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迅速抬起頭來,幽幽的眼光中帶著一些困惑和羞窘,「我的衣服……」
「髒了,我請客棧老闆娘幫你換的。」她的衣服染上了殺手的血。
「我睡得真熟,居然沒察覺。」她聽他這麼說,雖然放心了些,但難免還是覺得奇怪,她一向淺眠,怎麼可能會不被驚動呢?
「你不是睡得熱,是我點了你的睡穴。」他看雙蝶走起路來略顯不穩,於是伸手想去扶她。
可是她卻避開,將自己的手背到身後去,引得他心頭一陣苦澀。
雙蝶也不是存心的,她只是不知道該怎麼跟男的海棠相處。
她走到桌邊坐下,秦海棠將提籃裡的東西一樣一樣的拿出來。
他獻寶似的掀開熬鍋鍋蓋,雙蝶一看,忍不住噙了一抹微笑在唇邊。
那是一鍋人夢熬小米粥,只是燉糊了,隱約傳來一陣焦味。
秦海棠也聞到味道,忍不住喊道:「糟了!居然糊了,你先吃點別的,我再去熬過。」說完,他拿起那鍋粥想往外走。
「你替我熬了這鍋粥?」她抬起眼盯著他。
「笨手笨腳的熬糊了,真糟糕……」難怪她要笑了,連一鍋粥都顧不好,他真是笨哪!
「別拿走。」她伸手拉住他,「我愛吃焦掉的粥。」
秦海棠將粥放回桌上,「這粥焦了,一定很苦,還是別吃了。」
「不會。」她添了一碗粥,拿起湯匙便吃了起來。
吃沒幾口,見她眼淚一滴一滴的掉落,有幾滴還落入碗裡。
「很苦是嗎?還是別吃了。」看她突然掉淚,可見這粥難吃到了極點。秦海棠伸手要拿她的碗,「我拿去扔了。」
雙蝶拒絕,她微皺著眉,一口又一口的吞著,「很苦,可是很好吃。」從來沒有人對她這麼好過,沒有誰親手為她煮些什麼。
這鍋粥雖然糊了,卻是一份心意,她感動之餘,把那分苦澀含著溫暖一起吞了下去。
「我要吃完。」她吃了半碗後,突然開口道:「吃完它,才不枉你的用心。」她的聲音越來越低,「謝謝你,海棠。」
只見秦海棠愣了半晌,猛地拿起燉鍋,皺著眉大口大口的將粥給吞下肚去。
這粥又焦又苦,他吞得辛苦不免喊道:「好苦!」雖然這麼喊著,可是卻一口接一口的吃著,一下子就把整鍋粥給吃得鍋底朝天。
雙蝶瞪大了眼,驚訝的看著他,捧著碗對他發愣。
有一股她從來沒感受過的溫暖在心裡緩緩流動著,看著他為了怕她吃焦粥,而把剩下的粥狼吞虎嚥的吃完,她忍不住笑了。
海棠果然還是海棠呵,不管他是男是女呀!
第七章
燭光輕輕晃動著,映照著屋子裡的三個人。
雙蝶臨窗而坐,以手支頗愣愣的瞧著窗外的月色,不知在想些什麼。
秦海棠花了一個下午的時間,告訴她所有的事情以及她目前所遇到的險境,聽完之後,她就陷入一股濃得化不開的無奈和惆悵之中。
有人要傷害她,而這個人極有可能是她的親人。她不想相信,告訴自己這一定是弄錯了。
雖然已經習慣被傷害,可她依然對親人們有一絲期待。或許有一天,他們能更正的像一家人,而不是仇人。
但是海棠的這一番話,卻粉碎了她的期望。
秦海棠將有可能買兇殺害雙蝶的人列在紙上。
葉之秋指著陳老爺,「這人可以去掉了。」
那日,他們在溪邊一別後,他去追查閻羅殿的殺手未果,他想也許秦海棠這裡會有什麼線索,於是回頭來找他;而秦海棠心想敵人猶在暗處,多一個朋友總是會有助益,才願讓他跟著。
「他是個關鍵。」秦海棠反而將陳老爺圈了起來,「他一定知道是誰,而且在保護那個人。」
「陳夫人、陳以婉、陳光榮、雙蝶的娘、雙蝶的姐姐、雙蝶的未婚夫,你的意思是說,陳老爺想保護這些人?」
他點點頭,「可該死的陳老爺就是不肯說他護的是誰。」
「不過我想這分名單有些人應該可以去掉,能請動閻羅殿的人,一定不是普通人。」
「普通人不涉足江湖,照常理說應該無法和閻羅殿的人搭上線。」秦海棠附和。
葉之秋試圖縮小範圍。「那麼可以把閨合千金去掉了,我想陳似婉沒有機會接觸到閻羅殿的人。」
「不一定。」他搖頭道:「我總覺得中間少了一個環節,所以拼湊不出事情的真相。」
陳夫人可能會因妒而買兇殺人,但從另一個角度看來,她有很多機會可以下手殺害雙蝶,請殺手反而麻煩。
陳似婉若有殺雙蝶的心,一定也是為了自己的母親。但她對雙蝶有怨到非殺了她不可的地步嗎?她不過把雙蝶當作是荒淫的丫頭而已,不致會痛下殺手。
陳光榮覬覦雙蝶是事實,但會因為得不到她而想殺害她嗎?
