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鬼,你給我滾出去!」正如每一次的情況,紫荊幾乎都是讓閻領風給拎著丟出來的。
「閻哥哥,你手受傷了,不方便,讓紫荊餵你嘛!」
「我不必你喂!信不信,我只要用一隻手,就能掐死你。」
「那……好吧!等哪天你另一隻手也受傷了,我再餵你吧!」
「滾!別讓我再見到你!」
儘管閻領風每一回總是毫不留情地把她拎出更漏院,還恐嚇外加三令五申,但是說也真奇,紫荊卻依然天天往他的更漏院跑,一會兒送水果,一會兒送糕餅,舉凡有好吃好喝的,紫荊一定先想到她的閻哥哥。
至於他領不領情,套一句她的口頭禪——關她什麼事?
就這樣,時光荏苒,紫荊已經在閻家住了三年有餘。此時的她,已經十二歲,有著美女的雛形,而那稚氣未脫的小臉上,散發出生命的活力與熱情。
這一日,閻領風剛從嶺南辦完事,回要山莊裡。他前腳才剛踏進院子裡,便隱約聽見黃鶯出谷的歌聲,裊裊縈繞在他的更漏院裡。他狐疑地一路走進去,卻發現他的更漏院竟不似以往的情景,放眼望去,院子裡多了幾株桂花,他沿路走去,都能聞到桂花飄來的香氣。茂密的雜草不見了,空出來的地方,全種上了杜鵑。水塘 的水清澈不已,池裡的錦鯉正快活地在其間悠遊。而屋外那片枯了好多年的芍葯, 此刻都開得又大又美麗。是誰這麼大膽?他不過才離開一年,就擅自把他的更漏院 換了造型?
一定跟那歌聲有關係!他神色一凜,邁步朝那歌聲飛奔過去。
「紅豆生南國,春來發幾枝?願君多採擷,此物最相思……」紫荊一身白色的 衣裳,披著淺藍色小披肩,手裡拿著掃帚,就這樣一邊哼著歌,一邊掃著假山後的 草地。
十二歲的她,最喜歡來此消磨下午的光陰,儘管她的閻哥哥很少回來這裡,他 不是到秦蘇蘇的曉風殘苑去,就是五湖四海忙他的事,不過,她還是很喜歡這裡, 有時拔拔草,有時澆澆花,有時掃掃地,更有時候什麼都不做,就只坐在那片芍葯 花前的石階上,托起腮幫子發傻。
在閻領風走到她身後不遠處時,她還沉浸在唱歌的喜悅裡,絲毫沒有察覺他的 來到。她輕鬆地揮著掃帚,饒富有趣地將地上的落葉掃成了螺旋形,隨著她身形的 搖擺,她那綁在兩邊的藍色流蘇,晃得是飄逸輕盈;她腳下沒穿鞋子,光用她那雙 精緻小巧的腳丫,在草地上轉來飛去的,讓她整個人好似人間精靈。
閻領風有點看傻了!因為,這麼生動、充滿生命力的身影,不該出現在他閻領 風的更漏院裡。尤其是那一雙小腳丫,不知怎地,他竟然想起當年小豆芽用腳丫替 他治病的情景……
「此物最相思——啊,閻哥哥?!」她才高興地轉了一圈,卻發現她那位一年不 見的閻哥哥,竟然就出現在她的眼前。
閻領風不動聲色,照理說,他是該破口大罵的,但是,他竟然沒有,只是錯愕 地望著她,胸口暖暖的,卻怎麼都說不出口。
「閻哥哥,你終於回來了!小豆芽好想你呀!」紫荊倏地扔下掃帚,撩起裙 擺,就這麼撲進他的懷裡。
閻領風還是一動也不動,他沒想到在這偌大的山莊裡,還有人如此真誠歡迎他 歸來,尤其是這個常讓他罵得狗血淋頭的小鬼頭。
「是你把我的更漏院搞成這樣的?」他終於開了口。
「對、對不起!閻哥哥。」紫荊這一聽,以為他又要發火了,趕緊退後幾步,滿臉歉疚地接著說:「因為……你不在,我成天沒事做,就……」
「成天沒事做?你有被虐待狂啊!我不在,你還閒得發慌?看你把我這地方搞成什麼樣子了。」他的語氣不似以往的暴躁,反倒有種無可奈何的感覺。
「還不只這些,」她倒是不打自招了。
「什麼?!」閻領風一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大事不妙。他隨著她進了其中一間廂房,那本是個雜物間,早已結了滿室的蜘蛛網,她還能幹嘛?
