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兒感覺亞力的前臂緊繃起來。為了紓解緊張的氣氛,她湊向他輕聲道:「要不要我給她一個疣?」
他看向她的眼神顯示了他的驚慌。
「那只是開玩笑而已。」她連忙說道。他才似乎鬆了口氣,她又說道:「或許只在她鼻子來一小顆。」
「我可不覺得有趣。」他咬牙道。
「我倒有不同的看法。」她知道他正看著她,便故意盯著那女人的鼻子。
「連想都別想。」亞力在她耳畔咬牙道。
這時候艾姬夫人已進行到誰來了而誰沒來、原因何在等等的話題。「今晚連茱莉小姐都來了吶。」她以一種喜兒無法理解的狡猾神情說道,另外兩個女人吃吃竊笑著。
由她丈夫臉上的表情,喜兒確定這一刻如果他是個魔法師,艾姬夫人就會有一張蝦蟆臉了。絲毫不受那冰冷的表情影響,她轉向喜兒並甜甜地一笑。「妳見過茱莉小姐了嗎,閣下?」
「我還沒這個榮幸。誰──」亞力突然抓住她的手臂使她差點大叫起來。
「我正要告訴你,貝爾摩,」尼爾流利地插進來。「老艾在找你,大概是為了你要的那匹馬的事。」
多恩伯爵迅雷不及掩耳地跨至喜兒面前說道:「夫人答應過要陪我跳一支舞,貝爾摩。」
喜兒看一下亞力,對迅速改變的話題感到困惑,更為她在公眾場合的第一支舞感到憂心。她寧願和她丈夫跳,但四周有成百雙的眼睛正打量著她,等著她出醜。
「去吧。」亞力說著將她的手交給理查。「我得去找老艾。」然後他對她投以「不准使用魔法」的警告眼神,對她的點頭滿意後才轉身離去,其間只回頭一次,大概是要確定沒有人飄浮在半空中吧。
伯爵慇勤地提醒她正演奏著的音樂是哪種舞曲後,領著她走進舞池,一會兒之後她便陶醉在她生平第一支鄉村舞中了。她再次看到了不一樣的多恩伯爵──亞力曾說過的那一個。他帶她轉了個圈並說道:「我不確定我喜歡妳臉上的表情。這回我又露出了什麼破綻?」
「沒有破綻。我只是在想我比較喜歡手裡沒拿著酒的時候的你。」她大膽地答道。
「真奇怪,」他以一種太過漫不經心的態度答道。「我倒比較喜歡手持酒杯的自己呢。」
「為什麼呢?」
他俯視著她,臉上的表情錯綜複雜。「因為它可以給我不在乎一切的勇氣。」
她試著想出某個回答,但音樂卻停止了。當她看著他時心思一定寫在臉上了,因為他說道:「別可憐我,喜兒。我喜歡我現在的樣子,這樣日子比較容易過。」帶著偽裝的嘲諷微笑,他領著她穿過人群走向尼爾所在的安靜角落。他們為她該喝什麼和誰去拿飲料爭執了幾分鐘,伯爵贏了。但他要離開之前,子爵抓住他的手臂說道:「只有檸檬汁,不准有別的,多恩。」
伯爵咧嘴一笑並拍拍他空空的外套口袋,又對喜兒眨一下眼睛後,他便朝放飲料的餐桌走去。
「亞力應該再幾分鐘就會回來了。」尼爾說著打開一個鑲珠寶的小盒,捏起一小撮粉未用鼻子吸一吸,然後對著一條蕾絲邊手帕打個噴嚏。
她皺起眉問道:「那是什麼粉末?」
「鼻煙。」
「做什麼用的?」
「沒見過嗎?這是煙草粉,它會讓人打噴嚏,藉此清除腦子裡的「垃圾」。這個是我的幸運鼻煙盒,瞧?」他把小盒湊向她,這時恰好一扇通往花園的門打開,一陣微風將棕色的粉末吹向她的臉。
她一手摀住口鼻,死命試著不打噴嚏,心裡很明白若打了噴嚏會有什麼後果。
尼爾關上盒子。「抱歉,但妳最好打噴嚏把它弄出來,這樣會比較舒服。」他八成看出她眼中的恐懼,因為他拍拍她的手說道:「不必擔心觀瞻的問題,大家都這麼做的。這是流行,妳知道。好了,儘管打噴嚏吧。」
她搖搖頭並捏緊發癢的鼻子。別想,別想!
