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嫖客突然呵呵笑,「該不是連我們也分等級吧?」
「當然。」
嫖客乙滿臉懵懂,「啥?我們是花錢的大爺耶!客人至上。」
「哼!你們自甘墮落想當個爛嫖客,不欲求個文雅虛名,愚蠢得只想把銀子砸在妓 院裡?男人可以花,可以應酬交際,但是和你們白首偕老的妻妾必須照料妥當,才不枉 費男人本色。」
兩嫖客恍然大悟的附和,「對!對極!妓女畢竟是外人,家中的婆娘才是內人。」
啪啪兩聲鼓掌聲響起,「姑娘好興致!竟然在妓院裡高談闊論,教導妓女和嫖客如 何恪盡個人的職責。」
好俊的男人。青媚娘連忙起身,笑臉熱呼呼的迎上。「官倌,請上座。」
「不了。」他是來抓人的。
然而他所要抓的那個人居然連個正眼也不瞧他。
「這女人是我的娘子,因為和我鬧彆扭所以蹺家……」
「胡說,住口!」誰是他的媳婦兒?露出白牙說渾話。
「娘子,和我回府吧。」他走向朱令予,並且低聲威脅,「除非你的公主身份想露 餡。」
以為她會受制於他?未免看輕她的能耐了吧。
「誰會相信堂堂的公主會待在妓院裡和他們喝酒、玩骰子?」
「原來你還有自知之明,知曉自己的逾矩妄為。」
「班扶風!」她跳起,橫眉瞠目彷彿要吃他的肉、啃他的骨。
這小獅子難馴的程度他最是清楚,所以他不與她舌槍唇戰,乾脆點住她的啞 穴,直接將她扛在肩背上。
她拼了勁的握拳揍他,雙腿也不安份的在半空中踢打。
他對著在座的眾人笑言,「我家娘子正和我使小性子,讓各位見笑了。」
「呃不、不會啦。」青媚娘怔怔的瞅著他令人炫目的笑容。
「叨擾了。」欠欠身,他扛著背上的「媳婦兒」離開秋煙閣。
***
將軍府的下人全傻眼了。
總管跟隨其後,不知該如何是好。
「將軍爺,您扛在身上的姑娘是哪家的閨女?她、她好像十分生氣。」
「她是朱家的么女。」
愣上半晌,總管顫抖著聲道:「這個穿著男子功夫裝和梳男人髻的姑娘是十四公主 ,怎、怎麼可能?」
「全退下,我要和她算算帳。」
「這……呃,是、是的。」爺兒瘋了嗎,怎麼可以和皇家嬌女「算帳」呢。
將朱令予放在椅上,解開她的啞穴,班扶風冷冷的凝視面前這張因為困窘和飲酒而 覆上紅暈的俏顏。
她微微嚇了一跳,「幹麼?我惹你呀!想打上一架嗎?」
「一點悔過之心也沒有。」她可知他為了她的失蹤擔了三日的心。
朱令予理直氣壯的駁斥,「我既沒有殺人放火,也沒有偷搶拐騙,何必悔過?倒是 你這大將軍,任意抓人對是不對?」
「三日前你不是接到聖諭,應該到將軍府向我這師父報到嗎?但是尊駕你竟在妓院 裡,這像是個公主的行徑?」
「你管!」她氣不過,連皇帝老哥都不曾這般疾言厲色的對待她……她倏地起身, 往廳外走。
幾步衝上前,他的怒火更熾,他擒扭住她的臂膀——「你太可惡了!從來不為旁人 著想,枉費我為你吃睡不好!」
朱令予瞠圓瞳眸。
他是不是哪裡發病,竟說他自己為她吃睡不好?
這算什麼啊!震撼中又夾帶著喜悅的甜蜜感覺叫她如何咀嚼消化?玩她啊!
他仍然怒急攻心的憤然道:「而且你還和一票妓女、嫖客一塊飲酒作樂,那成什麼 樣子?」要命的是她居然鬼扯出一堆如何做個好妓女、好嫖客的大道理。
「我……我……」該死,她居然結巴,居然乖乖聽他訓話。
手勁一使,他將她扯向自己的臂彎內,低俯下頭,咬牙切齒的撂下狠話。
「如果你再玩一次失蹤的把戲,我以性命起誓,即使你是多麼尊榮的麼公主,我一 定痛揍你一頓!」
「哦!」她的喉口溢出痛苦的輕吟。他弄疼她尚未完全痊癒的傷勢。
他面色一凜,慌張的捲起她的衣袖。
那滲出血漬的包紮布條使他既心疼又氣憤。
「這是怎麼一回事?」
她覺得委屈的抿著唇,他幹啥擺出一副凶神惡煞的繼父臉孔?以為她好欺負。「本 公主必須事事向你這位大將軍報告嗎?」
「你!」她就喜歡叫人擔憂,自己實在不該為她煎熬。「沒心少肺的女人!」
忍著痛,她倔笑的附和,「對!太后總是說我是個小沒良心的東西。」
「但現在你最好回答我的問題,否則我一定將你五花大綁丟到柴房。」
「你敢!」
「有何不敢?」
這就是人人稱讚的斯文儒將?可她怎覺得他比任何人還要狂氣強霸?