江采衣恨自己的女兒甚至故意要害她一生不幸,讓陳老爺痛苦自責,她會那麼乾脆的買兇殺人?
鳳翩或許會因為自己的遭遇而恨雙蝶的清白,但若要買兇殺人的話,也該連始作俑者江采衣一併除掉才是。
而雷傑,他可能想買兇殺害雙蝶來逃避婚約,但他肯冒著事跡敗露,失去一切的危險來做這件事嗎?
這些人個個都有殺雙蝶的動機,但也有其顧慮,所以不能完全肯定是誰。
秦海棠頭痛萬分的想,除非逮到極無敵,否則主使者是誰,永遠成謎。問題是極無敵武功奇高,出道至今從未嘗過敗績,他能不能勝他還是個問題,就算勝了活抓他,他肯不肯說也還是個問題。
葉之秋看他一臉煩躁的樣子,只能寄予無限的同情。
敵無極從沒失手過,被他盯上的目標沒有人逃得過。也難怪他一定要找到主使者,只有主使者才能以雙倍的價錢取消這個奪命任務,這是閻羅殿的規矩。
一直安靜坐著的雙蝶突然站了起來,誠懇又無奈的說:「不用為我傷腦筋了,一切都是我的命,命該如此誰也怨不了。謝謝你們幫我的忙。」她盈盈福身朝他們一拜,「我想,我該回去了。」
「回去?!你要回去哪?你根本……」一聽到她這麼說,秦海棠著急的道,話一出口才覺得不妥,連忙停住。
雙蝶苦笑,「我根本無處可去是嗎?」
她的確無處可去,但只要一想到在陳府裡,住著一個孤單又痛苦的人,日日夜夜的讓後悔和愧意侵蝕身心,她怎麼都放不下那個她該喊爹的陳老爺呀。
「你知道陳老爺是我……」她輕輕的咬著唇,半晌才又輕道:「我不能不管他。」
「你受的苦難全是他造成的,你又何必理他?」秦海棠抓住她的胳膊,「回去,你會吃苦的。」
「可他畢竟是我爹。我不怕吃苦,我什麼都不怕。」她露出一個可憐兮兮的笑容,「我只希望一切快點結束。」
死亡,或許會是個很好的解脫。
葉之秋聽她這麼說,忍不住歎了一口氣,「讓她去吧,天下無不是的父母。」他們暗中保護著就是了。
「不!天下就有不是的父母!」而且還讓他給遇到了,雙蝶的爹娘惡毒到連老虎都比不上。
虎毒尚且不食子,可瞧瞧他們對自己的孩子做了什麼?
他對雙蝶道:「你明知道他們是怎麼對待你,你不反抗還要默默的承受嗎?」
雙蝶看著他,眼神極為深切而悲楚,「你不瞭解的,海棠,你不明白。」
「我是不明白,不明白你明知道那是火坑,為什麼還要跳下去!」
「因為這是我的命。」
「命?」他真想敲敲她那固執的小腦袋,看會不會因此而清醒些,「要認命不是這種認法,你以為依著你母親安排的路去走,就會好過一點嗎?」
她幽幽的看了他一眼,眼裡滿是哀傷,「或許不能,但起碼我娘能好過一點。」
「雙蝶……」她心意已決,他無力阻止。秦海棠只能看著她離去,然後恨自己沒用。
他應該不要管她的感受,硬帶她走、帶她離開這一切。
可是該死的,為什麼做不到!他為什麼不能少在乎一些,讓她輕易的把他變成了繞指柔。
情之所鍾……他也只能讓步了。
葉之秋拍拍他的肩膀,「很多事情是不能勉強的,我們暗中保護她吧。」
秦海棠不語,他只是希望她能讓自己過得好一些,不要去承受那些她根本無法改變的往事所造成的痛苦,這算是奢求嗎?
「氣死我了!」
陳似婉憤怒的將桌上的燭台和茶杯全掃到地上去,但還是消不了她的怒火。
「小姐……」青梅連忙蹲下去收拾那散落一地的東西,「快別生氣了,氣壞了划不來呀!」
「出去!都給我出去!」她大吼道:「我不想看到你們!」她現在看到任何丫頭,都會聯想到雙蝶!丫頭們一聽,連忙在小姐將花瓶砸過來之前退了出去,以免遭到無妄之災。
想不到,想不到雙蝶這賤丫頭勾搭她爹和大哥還不夠,居然還跟雷傑有婚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