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喬,麻煩撥冗賞個目光過來。」
兩個與喬均同齡且同樣出色的大男孩一左一右地站定位,就如同他們向來的習慣,兩尊左右門神,誰也不會站錯方向,誰也不會搶了誰的位置。
右邊那尊右門神是私立千葉高級中學的學生會副會長季天城,左邊那尊左門神是私立千葉高級中學的學生會執行總長君清霽,兩人皆為私立千葉高級中學的學生會大龍頭喬均的得力助手,在他懶得管事的期間替他妥妥當當處理好所有學生會的大大小小事,讓喬均能繼續輕輕鬆鬆干他的腐爛學生會長,當然,在這兩名左右門神之外還有兩隻雙胞胎聖獸——石麒、石麟,不過兩隻畜生……呃,聖獸被拖去充當校外友誼運動會的指導學長,這兩天公假,不會踏進校門。
一張報紙由兩人一左一右攤開在喬均面前。
喬均吐出一個煙圈,再度以污染學生會室裡的空氣為己任,半瞇的眼裡看到了報紙上那則「尋仇啟事」。
「這項啟事是你花錢登的嗎?」兩人異口同聲,這個答案關係到他們今天的午餐及晚餐兩頓開銷。
季天城賭一千塊,下注報上的署名只是另一個碰巧也叫喬均的男人。
君清霽賭一千塊,下注這份啟事正是出自喬大少爺之手。
「是我。」喬均慵懶應道,繼續將尼古丁吸到飽。
輸贏底定,君清霽快快樂樂從季天城上衣口袋裡抽出千元大鈔。「貪財。」
「我被啟事裡的用詞誤導,什麼當事人『彬彬有禮並且微笑地客氣』詢問她……」他季天城所認識的喬均可從沒有一天有過「彬彬有禮」以及「微笑客氣」這兩種君子風度,這根本是偽造文書,害他飲恨痛失一千大鈔。
他猜啟事裡「口氣惡劣、面目猙獰地回吠」那個傢伙才是喬均,而非那位劣女。
「會做登報尋仇這種事的『喬均』,天底下找不到第二隻啦。」君清霽清朗而爽快地笑道,標準見錢眼開的嘴瞼,贏錢的喜悅讓他此時說笑的口吻不知輕快幾百倍。「天城,認識大喬這麼久,你怎麼還摸不透他呀?」
「我說了是被啟事裡的用詞誤導。」
「登報是大喬在登,寫好寫壞當然也隨便他呀。」若換成了他,他也會極力破壞對方的形象,將對方貶損到一文不值,這是戰略之一,攻心為上。
「是呀,不過我懷疑這張偽造事實的尋仇啟事真能找到人嗎?」呀,應該還是可以啦,只要把啟事裡的所有形容顛倒看,女孩子的性格「惡劣、粗魯、火曝、高傲、沒氣質」全改成「優秀、溫婉、文雅、虛心、高氣質」就沒什麼大問題了。
君清霽倒覺得找不找得到仇人不是重點,而是男人的心胸要學著寬大些,婆婆媽媽的很難看耶。「大喬,跟個女孩子計較這麼多做什麼?被踹一腳就當被蚊子叮到——」
「兩腳,她踹了我兩腳。」喬均糾正。
季天城和君清霽瞠目相覷。「那你還放她走?!」
原來喬均的心胸超乎他們所認為的寬大嘛,他們還以為光一腳就足以讓喬均在牛排店前上演喋血兇殺案,沒想到喬大少還讓女孩子再補他一腳湊成雙,真……讓人想替那女孩的勇氣鼓掌叫好。
「那女孩子是李小龍再世嗎?」所以喬均打不過她,只好吃悶虧?
「黃飛鴻。」那副扎辮子再加上單腳站立的模樣,比較像黃飛鴻。喬均想了想,給了個更合適的具體形象。
「難怪你嚥不下這口氣。真的不知道姓啥名啥?不然我可以讓人去查。」季天城打量著喬均,想從他臉上看出「尋仇」該有的恨意,可是他左看右看、上看下看,只看到一個男人狀似悠閒地抽著煙。
喬均並不是一個善於隱藏情緒的男人,高興就是大笑,不高興就擺出一張撲克臉,不搞那套虛與委蛇、強顏歡笑的偽裝,而他不認為喬均現在的表情叫做不快樂或不爽。
「大喬,怎麼了,忘了你暗戀好久的崇恩女中學生會長,目標轉移了?」
季天城的問話,讓喬均本來要吐出的白煙哽在喉頭,差點成為頭一個被香煙廢氣嗆死的老煙槍。
「轉移什麼目標?」話說清楚一點。
「我記得,你很少對崇恩女中學生會長以外的女人這麼注意。」鐵證就是他手裡這份報紙,季天城快速收手,將呈堂證供藏回背後,不讓喬均湮滅證據。
「別拿那個腦子裡沒裝腦漿的蠢女人和姚喜容相提並論!」喬均漲紅著臉,很像下一秒再張口就會噴出萬丈巨焰,看來是憤怒,抑或是……惱羞成怒?當然也可以解釋成討厭有人拿劣女和他心目中的完美女性相比。「姚喜容態度大方、舉止得宜,深受各校學生會肯定及讚揚,那個蠢女人連替她提鞋都不夠格!」
別拿仙女比無鹽!
