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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頁     漱玉

  他,不知何時會倒下?

  「少爺……」福總管喚著,語氣裡是滿滿的不捨與心疼。

  「天衡……你……唉。」明白好友過往的蕭敬天夫婦亦是無奈低歎。

  儘管心疼、儘管不捨,卻無人上前一步,阻止江天衡這種近似自殺的行為。杜曇英睜大了眼,瞪著眼前所有人,滿心不解。

  大夥兒怎麼能眼睜睜放任不管莊主這種不顧自己死活的愚笨行為?

  心念意動,杜曇英快步向前,欲拉江天衡起身,此舉令在場眾人訝異,福總管趕忙奔向前阻擋。

  為什麼?杜曇英毫不客氣,怒視回望,疑問和不解明明白白寫在眼底。

  「唉,杜姑娘,這是少爺心裡最內疚的一件事啊!六年前,少爺因遭人陷害,在身不由已的情況之下傷害了一名姑娘。那事之後,他自責過深,日日活在悔恨之中,時時恨不得時光能夠重頭來過,讓他自己能提得起勇氣自我了斷,那就不會傷了那位姑娘了。出事的那天正是五月十五,同樣在那天,老夫人過世,少爺來不及見她最後一面……所以六年來,每到這一日,少爺不管身在何處,一定會趕回山莊,將自己關在佛堂,跪於佛前一日夜,不吃不喝,虔心贖罪,誰也不許打擾,違者處以莊規,趕出山莊。」

  短短一天,一件錯事、一樁憾事,皆是椎心磨人的苦痛。六年前,莊主也不過是個不滿二十的少年啊!他心底究竟藏了多深的愧疚懊悔,竟讓他六年來一直用這樣的方式來責罰自己?

  跪上一天一夜?依他現在的身體狀況,哪禁得起這番折騰?一天一夜不吃藥、不泡藥浴,萬一未散的劇毒又犯,這十日來所做的一切就全部前功盡棄了!

  心頭盈滿酸澀、不捨,還有不解與忿怒!就算愧疚再深、懊悔再重,時光輾轉,歲月流逝.也該有所減輕才是!命都在旦夕了,何苦還要如此逼自己?

  愈想愈是生氣,杜曇英掙開福總管的手,腳步重重往屋內走去,邊走,心底拚命怒喊,突然間,喉頭一鬆,滿腹的斥責竟然化作乾啞的嗓音脫口而出——

  「想贖罪,也要有命在!你現在連命都快沒了,還贖什麼罪?」

  杜曇英對著跪在地上不肯起身的江天衡怒吼,吼完,喉嚨又乾又痛,隨即她被自己給嚇傻了!

  她……沒聽錯,她……她居然開口說話了!

  在場眾人也被嚇得瞠目結舌,愣在當場。

  「我……我……能說話了?」杜曇英聲音微顫,幾乎不敢相信。雖然嗓音嘶啞,鴨叫似的不太好聽,可是她真的可以說話了!

  好半晌,杜曇英回過神,不管江天衡有什麼天大的理由,她使盡全身氣力,拉起江天衡的衣袖,死命一扯,便將虛弱不堪的他一把揪至跟前。

  此時,體力業已耗盡,即使意識欲要強撐,也抵不住房弱如薄紙的病體,眼前一黑,江天衡身子一軟,就這麼直挺挺往杜曇英的懷裡方向倒去。

  嬌小的她無法負荷江天衡高大的身軀,見他迎面倒來,她嬌呼一聲,慌了手腳,匆忙之下,只來得及伸手環住他的腰,接著「碰」地一聲,兩人身子交疊,雙雙倒地,杜曇英被昏迷不醒的江天衡壓在身下,動彈不得。

  「莊主,你……你醒醒啊!」杜曇英心慌大喊艄臉紅霞成片翻飛。

  她是出於一片好心想教人,怎料好心沒好報,變成這種曖昧至極的糧樣?

  所有的事情發生在一瞬間,快得讓人眨個眼就錯過了。屋裡有那麼些會兒的沉默錯愕,接著爆出一陣陣響亮的笑聲。

  「曇英,天衡都讓你給罵昏了,你還要他怎麼醒來啊?」方采衣居然還有閒情逸致開玩笑。

  「方大夫,幫幫我啊!」杜曇英又羞又急,眼眶都紅了,趕忙討救兵。

  「好,別急,這不就來了嘛!」方采衣眼神示意蕭敬天過來幫忙,夫妻倆一人一邊,總算解了杜曇英的窘境。

  「不過話說回來,這一罵真像是及時雨,巧得很呵!以後等天衡醒來,會說話了,想怪誰都沒辦法,今日阻止他的可是他的救命大恩人。要是連恩人都敢責怪,天衡可要背上個『忘恩負義』的大罪了!」

  方采衣邊說,定定看著杜曇英,臉上漾著一抹耐人尋味的微笑。

  從祥德鎮相逢,住進山莊照顧天衡以來,天衡病情數度有出人意表的進展,在在讓眾人驚喜。杜曇英,這個看似柔弱,實則堅毅的小女子呵,不知潛藏著多少令人驚奇的力量?

