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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頁     董妮

  「他分明是個大變態,你還替他辯解?」

  「變態?這也罵得太過分了吧?」

  「不是嗎?」歡介憤然揮著拳。「寒姊姊還是他娘子時,他避之唯恐不及;等到寒姊姊一走,他才眼巴巴地改裝追上來調戲。很好玩嗎?這樣耍弄自己的娘子,不是變態,是什麼?」

  「這倒也有理。」吳修愣楞地點了個頭。正常人是不會改裝去調戲自己妻子的,除非那人瘋了。

  「你也承認了?」歡介陰陰地勾起了唇角。「什麼『陳任忪』、『谷仲臣』?說來說去,不過是同一個大變態在耍猴戲。」

  「沒錯!耍猴戲。」吳修大笑,這形容詞太絕了。

  「『陳任忪』就是『仲臣』二字翻過去、拆開來的同音異義字嘛!」

  「是啊!你真聰明——啊!」吳修驀地咬住舌頭。完蛋,洩底了!都是谷仲臣的錯,無緣無故在大馬路上演場激情戲給他瞧幹什麼?這下可好,燒壞了他的腦袋,連帶秘密也不保。

  「你總算承認了?」歡介冷笑。

  吳修機伶伶地打了個寒顫。「我……承認什麼?」

  「現在才來否認不嫌太遲?」他笑容裡的溫度又驟降了數分。

  吳修緊閉著雙唇,兩隻眼珠子滴溜溜四處打轉。

  「我數三聲,要嘛,你老實招出一切,否則我立刻去找寒姊姊說出真相。」歡介不笑了,一張臉冷得像冰。「一、二……」

  「我說!」反正早死晚死都是死,吳修認了,一五一十說出了事情經過。

  歡介越聽,臉色越黑。原來谷仲臣是反悔想吃回頭草了,才會耍出那種下三濫手段想逼出敖寒的真心,卑鄙!

  「他要真愛寒姊姊就光明正大來追求,用那種方法算什麼?」

  「但你不能否認那是最快、也是最有效的方法啊!」而且成果就擺在眼前。

  敖寒逐漸擺脫了禮教束縛,顯出真心,是大夥兒都有目共睹的事。

  只是,歡介不免感到洩氣,他努力了六年辦不到的事,人家谷仲臣只用了一、兩個月就做到了。在敖寒心裡,他這個義弟始終比不上那傷透她心的谷仲臣……唉!他該認命了,只要她能幸福,他暫退一步有什麼關係?

  「你去告訴谷仲臣,如果他對寒姊姊是真心的,這一回我就當沒看見,我不會洩漏你們的詭計。但倘若他又惹寒姊姊傷心了,我的手段你是知道的,天涯海角,我都會追殺你們為寒姊姊報仇。」

  吳修瞧他眼眶含淚,又要強揮慧劍斬情絲的模樣,心頭微微一悸,手掌拍上他的肩。

  「你放心吧!仲臣這一回絕對是真心的,我跟你保證,你寒姊姊一定會幸福的。」

  「最好是如此。」歡介一個閃身避開他的手掌。「還有你,少碰我!」

  吳修愕然看著他氣呼呼地拉遠兩人間的距離。這孩子,翻臉也太快了吧?前一刻還巴著他的說。

  「你好現實。」

  「彼此彼此。」歡介瞪他一眼,瞧見前頭那對又邊吵邊跑地走了,連忙催馬趕了上去。

  「等等我。」至於吳修呢?他又想看戲、又怕挨整,跟在歡介一個馬身後,遠遠地追著這一群有趣的人。

  黃河疫區的慘況比之敖寒所能想像的更加慘烈十倍。

  由於傳出了瘟疫,附近各府縣深恐疫情擴大,紛紛關閉城門禁止逃竄而出的災民進入,以至災民無處可去,只得在災區流連徘徊,絕望地等待死神的降臨。疾病、貧窮、飢餓、死亡……交織成一副活生生的地獄圖。

  「人稱我『女神醫』,然而這幾年來,我到底做了什麼?」敖寒掩面低泣。在「百草堂」裡捨幾帖藥、聽人家讚美幾句,她就盡了醫道之責嗎?天下病患何其多,她眼界低下才會自滿自足,忘了再求上進!

  谷仲臣溫柔地摟過她的肩。「別難過,這不是你的錯。」

  「我應該更早來的。」走過滿目瘡痍的街道,他彎腰抱起一個哭喊的孩子,約莫三、四歲的年紀,瘦骨如柴的,父母也不知上哪兒去了,只怕……「乖女孩,你爹娘呢?」

  「娘娘被水沖走了,哇——」女孩哭得愈加淒楚。

  「屏兒、屏兒……」一個同樣瘦得不成人樣的中年男人快步跑了過來。「對不起,她是我女兒。」

  敖寒把小女孩交回男人手上。「她似乎是餓了?」

  男人無奈地點點頭。「我也知道,可是整條街都找遍了,也找不到什麼東西吃,就怕這孩子要跟著她娘一起去了……」

  敖寒低著頭,淚珠一顆一顆往下掉。她的包袱裡是還有些銀兩,但又如何?這裡已完全與外界隔絕了,就算有銀雨也買不到東西吃啊!