「別忘了,我是大明公主,私自囚禁我乃是犯上大罪。」
他輕輕淡笑,「但是我不怕。」
這人軟硬不吃!真惱人。
若依她平日的性子早早和他對打起來,然而情勢不由人,餘毒方解的她功力只恢復 三成。
識時務者為俊傑。
「膀子上的刀傷劍痕是遭歹徒襲擊的戰績,你滿意了吧!」竟然冤枉她!
「對方是何人?」
她聳肩,「天知地知,我怎麼知道?五個男人都蒙了臉。」
「他們在哪裡動的手?」
「一出宮門沒多久我便發覺有人跟蹤,所以故意引到他們一間人跡罕至的大屋後院 。」
「那間大屋即是秋煙閣?」
「對,所以我的命是鴇娘所救,所以我得用上三天來休養。」
「所以你體力一恢復,便不顧公主之尊和妓女、嫖客一起玩鬧?」
我高興。「你管得著嗎?」
他低吼,「該死的!你真的以為你是武術高手,絲毫不把自己安危擱在心底?」
「我的功夫你見識過,算得上高強。」她也吼了回去。
「人上有人。」深吸口氣,他的怒氣稍緩,「對方能夠傷得了你,除了人多勢眾以 外,必定不是三腳貓的小角色。」
「他們在刀劍上抹了毒,而我的隨身軟鞭忘了帶,自然雙手難敵。」
不服輸的倔公主。他突地朗笑出聲。
「笑個鬼。」她咕噥。
他愛寵的撫撫她的嫩腮,「你很可愛。」
可、可愛?
他說她可愛?噢,朱令予頓覺頭皮發麻,她一向男孩野氣,何時和這字眼勾掛上干 系!
他從褲綁帶裡取出一柄三寸魚腸劍,交放於她的手掌中。
「保身防危用。」
她想拒絕,但是他的眼光柔柔暖暖的撼動了她的心牆。
其實那片心牆早已塌陷,只是她不願承認罷了。
時間彷彿凝止!
直到他壞壞的勾起邪笑,「這柄魚腸劍就當做是訂情信物,不離不棄。」
耳邊嗡嗡作響,她難以置信自己所聽見的……愛的誓盟!
他是正經的嗎?或者只是玩笑戲謔?老天!她怕她自己錯當了真。
久久,她從齒縫間迸出低沉的嘶喊,「班扶風,如果你是隨口說說,立刻收回。」
「不,我從不收回我說過的話。」君子不打誑語。
「不收回去?」
「絕不。」
她瞪住他,他也直視她的灼灼眸光。
好半天,她一把揪緊他胸前的衣襟,口氣極壞。「是你堅持不收回去的,那麼聽仔 細,你是我朱令予『親定』的東床駙馬爺。」
他挑挑眉,笑意深深。「不!」
「不?!」他敢反悔?
「正確的說法,是你朱令予即將成為我的娘子,將軍夫人。」
「班扶風,你很傲。」
「朱令予,你也很驕妄。」
「這麼說來,你我是半斤八兩,最對味的互屬?」
「深表贊同。」
第七章
朱傳香手心冒汗,顫抖的端著一盅湯品。
她勉力扯出一抹笑,「妹妹,今兒個陽光甚烈,你要到班將軍府邸去練習馬上殺敵 的武術技巧,這盅湯品是我為你熬煮的,補補元氣。」
「謝啦。」朱令予接過盅碗,一口氣呼嚕嚕的吃下。「時候晚了,我要出宮去,改 明日再閒聊。」
「嗯。」目送著她的背影,朱傳香充滿自我憎厭的罪惡感。
改明日閒聊?她不禁淚流滿腮,恐怕已是相見無期。
而這一回不可能失手了。
「啊!十三公主,怎地淚眼汪汪?」小苔驚問。
「嗯沒!是風沙吹入眼眶……」
***
眼前模糊一片,幾乎看不真切。
熙來攘往的市井街道怎麼好像旋轉飄浮起來?
朱令予倚著牆,眨眨眼,努力想恢復漸漸迷亂的意志。
「公主!」
「你是……」
「奴才是小袁子,在宮裡當差的啊。」呵!藥效開始發作了。
「你是太監?你怎能私出宮門?」
「奴才是奉主子的命令,出宮採買脂粉。公主您鳳體違和嗎?奴才扶您到附近的客 棧坐一會兒吧。」
「也好。」手腳似乎癱軟無力。該不是受了風寒?
她將身體的重量交由他負荷,安心的閉上眼。
***
「麼公主,得罪了。」
驚覺異樣的朱令予想撐起身子,卻是一點力也使不上。
她渾身癱軟的靠在樹幹旁。
「小袁子你把我扶到這荒郊野外,有什麼企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