亂地想將它扶回原處,但不管他怎麼扶,它總會往前傾、往後傾、往左傾、往右傾。
忽地,喀啦一聲,一隻手斷了。
又喀啦一聲,一隻腳斷了。
再喀啦一聲,連頭……也斷了,從脖子上掉下來,落在地上打滾。
一陣怔愕,他再也不得不面對現實,他們的父親仇烈真的已經死了。
「不!父親,不不不……」殘酷的現實令仇棄抱著父親殘敗的屍身痛哭失聲,哭聲淒厲得好似鬼號。
仇泠冷眼旁觀,眼前的人曾經好疼、好寵她,把她當成心肝寶貝地捧在手心上,那時的他是那麼的意氣風發、英武非凡,教她好生崇拜。
如今在她面前的,卻只是個被仇恨折磨至瘋的可憐人。
說她不傷心是騙人的,但她已經沒有心了,那方嬰兒汗巾已經把她殘餘不多的心全刨空了。
現在她只想笑,大聲的笑、痛痛快快的笑,因為,這個世界實在太可笑了,大哥瘋了、皇甫玄瘋了、她也瘋了,所有的人都瘋了!
跨出房門,她忍不住放聲大笑,笑得整個人都像快要痙攣了似的,淚水直往腮下淌落。
生無可戀,她真不知道這樣活著還有什麼意思?
「你笑什麼?」
仇泠返身看見華綾,臉上仍是笑著,還尖酸刻薄的嘲弄道:「華綾,你看起來很好嘛!谷主可有盡情的在你身上宜洩淫慾?」
華綾的眸子進射出極端的怨毒,她咬牙切齒的道:「總有一天我會殺了你。」
「不用等總有一天,你現在就可以殺了我。」
華綾微瞇杏目,「你想死?」
「我一直想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