  谷仲臣攬著她繼續往前走。

  「為什麼朝廷不派人來賑災?」她咬著牙問。

  「不是不派,只是遠水救不了近火,從京城到這裡也要幾個月。」這就是現實,谷仲臣也無奈。

  「難道就沒人可以救他們了?」她抬頭,盈盈淚眼裡閃著祈求。

  「你要我去做?」他舉袖輕拭她滿臉的淚痕。

  「你做得到嗎?」她拉著他的袖子,突然覺得他像神一樣地偉大。

  「並非完全不行。」他淡笑,執起她一小綹秀髮湊近鼻端。「雖然我不是負責賑災的欽差,可身為八府巡按,也是有幾分權力在的。」

  她緊捉著他的手臂,雙眼灼灼地望向他。「請你幫忙。」

  他微勾起唇角,雙手用力將她按向懷中。「記得嗎?我說過,只要是你想要的,不論是什麼事我都會幫你達成。」

  敖寒背脊一顫,身子再次僵如木石。他對她是真心的嗎?她不懂,她已經有丈夫了,雖然夫君早已拋棄她,但她生是谷家人、死是谷家鬼的結果卻不會改變。這樣的她,他為何還想要?

  「為什麼?」

  「我愛你。」他總是這樣不可一世、目中無人。

  「我並不漂亮。」她低歎,否則也不會被夫君拋棄

  「不愛你的美,不愛你的嬌,不愛你的錢……只愛你是你。」他堅定不移的話語一一撞進她心底。

  她的臉又開始發燒,胸口熱烘烘的。〔現在我還不知道該怎麼辦?」

  「沒關係,我給你一天二夜的時間考慮。」他伸手勾起她的下巴,熾熱的一吻印上她的額。「現在我先去最近的一座城鎮要求他們開府庫幫忙,明天就回來,你再給我答案。」

  呆愣地目送他離去,她一手撫著被他吻過的地方,好熱、好燙,好像被他用烙鐵烙了一個痕跡,一個證明他愛她的記號!

  第八章

  多虧谷仲臣手裡那柄尚方寶劍發揮效用,附近各府縣官員為免頂上烏紗帽掉了個莫名其妙,紛紛慷慨解囊大力支持援救災民的活動。米糧、藥材、衣物……如潮水般持續湧入,促使災區的重建工作進行得越行順利。

  敖寒在一座臨時搭起的蓬子裡舉行義診,每看完一個病人,她的眼就下意識尋找那位好心大人的身影。而在這同時,同處一個蓬子裡處理賑濟公事的谷仲臣總會從繁忙的公務中抬頭,對她徐緩一笑。然而,她俏臉抹著兩點紅暈,又繼續看起下一個病人。

  那一天,他雖說想要她一句承諾,但他並沒有強制,以致讓她把吐露實情的日子一延再延。

  答案說不出口是一回事,事實上,她的心卻早早迷失在他織就的情網中,漸漸不可自拔了。

  愛一個人有這麼容易嗎?就好像要遺忘一個人那樣簡單?她的心剔除掉「谷仲臣」,重新填進了「陳任忪」?

  兩條人影在腦海裡晃過,驀地合而為一——她悄臉煞白,重重地倒吸了口涼氣,怎麼「陳任忪」的形象會扣上「谷仲臣」的臉?難道……她將他們搞混了,所以才會對「陳任忪」錯起情悖!

  「幹什麼?又搖頭又點頭的。」工作告一段落,谷仲臣甩手擺頭來到她身側。「是不是我剛才笑得不夠燦爛啊?那重新補過好了。」他彎起唇角,咧出一嘴白牙,那笑有些兒淘氣、有些兒壞、但更多的是討喜。

  敖寒渾身一顫。記憶中小仲臣的臉孔又自動疊了上去,一俊秀、一粗獷,分明兩樣類型,卻無端端合成了一氣。她緊抿著唇,雙手顫抖撫上他的臉。「為什麼……這麼像?明明不一樣的啊!」

  「寒兒!你在說什麼?」谷仲臣捉住她擱在他臉頰上的手。「什麼東西像不像?」

  她水盈的秋眸裡澱積著無數迷惘與詫然。「我……對不起……」

  望著那慘白的愁容,他突然有了不好的預感。「為什麼說對不起?你又想逃開我嗎?」這是第幾次了?在他以為好不容易終於碰觸到她的心時,她又將他狠狠推開,逕自躲回心裡那具龜殼裡!

  早知道她的心思這麼善變,他也不必費如此大的力氣改變外表重新追求她,直接拉她進洞房不是省事多了—

  她搖頭,臉頰又浮現了熟悉的濕意。

  從前她很少哭的,因為被教導女人要守禮;她也鮮少大喜大怒,只因她向來認命又認分。可在認識他之後,她掉的淚水比過去二十八年累積起來還要多更多;她扯直了喉嚨罵人;在官道上與他擁吻……他令她破除了無數她原該恪守不違的戒條,她為他而改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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