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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頁     董妮

  「怎麼樣?」谷仲臣焦急地問了聲。

  歡介搖頭,離開床鋪,負著雙手在帳篷裡踱著方步。

  吳修不敢打擾他思考,連呼吸都極力壓抑到最低。

  歡介走了幾圈,又回去診敖寒的脈,如此來回數遍,就在谷仲臣的耐力將被耗盡,想把他抓起來打一頓時,他低喊了聲:「太奇怪了,寒姊姊明明體弱得昏迷不醒,但脈象卻為何如此興旺?」

  「興旺?什麼意思?」谷仲臣不解地開口問道。

  「就是脈很強的意思,可一般病危之人脈象都會隨之減弱,不會有興旺之象。」歡介解釋道。

  她的脈還會強啊?」吳修覷一眼床上昏迷不醒的敖寒,明明都病得剩一口氣啦!

  他懷疑歡介是不是診錯了?

  豈料歡介下一句話卻叫他們同時臉色大變。

  「體弱卻脈旺,我記得寒姊姊說過這種現象只有一個可能——患者並非害病,而是中蠱。」

  「中蠱?!」吳修鐵青著臉望了谷仲臣一眼,心中同時有著不好的預感。

  「概凡一切蠱毒皆忌補藥。」歡介伸出一指挖出敖寒口中尚未化盡的參片。「所以寒姊姊才會一服參片,病情立刻加劇。」

  「那該怎麼辦?」吳修搶口問了句。

  「我方才切寒姊姊的脈,肝脈特旺,宜用胡柴、槐花白、芷青蒿治之。我現在就去抓幾帖清涼之藥煎來給寒姊姊服用,只要退了那火,她很快就會好了。」說完,歡介轉身跑出了帳篷。

  谷仲臣朝吳修通了個眼色,咬牙說道:「去把烏依揪出來,寒兒若有個三長兩短,我要她陪葬。」他臉上那一片狠戾讓吳修機伶伶打個寒顫。

  「我知道了。」吳修邊罵,邊抓人去了。想不到烏依會跟上來,那個禍水,在京城時就常惹禍,到了這裡仍然死性不改,叫人恨不得揍她兩拳,最好讓她三天下不了地。

  「寒兒。」帳篷裡,谷仲臣抱著敖寒,烏依會發狠下蠱一定是為了他;追根究底都是他未能妥善處理那些紅顏禍水,才會累得她受苦。他是這整樁事件中的罪魁禍首。「你若有事,黃泉路上我必伴你同行。」現在才發現她的重要性,他的心早已為她所佔滿,失去她,他也了無生趣了。

  第九章

  服下歡介煎的藥後,敖寒嘔血的情形終於止了,青白的俏臉也漸漸恢復了血色,證明歡介診斷無誤,敖寒確是中蠱,而非患病。

  這一點讓谷仲臣氣得將疫區整個翻過來一遍。蠱不會無緣無故跑到人身上去,除非有下蠱者在!而他所認識的人當中,有這樣惡劣脾性的只有一個烏依,那女人簡直像是在毒物裡出生、用酸醋泡大的母夜叉。

  從前還在京城的時候,她就曾用這種手法害死過一個對谷仲臣有意思的姑娘,所以這一回她會找到這裡,並且對敖寒下蠱,他一點都不覺得驚訝,只恨自己警覺性不夠,拖累敖寒受了苦。

  「怎麼樣,還找不到人?」更讓谷仲臣感到對不起敖寒的是,明明已派出所有人馬明查暗訪了三日,還是找不著害她的罪魁禍首。

  「有消息了。」吳修翻閱著一篇篇調查報告。「等我去確定過再告訴你。」

  「我跟你一起去。」手端湯藥的歡介正掀開帳簾走進來。「那個女人敢下蠱害寒姊姊,我一定要親手殺了她為寒姊姊報仇。

  「這……」吳修為難地望向谷仲臣。「烏依好歹是皇上賞賜的人,隨便動用私刑,不好吧?」

  谷仲臣接過歡介手中還冒著白煙的湯藥,用湯匙輕攪著,徐徐吹涼菜湯,溫柔的神情像似三月初暖的春風。

  待藥湯稍涼後,他扶起仍昏睡在床的敖寒,她的身子本就不強健,這一折騰又更加纖細了不少,白白的小臉不及巴掌大,那對黛色的柳眉已輕蹙了三天,緊閉的眼簾下,染著兩圈明顯青色的痕跡……在在都顯示了她飽受蠱毒侵害之苦。

  他柔和的眼眸突地一黯,五官結上一層冰霜。「我不動用私刑,這是聖意,皇上的旨意。」他解下腰間的尚方寶劍扔給歡介。「你就用這把劍去割下她的頭為你的寒姊姊報仇吧!」那聲音寒冽得像柄削鐵如泥的寶劍。

  歡介接過劍,冷冷一笑。「我不會客氣的。」說著,他拔出了劍,森寒的劍光映在他很酷的臉上,直似地獄的修羅重現人間。

  吳修忍不住倒退一大步,他毫不懷疑,烏依一現身,腦袋絕對會與身體分家;歡介是不可能對她手下留情的。

  可是真正讓他心底冷意直冒的卻是谷仲臣與歡介對這件事的反應。他們兩個簡直愛敖寒入了骨,別說為了她殺人,若有必要,他想他們兩人連造反這等事兒都敢因為她而做;這樣激狂的感情,怎不叫人膽戰心驚?

