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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頁     倌琯

  潤潤繼續戳著單奕陽的方正下頦,「你這高高在上的爺兒還真是色厲內惡啊!瞧,單管事多麼怕你。」

  她的手指十分不馴哦,他笑著將她的手腕扣住,以唇輕輕地含了一口細指,挑釁的目光裡有著逗弄。

  潤潤駭凜得臉色刷白,這不要臉的大少爺居然對她做出下流的不堪舉止。她用力地抽回手,恨恨瞪視著他。

  突然,一陣暈眩感襲向她,糟,一定是這幾日不眠不休的忙碌勞累所致。她敲敲自己的頭,她不能昏倒啊,尤其是在這個劍拔弩張的時刻。

  可是,一片亮晃晃的白光映入她的眼簾之後,她的身子軟倒而下,立刻陷入無知無覺的黯黑裡。

  單奕陽一嚇,怎麼也料想不到麻辣的她居然瞪著他昏厥過去。

  俯望躺在地上的嬌弱人兒,久久,他單臂一撈,將她扛上他的肩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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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惡……不孝孫……敗家孫……」夢囈中的潤潤手一揮。

  「匡當」一聲,單奕陽手中的藥碗掉落在地碎裂成片。

  他低吼:「這女人連昏迷中都要罵我才過癮啊!」不講理的刁丫頭。

  但是話說回來,他是單大少爺,是北門口餅鋪的老闆,如今卻紆尊降貴地為這刁丫頭煎藥端碗地隨侍在側。哼,她可不是他的什麼人。

  「沒良心的惡男……」

  她又罵他了!簡直莫名其妙,他可不曾得罪她。不過,照方才單忠和夥計們所說的,她不但和氣待人,而且體恤人心,一點譜也不擺,完全沒有拿奶奶的「恩寵」來耍威風,然而他所面對的她卻不是這麼一回事。

  什麼善良、溫柔和認真負責任?最起碼她對他不假辭色,總是一副他和她有著生生世世的仇怨似的。

  他非常、非常地想教訓她,不過,昏迷中的她竟是恁地柔弱不堪,少了銳氣和蠻氣的她頗是惹人憐愛。

  憐……愛?他…震,然後重重地甩了甩頭。

  清醒點吧!這一隻小母老虎不咬他就已經是意外了,哪有什麼惹人憐,令人不捨的亂七八糟情緒。

  床上的潤潤動了動羽睫,漸漸地甦醒過來,意識濛濛的她像個迷路的小小孩。她撐起上半身,倚靠著床木。

  「還好吧?」

  「嗯?」她抬眸,映入眼瞳的影像使她一怔,她還在做夢嗎?

  夢裡的他似乎好溫柔,她希望真實中的他亦是如此。她喜歡這樣的他。

  「單忠說你是不眠不休地為鋪子忙碌才會暈倒,你是姑娘,掌鋪的責任自有男人擔當。」

  溫柔的眼神,溫柔的聲音,溫柔的動作。她不禁伸出手想撫一撫他眉心的折痕,他的蹙眉也是出於關心和疼惜嗎?

  「啊?」這炙灼手心的感覺令她愣愣地自問:「是真的人,不是夢?」

  這無理的刁丫頭把他當做是她夢裡糾纏的人?他想笑但勉強地忍住,惟恐使她不快,誤以為他是藉機笑話她。

  等等!他何必為了她的情緒而違背他自己的意志?想笑就笑啊!不過單奕陽隨即替自己找了一個合理的解釋——

  因為她體弱身虛,他是不想她再昏倒一次才遷就她的。

  「你必須休息,徹底地休息一天。」這是命令,但是似乎洩漏太過的憂心和關懷之情。

  一顆眼淚,兩顆眼淚撲簌簌地滾滑而下,潤潤用手擦了擦,可更多更洶湧的淚珠仍是濕濡了她的雙頰。

  她為什麼要哭?為什麼要哭嘛!她不是愛哭的姑娘。是由於他忽然的溫柔?是由於她的身子虛弱?或者是由於先前被他誤會而感到委屈?

  可是她可以和他對罵,可以不理睬他,就是不要在他面前掉淚示弱啊。

  然而一思及他氣急敗壞地罵她和妓院裡的花娘一樣,她的委屈和心口擰揪的痛感,逼使她完全掌控不了淚水的潰堤氾濫。

  單奕陽慌亂了,幾乎手足失措!他也不是沒見過女人流淚,多得是女人瞧見他怒目狠瞪便膽小地哭個不停。對於女人的眼淚他通常只有不耐煩和發火的情緒,沒有多餘的了。

  然他對她的淚卻覺得心疼和自責,自責什麼?他訝然自問,他沒有犯錯吧?她哭她的,他何必自責?況且她不是他的責任,她不是他的誰誰誰。

  但該死的!他受不了她哭泣,受不了她拚命地想擦去那似乎永遠也擦不完的淚。

  他猛地擒握她的右手,「別哭了。」粗啞的聲音中隱含著連他也心悸的不捨。他捨不得她哭?