「拜託,你連姚喜容長什麼模樣都沒見過,在那邊吹捧什麼呀?」君清霽將左側窗戶打開,揮掌掃出瀰漫的煙霧,希望樓下的人看到這陣白煙,不會以為學生會室發生了火災。
「大喬是憑著想像中的『姚喜容』而迷戀上她,不難猜想他腦袋裡的『姚喜容』是多麼完美而清靈的俏人兒,況且他眼光高,尋常中等美女還入不了他喬大少的眼。」誰教喬均家的血統基因好,孵出一堆俊男美人,哪一個不是媲美雜誌模特兒?難怪一個個眼高於頂。「你還不打算出手嗎?」玩這種單戀的遊戲實在是不太符合喬均給人的感覺了,他該是那種看準目標就撲上去的狩獵性子,不玩拖泥帶水的爛把戲。
喬均放下桌上的長腳,拈熄了煙。「姚喜容是不一樣的,我不會拿那套對付小女朋友的手段對她。」
姚喜容值得他全心全意地對待,因為她是如此的與眾不同、如此的才華出眾,也是唯一一個讓他未曾謀面就深陷迷戀的泥淖中,抽身不得、無法進退的女孩,他迷戀著她的文章、迷戀著她的思路、迷戀著她的領導風采,甚至迷戀著任何一個人嘴裡所說出來的「姚喜容」。
暗戀,聽起來多麼幼稚的字眼,他從沒包尿布的那天起就對這兩個字嗤之以鼻,憑他顯赫多金的家世、高大英挺的外表,想泡什麼女人從沒失手過,只要是他想要的,最後一定會成為他一段輝煌記憶,替他的尋芳紀錄加添一筆勝仗,所以他根本沒必要也沒興趣暗戀人,倒是暗戀他的大有人在。
可是就在他發表完「暗戀鄙視說」的驕傲論調不到兩天,他便嘗到了自打嘴巴的痛,傻乎乎地看著一篇署名「姚喜容」的人所寫的文章,久久不能自拔,然後開始瘋狂尋找任何一項關於「姚喜容」的消息。
她是「天主教私立崇恩女子高級中學」的新任學生會長,當屬赫赫有名的風雲人物,曝光機會遠較一般學生多出數倍,加上崇恩女中向來標榜學生自主權,為的正是培養學生自律負責的獨立態度,因而,學生會在崇恩女中所代表的地位稱得上是另一個董事會,所有攸關學生的芝麻綠豆事,全得由學生會批審,如此一來,崇恩女中定期的校刊、學報、行事歷都免不了來上一頁學生會長的代表性發言,有利於喬均收集她一切的偏執行為。
要認識她並不困難,她的文字生動活潑,思緒慧黠精闢,見解獨到特別,見文如見人,他很難不去將這樣的「姚喜容」想得完美。
他當然也不只一次想過親眼目睹她的廬山真面目,可是心底又隱約有個振動蝠蝠翅膀的小惡魔在告誡他——也許,姚喜容不過是只人形恐龍。
他絕對不敢拍胸脯說自己是個重視「內在美」比「外在美」更多的男人,要知道,這句話不過是男人用來掩飾自己膚淺的借口,女人愛聽,男人當然也不介意多說。實際上哪個男人不希望自己心儀的女人是美麗的、是帶得出門、是會讓其他男人欣羨的?如果有男人反駁他,他會替那個男人的偉大情操拍拍手,再一拳打掉他的虛偽面具。
「姚會長,她是個很有領導能力的女孩子,是女強人的料,但又不是那種咄咄逼人的強勢。」
「姚會長,相處越久就越覺得她漂亮呀。」
「姚會長呀……她的聰明勝過她的美貌。」
「姚會長她很有內在美。」
「姚會長笑起來很可愛呢。」
一頭霧水吧?是呀,他也一樣,在看到他收為小弟的阿猴很雞婆地替他站在崇恩女中校門口所得到的報告書後,他越來越搞不清姚喜容在眾人眼中到底是什麼模樣的人,也讓他越來越興起不想挖掘事實的念頭。
他做什麼事都很阿莎力,獨獨這一點,他孬得很堅持,不願去承受「幻滅是成長的開始」這種狗屁打擊。
「如果姚喜容壓根是個上不了檯面的醜女,我倒很期待看你怎麼對待她?」君清霽覺得喬均只是對偶像的崇拜,就像讀了一本書,會忍不住將作者想像成書中長髮飄飄,風姿娉婷的絕世美人,至於實情如何,請自行分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