  「喂,你發什麼呆?」歡介拍拍吳修的背「不是要去確認消息嗎?還不快走?」

  他恨不能立刻除去烏依那顆毒瘤,以保敖寒永遠康泰。

  「你們真的……」話到嘴邊,吳修看到他兩人眼中那抹不容人反駁的狠戾,就曉得事情已經沒有挽回的餘地了。「算了,走吧!」就當是烏依命不好,誰叫她以前也常害人呢!報應——

  吳修與歡介離開後,谷仲臣捧著那碗藥湯,一匙一匙餵進敖寒嘴裡。喂完了藥,他擰來一條濕巾,擦拭她唇邊的藥漬,並且潔淨著她的身軀。

  「我知道你愛乾淨,即便是出門在外,也必每日入浴,可是你現在沒辦法自己洗,不過沒關係,有我在,我會每天幫你抹身的。」擦完了她的右手、換左手;他一邊幫她擦著身子,一邊不停對她訴說著情衷。

  尤其每當他擦拭到她腳上的傷痕時,那皮肉翻飛的三寸長傷口,總猙獰著對他吐露出昔日被狼牙撕裂出的痛楚,一遍又一遍,也將她的痛傳進了他的心。

  「我真是對不起你。」俯下頭,他來回親吻著那傷處,舌頭一舔觸到凹凸不平的肌膚,他的心就緊緊一揪。「從前我沒能好好保護你,害你受這麼大的傷害,此後再也不會了,只要有我在的地方,就算要了我的命,我也會保得你平安無恙。」

  敖寒在迷迷茫茫中感覺到很多人在身邊來來去去,聽到許許多多奇怪的聲響。其中最叫人難忘的就是「陳任忪」對她無微不至的照顧與告白了。

  第一次被人像這樣當寶似地珍視,她雖然在病痛中,心頭卻暖烘烘的,甚至有種莫名的想法——人生得遇如此有情人,她就算當下死了,也了無遺憾了。

  不過有些事她覺得很奇怪,她好像聽見誰提起了「烏依」這名字。烏依不是跟谷仲臣在「百草堂」裡雙宿雙棲嗎?怎麼又會突然出現在這裡?

  還有,「陳任忪」總說過去沒能好好照顧她,害她受傷……呃,一想起這事兒,她的心跳就不由自主地失控。他總愛親吻她腳上的傷痕,弄得她癢呼呼,怪難受的,但卻又……總之就是很奇怪的感覺。

  她不懂,他為什麼說她的傷是他的錯?這傷是為了救歡介而得來的啊!根本與他無關,甚至她受傷時,他還不知在哪裡呢?又怎能怪他沒保護好她?這說法實在太矛盾了。

  睜開酸澀的眼皮,敖寒不知道自己昏迷多久了,卻依稀猜得出有幾天光景,這也可以從她全身僵硬的骨頭推斷出來。

  一抹微光叫她好不容易張開的眼又吃痛地閉了起來,直過了約一炷香的時間,她才稍微適應了些。目光才轉,便被床邊趴睡的人影勾住了所有注意力——是「陳任忪」,在她昏迷這段時間裡,他果然寸步不離地守在她身邊。

  心頭的感動一波又一波地湧上,他的多情與體貼把她一顆冰心徹底融化成水了。

  顫抖的纖指不自禁撫上他疲累的臉,從那青白的顏色中,可以輕易看出他為她所付出的無限心意。

  「唉!你如此待我,我該怎麼做才能回報你這番情深義重呢?」她從來就不是會將熱情激狂表現出來的人。她有情,卻深潛,所以外人都當她冷沈,她也明白自己的缺點,但本性如此,又能怎麼辦?

  從前她以為只要自己真心相待,心愛的人便能瞭解她一片癡心,但是,與谷仲臣一場婚約證明她失敗了,「愛」一旦說不出口,便只能藏在心底當秘密了。

  對於「陳任忪」,她不願再重蹈覆轍,她想改變,不想再讓這幸福自手中逝去了,可她該如何做才好呢?

  「唉!」再歎口氣,她小心翼翼地下床來,盡量放輕動作免得驚擾到他。

  敖寒走到放置衣服的包袱處翻找出一件披風,回到他身邊,她輕撥開覆在他背上的發,想將披風蓋在他身上,以防他著涼。倏地,某樣物件映入她眼眸,披風硬生生自她指間落下塵地。

  那是一塊紅色蝶形胎記!

  本來,人身上有胎記是件很普通的事,但大部分的胎記都是青色的,艷紅者就少見了,尤其又長在耳後,恍似翩舞蝴蝶的胎記,應該很少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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