  「……對不起。」

  「你……」潤潤眨眨羽睫,企圖把淚霧眨掉。

  「對不起,我不應該口不擇言,無論如何你是為了鋪子著想!」單奕陽差一點點咬到舌頭,畢竟這是他二十幾年來第一次向人致歉。

  他也很意外,他居然向人說對不起?而且對象是她……

  潤潤怔了一怔,一朵笑花緩緩地綻放在她的唇角。她沒有想過一個大男人會向她致歉,他這三個字令她心窩熱暖不已。

  「單奕陽,我接受你的道歉。」她不是野蠻到底的人,先前之所以激動也許是因為這兩天的疲累。

  「……哦。」單奕陽不知該如何響應,久久才蹦出一句,「謝謝你。」

  「可以麻煩你幫我倒一杯水嗎?」

  「可,可以……」他隨即走開倒了一杯水,再落坐於榻邊,餵她喝。

  「慢點喝,免得嗆到。」

  她給他—記甜美的笑,那笑靨狠狠地撞進他的心坎。他執杯的手僵硬了,無形的親密感使他這大男人既尷尬又靦腆極了。

  「你自己……喝!」把茶杯遞入她的手中,他驟然起身,狀似逃難地離開。

  潤潤被他前後極大反差的行為弄糊塗了,然而她的呆愕只維持片刻,爾後便微笑如花。

  「他是不是害羞啊?我好像看見他的耳朵紅了……」

  人高馬大的他也許只是面「凶」心善,她覺得他好可愛,而她的心好像浸了蜜,甜甜的。

  「可是他的模樣怎麼挺熟悉?」左想右思,她越能肯定今日不是第一次見到他。

  獅威般的低吼和挺拔卓越的身形……

  「啊!」她驚詫地咋舌。「原來單大少爺就是那個害我差點失去骨灰甕的大鬍子!」

  難怪她總覺得自己早已見過他,在平安客棧中她太悲憤和駭凜,所以對大鬍子男人的印象就只停留在他那一把大鬍子之上。方纔她又因為悸動的心思而沒有認出他來。

  「那麼,我應該和他講和還是繼續生他的氣?他是無心之過,骨灰甕也毫無受損……」原諒他才對。

  「可是,即便如此……」失去銀票的她差一點走投無路,差一點就要窩破廟和向人乞討剩飯。

  「哎,好煩。」仍是拿不準。要是讓他曉得他是她煩惱的源頭,他會不會嘲笑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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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潤潤只是勞累過度,經過一日的充分歇息和湯湯水水的進食,她已經恢復體力。事實上她不是弱柳般的軟弱女子,和爹娘相依為命,掙錢度過每一餐,生命歷程造就出她的非凡毅力。

  夜已深沉,多數人家都已經滅燭上床,她請單忠把餅鋪裡的僕工們全叫到花廳中。

  每個人不是打哈欠便是睡眼惺忪。

  她笑咪咪地說:「擾了大夥兒的清夢,潤潤先向各位道個歉。」

  「元姑娘是奉老大大的命令來整頓這老鋪子,也算是半個主子。」

  「單管事,其實我和人伙兒都是替單老夫人辦事的底下人,咱們不分高低。況且你可是餅鋪的元老,還望你能指點我—二。」

  她一席話說得白髮蒼蒼的單忠感動不已。人哪,圖的就是一份尊重。

  潤潤邊為每一個人斟上一杯熱茶,邊笑容可掬地繼續說下去。

  「至於做餅師傅們和看鋪子的各位叔伯小哥,往後餅鋪的興衰都得仰賴諸位了。懇請你們多加建言,咱們是同一路子的,全為了餅鋪努力是不?」

  幾個年長的僕工幾乎要挽袖拭淚了,他們一向是拿人薪晌當差,說實在的,餅鋪的經營他們根本無可置喙,因此眾人也無所謂生意的好壞,只是一份差活嘛,可如今卻被寄予重責大任,他們決定要把餅鋪當成自家的奮鬥不懈。

  佇立在花廳外的單奕陽挑著眉,他叼著一株麥草,慵懶地斜倚圓石柱旁。這小火焰似乎挺有能耐,幾句話即哄得僕工們心服得很。

  不過,他頗不是滋味地暗忖,難道是我讓她看不過眼?否則她之前怎麼總是和我唇槍舌戰,瞧她對小毛子比對他這大少爺還要客氣。

  潤潤噙了一抹更甜美的笑意,「單管事,麻煩你在下一個月為每一個人多加一半的薪晌。」

  單忠一愕。「這成嗎?需不需要向老夫人和大少爺稟告一聲?」

  「單老夫人已經允諾,餅鋪的一切暫時由我全權處理,何況為大夥兒加點薪晌也是合理的舉措,畢竟往後忙碌的差事多得很。做一份工,拿一份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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