「我說,喜兒,妳得把它打出來才行。」
「我討厭打噴嚏。」她的聲音因手捂著嘴而模糊,而且淚眼矇矓。她一抬眼,看見伯爵已經走了回來。
「檸檬水。」他將一杯飲料遞給她,等了又等。她怕伸手接過它。
「怎麼了?」最後他問道。
「吸到了我的鼻煙粉。」尼爾舉起他的鼻煙盒。
「難怪她會淚眼汪汪,那東西是很烈的。來,」他又朝她遞出杯子。「喝了它,檸檬水應該可以沖淡那種味道的。」
喜兒屏息盯著杯子並伸出手,同時打了個噴嚏。她緩緩睜開眼睛,試著回想方纔她的最後一個念頭是什麼。兩個男人正像溺愛的兄弟般望著她,臉上並未有任何不尋常的神情。她看看四周,舞池中依舊擠滿歡樂的賓客,音樂清楚而甜美,人群也沒有什麼異樣。她抬頭,沒看見什麼不尋常的事物。沒有玫瑰,也沒有小手鼓──一切都很正常。她釋然地歎口氣,淺啜一小口飲料。
「嘿,看那邊。」
喜兒和伯爵順著尼爾的視線看過去。
「你們猜這二月天裡,王子是在哪兒找到檸檬樹的?」尼爾問道。
「暖房。」她飛快地答道,瞪著那一整排檸檬樹的盆栽。
尼爾繼續說道:「擺的地點不太對,擋住陽台門了,你知道。看那些樹後面,那不是貝爾摩和艾德斯嗎?」
她轉過去時,亞力正和另一個人穿過陽台門走進來。他們分手後亞力轉過身,正好面對那些樹。他轉回去看看門又轉回來,沉思地皺起眉,然後非常緩慢而精確地將目光自樹移向她。她試著作無辜狀,但八成是失敗了,因為他的臉色轉為鐵青。他搬開兩盆樹並走過來,眼睛一徑盯著她的。
那種表情連最有自信的人看了都會恐慌起來,更何況她現在可是半點也沒。她飛快地瞥尼爾一眼並動動手指。他轉過來,臉上帶著一絲暈眩。「我突然覺得很想和公爵夫人閣下跳舞。」他朝她伸出手臂,他們一起走入擠滿跳著鄉村舞的人群的舞池中。
舞步佔據了她大部分的注意力,但偶爾抬起頭來,她都會看見亞力就站在不到幾呎遠的人群外。一舞結束,但今晚她顯然是受幸運之神眷顧的,因為她正安全地與她目露凶光的丈夫隔室相對。他還沒來得及逮到她,她已經又開始跳起波卡舞。尼爾曾說這舞對她也許太快
了,但她向他保證她正需要跳支快舞。
接下來的二十分鐘,貝爾摩公爵與公爵夫人一直在玩貓捉老鼠的遊戲。每回他悄悄靠近她時,她便睜大眼睛轉開,並且假裝對他一臉的挫折和報復的意圖視若無睹。
兩支舞曲後,她已失去他的蹤影。不過既然剛才他正和一小群人在談話,她決定他大概是暫時放棄了。就在這種安全感中,她結束了這支舞並轉身──卻正好面對著褶式繁複的領巾與貝爾摩家徽圖樣的翡翠別針。
「噢,完了。」他雙手抓住她時她喃喃道。接著他便將她拉向一個他們能談話的角落。
「快把它們弄走。」他嘶聲道。
「但是現在每個人一定都看到它們了。」
他看過去,一群賓客正把玩著那些盆栽樹上鮮黃色的果實。他一臉盛怒地又轉向她,下顎繃得死緊,接下來的話幾乎是從牙關間擠出來的。「妳究竟以為妳在做什麼?二月的檸檬樹?」
「這真的是意外,而且也有暖房啊。」
「該死,老婆I 」
她一手搭在他手臂上解釋道:「是鼻煙使我打噴嚏的,請你別生氣的。」
他突然明白了。「是塞莫?」
她點點頭,覺得有點不好意思。「它突然吹到我臉上。我很抱歉。」
他的怒氣褪去,但仍皺著眉以兩根手指揉揉鼻樑。「天殺的,我忘了他對鼻煙的癖好了。」他看著她,然後說道:「幫我一個忙,小蘇格蘭。」
她驚訝地望入他眼中並點點頭。
「遠離每一個帶鼻煙盒的人。」然後他轉而打量著室內。這時一個身著皇家制服的僕役走上前來。
「王子殿下在等著。」那人告訴亞力,後者點點頭並表示他們馬上過去。
奇異的恐懼襲向她。她走了兩步,突然又停了下來。
「怎麼了?」亞力問道。
「我害怕。」
「妳會做得很好的。」他話中的信心她是半點也沒有。「他只是另一個英格蘭人,試著這麼想就好了。像我一樣,他只是個英格蘭人。」
「我的膝蓋卻像是蘇格蘭的。」她喃喃道。這話使他臉上出現一種奇怪的表情。若非她早已知道,還真會誤以為那是有趣的表情。
「妳只需行禮,而之前或以後妳都會挽著我的手臂。還有,在他說話之前別站起來或說話。」
她視而不見地盯著那僕役的後背。「我會記住。」
「還有別忘了呼吸。」
她點點頭並深深吸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