「我覺得這房間太髒了,比狗窩還髒,所以,我就花了足足一個月的時間來整理它。沒想到那裡面有好多的詩畫喔!只不過有的長了蟲,有的發了霉,可是,我已經把它們整理好,全掛了起來。」紫荊得意地將門一推,裡頭窗明几淨,煥然一新的呈現在閻領風眼前。
「你?!可惡!你這丫頭,竟然敢碰我的東西!」不知怎地,閻領風一看見牆上的字畫,臉色立刻一白,瘋了似地開始扯下那些字畫,撕碎一地。
「啊!閻哥哥,不要撕啊!那不是你寫的東西嗎?還有雲姊姊的呀!」紫荊急忙攔阻他,卻使不上力。
「你知不知道你很可恨?你是故意要刺激我、看我笑話是不是?」他一把掐住她的衣領,對她橫眉豎目的叫囂著。
「沒有,我絕對沒有那個意思。閻哥哥,你弄痛我了。」紫荊沮喪地解釋著,原來她的一番好意,卻害他挑起舊傷口。
「幾年前,你為什麼不一刀砍死我?那樣雲娘就不必死了,而我也不用活著來讓你這小鬼來折騰我。」他滿眼的血絲,聲音沙啞地數落她的不是。
「我……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想讓你快樂一點,我又搞砸了嗎?對不起!我笨嘛!難怪你老是不喜歡我。我好抱歉,好抱歉哪!」紫荊第一次在他面前掉淚。或許是她長大了,她更能感受到閻領風對她的排斥與誤解。
「小鬼,你——」閻領風看她聲淚俱下,突然心口一震,氣竟然消了大半。
「我知道,要我滾嘛!我滾,我馬上滾,只要你別再生氣,我立刻消失在你面前。」她用著蓄滿眼淚的雙眼,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後,拂著淚,轉身就走。
「小豆芽!」他第一次這樣喚她,聲音是冷漠中略帶溫柔。「以後別打赤腳,危險——」他不知道自己怎麼會說出這樣的話來。怪怪的。
儘管那句話沒什麼大不了的,但是,卻讓紫荊高興得一整夜睡不著覺。因為那是這幾年來,她的閻哥哥除了「滾」字外,最特別的一句話了。
紫荊看了看自己的小腳丫,得意又開心地想著:多虧這腳丫子!
自從那天起,閻領風對紫荊的態度已經有明顯的轉變了。
談不上對她好,但至少不會再動不動對她大吼大叫,還由著她經常在他的更漏院轉來轉去,也不急著把她趕走了。
「閻哥哥,你很喜歡秦姊姊嗎?」她開始敢跟他聊個幾句。
「她是我朋友。我不對女人動真情的!」他偶爾也會回答個幾句應付她。
「那……你會跟她生孩子嗎?」對這事她已經有概念了,不像以前那麼幼稚。
「小孩子別問這麼多,去去去,去幫我到書房找一本書過來,我要練功。」
「哪一本?」她問著。
「你識字嗎?上頭寫著『形意之道』四個字。」那是一本武功秘笈。
「喔!那一本哪!不必找了,我馬上背給你聽。」紫荊就這麼大剌剌地背著,還一字不漏地背完。
「你……你怎麼辦到的?」閻領風不可置信地看著她。
「不只這本,你書房裡所有的書,我全都背完了,你還要哪一部?」
閻領風這才發現她真的與眾不同。她不僅有過目不忘的本事,還有一顆善良的心。這幾年來,他對她那麼壞,她還把他當成親人般關心他、討好他,絲毫不在乎他粗暴的言行。
這是怎樣的一個孩子呢?他突然升起了想要瞭解她、疼愛她的渴望!
「小豆芽,你想不想學功夫?」他脫口而出。
於是,這整座空谷山莊又騷動了起來。因為,那向來水火不容的一大一小,竟然開始在後山練起武功來。
「莊主,阿東也想學,可不可以?,」此時的阿東又長高了不少,但仍給人滑頭與霸氣的感覺。
「你想學武功?哼!你沒武功已經常常惹事,搞得莊裡雞飛狗跳的,要是再讓你學了功夫,那你就去殺人放火了!」閻領風一眼就看穿了阿東的個性,他不但沒有答應,還把阿東罵得狗血淋頭。
「小豆芽,看在我這麼疼你的份上,你把莊主教你的,也教我一些行不行? 」 阿東恨得咬牙切齒,但臉上仍掛著笑臉,改向紫荊要求。
「不行!閻哥哥說不行就是不行!」她對閻領風的話是言聽計從。
阿東除了悻悻然走開之外,十五歲的他,倒也還玩不出什麼花樣來。
這一日,秦蘇蘇突然差人捎了一封信過來,請閻領風走一趟,說有要事相談。
「唉!哪有女人這麼不識相?領風才剛回來,就這麼迫不及待把他叫去。」閻 林飛燕唉了一聲,擱下手中的碗筷,不悅地說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