  心頭隱隱約約有種預感,這姑娘何止是天衡命中的福星貴人!她和他的緣分,奇妙難言啊!

  「是呵,等日後少爺康復,問起這件事,要是知道自己這麼沒用,曾經被一個嬌弱的女子給罵昏,還倒在姑娘家身上,不知道會是什麼表情?」

  「不行,不行,絕對不行!福總管,拜託您行行好,這件事就當作從來沒發生,不能告訴莊主啊!」杜曇英嚇得花容失色。

  「哎呀,曇英,急什麼?以後的事情以後再說,當務之急是先處理天衡的傷勢要緊。」

  方采衣輕輕鬆鬆四兩撥千斤,和夫婿交換一個眼神,蕭敬天抱起昏迷的江天衡,眾人極有默契跟隨,一同離開回衡院去。

  只剩下紅著雙頰,又羞又急的杜曇英一人站在慈眉善目的觀音菩薩面前,不知如何自處才好?

  誰能來告訴她,為什麼事情會變成這樣?

  第四章

  衡院,主屋。

  床榻前只餘看診的方采衣,蕭敬天和福總管夫婦站在一旁,只有杜曇英一人躲在門邊,不時朝裡面探頭,看方采衣是否說了什麼。

  一憶起方才在佛堂發生那一番不意的景象,便讓杜曇英羞窘得幾要無地自容,可心頭掛念著江天衡的病況,眾人離去後,她一人在佛堂內天人交戰許久,最後還是拗不過牽掛擔憂的心,硬著頭皮又回衡院來。

  經過方采衣再診視,初癒合不久的肩傷沒有裂開,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但江天衡雙手的掌心、手腕和臉龐佈滿許多被尖銳物刺傷的細小傷口。

  「唉,天衡是一路爬到佛堂會的。」幽然一聲長歎,揪疼了福總管夫婦的心,門邊那抹探頭探腦的人影聽了也為之一怔。

  傷口上沾了許多碎石子,清理不易,雖然方采衣已極盡小心處理清潔,可一陣陣酸軟熱麻的痛著實難忍,教昏迷中的江天衡也緊鎖雙眉,沒多久竟又清醒過來。

  江天衡身體猶虛,體內尚有大半餘毒未清,為避免病況加劇,方采衣不敢擔用麻藥讓江天衡止疼,可眼前的傷口處理疼痛教人難耐,她實不忍看江天衡再多受折磨。

  側首,眼角餘光不經意瞥見杜曇英踱步猶豫的身影,方采衣靈機一動,不著痕跡取來長針,故意扎傷了手,傷處立刻沁出血珠兒,眉頭再一鎖,口裡又一哼,登時引來了杜曇英。

  「哎呀,瞧我不小心的!這些天實在太累了,才會這麼迷糊扎傷了自個兒的手,這下沒辦法幫天衡上藥了,可怎麼辦才好?」方采衣說完,眉頭愈鎖愈緊。噴,現在才知道痛,方纔那一下扎得真是不輕。

  福總管夫婦不知道方采衣打的心眼兒,見狀跟著說了手腳;只有蕭敬天知道妻子的想法,他極有默契配合著,微笑不點破。

  沒想到會發生這種狀況,看方采衣緊鎖的眉、再瞧江天衡蒼白的臉,杜曇英紛亂的心忽然鎮定了下來,此時此刻,她只有一個念頭——她不想再看見江天衡受苦的模樣。

  「方大夫,我來幫忙,不知道可否?」

  杜曇英怯怯地問。

  就是等你這句話啊!

  「可以,當然可以。來,依照我的指示做就成了。」

  杜曇英「自投羅網」,讓方采衣高興得忘了手疼,趕忙起身,換杜曇英坐下來,她在一旁教導,幫江天衡清理傷口再上藥。

  接過方采衣遞來的東西,看著江天衡掌心、手腕的細碎傷口,無由教杜曇英一陣揪心,傷成這樣,這人,傻啊!

  輕輕地、緩緩地,一點點、一處處,纖手巧巧小心翼翼將碎石子挑除,再清洗上藥。挑了幾顆石子,手腕逐漸熟悉適應了力道,杜曇英全神貫注於眼前的工作,同時不忘留意江天衡神情,就怕自己一個粗心,又害他受疼。

  「曇英,你做得極好啊!多虧有你。等天衡的傷口處理好,晚些兒我再幫你把脈,看你的喉嚨。」

  好些會兒,耳畔傳來方采衣的話,杜曇英不語,只是點點頭回應,整個心思全放在江天衡和他的傷勢上。

  長年與曇花為伍,久而久之,她身上也染了曇花淡雅的香氣,熟悉的子夜曇香吸人江天衡的呼息間,吸取了他的注意力、轉移了他的心思,不知不覺間竟讓他忘卻了傷口上藥時的痛楚。

  她的神態溫柔專注,就像夜裡綻放的清麗曇花,領著在黑暗中迷路的江天衡遠離痛楚,走向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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