霎時,房內寂靜無聲,冰冷的寒氣一寸一寸地旋轉著融進他,化成他與生俱來的冷冽,語出鏗鏘有力——
「不管柳念薏是怎樣的出身,我都不在乎,我只知道一點,她是我的女人。除了我,不許任何人動她,請郡主也牢記這一點,一旦再有雷同那日落水的事件發生,恕我追究到底絕不寬貸。」
語落,無視她的顫慄,元律頭也不回的離開。
只手撐住桌面,葦心憤恨的咬牙。可恨的元律,他怎能如此對她?
她知道元律不會再理她了,他剛才對她的挑情不過是挪瑜的手段,他依然是她熟知的那個元津——冷邪又絕情的元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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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晉,您還要繼續坐視不管嗎?」蘭月樓裡,一名僕婦態度卑恭的探問主子的口風。
「鄺嬤嬤你知道那孩子向來和我不親,我說的話他哪兒會聽?」福晉感慨的哀歎。
「您是大阿哥的額娘,他理所當然會聽您的話。」元律的奶娘鄺嬤嬤身負重任,為了郡主的幸福,自告奮勇當她的說客,並且矢志馬到成功。
「不……」福晉撇開視線,望向飄著細雪的窗外,「我常在想,是否真因血濃於水的緣故,王爺和我不是元律親生的阿瑪額娘,所以自小養成他獨善其身的個性,不輕易對外人表露內在情緒……這麼多年了,那個女娃兒是最親近他的人了。」想起那張細雪似的小臉,紅潤如紅色果子的臉色,福晉唇邊不自主漾著幾絲笑意。
那是個活潑中不失貼心的好女孩,她很喜歡。
聞言,鄺嬤嬤神色驟變,「福晉,您怎能有這樣的想法?難道您想讓咱們敬謹親王府的名譽,就因大阿哥這麼一個不理智的行徑毀了嗎?恕奴才直言,大阿哥是受蠱惑才為柳念薏著迷,您千萬不能跟著一起糊塗啊!」
柳念薏那個女娃兒她見過,卻看不出哪兒特別,一個瘦不拉嘰的女孩,應該沒什麼心機城府,為何連福晉的心也收買了?
「鄺嬤嬤,聽說元律笑容多了,不是嗎?」收回目光,她看著已在王府幫傭三十多年的奶娘,希望她也能多替委屈的元律想想,「如果這樣對元津最好,我們何不樂觀其成?郡主那邊……唉,強摘的瓜不甜啊!」
「福晉是要拒絕郡主這個條件萬中選一的好媳婦?!」鄺嬤嬤讀出話意,難以置信的問道。「您忘了郡主何等嬌貴嗎,她可是太后娘娘的心肝寶貝……」
「我知道、我知道……」福晉忙不迭的安撫她流於偏頗的擁護,「可是我已經虧欠元律那麼多了,當他還在襁褓時,因為我的自私,讓他自小和雙親分離,原本該是屬於他的家庭溫暖讓我狠心剝奪……如今我想贖罪、我想彌補……這一身罪孽,夜夜折磨著我,我真的倦了!」
「福晉,您千萬不能有這種錯誤的想法,大阿哥跟了您才是幸福,您忘了他的父母多麼貧賤嗎,那樣的家庭夫妻倆自己都吃不飽了,怎還養得起一個孩子?若不是福晉將他帶進王府,哪來如今泱泱氣度的元律貝勒?」鄺嬤嬤努力糾正她太婦人之仁的懦弱想法,不容她一個念頭就壞了自己的報恩計劃。
兩年前,她那成日泡在酒樓飯館的不成材兒子,因為口出不遜得罪了兵部大人而被私囚起來毒打,她求助王爺,朝野間素有耿直美譽的王爺不想沾腥、不願出面搭救,甚至認為他是罪有應得,該受點責罰才能體認過錯……別無他法,她只能試著向當時心怡大阿哥已久而常常造訪王府的郡主求救,二話不說,郡主立刻上慈寧宮報告太后,太后聽到她的撒嬌,翌日派人要回了她不成材的兒子。
這個恩惠她謹記於心、沒齒難忘,兩年來一直持著這樣的想法:只要郡主需要,哪怕要她這條老命亦在所不惜。今天感激郡主如此看得起她,派她來當說客,無論如何她都會想辦法撮合她與大阿哥。
「鄺嬤嬤,難道我們還要一錯再錯嗎?」
「不,錯的人是福晉!」鄺嬤嬤斬釘截鐵的說,「唯有郡主和大阿哥成親,大阿哥的血統出身方可獲得永遠的保障。郡主那麼喜愛大阿哥,就算哪天東窗事發,她亦會拼全命保護大阿哥的。」
她不敢想像事情被揭穿之時,因為欺瞞大罪,她與福晉會受到怎樣的懲處,為了嚴防,事到如今只能繼續瞞騙下去了,大阿哥的身世將成為永遠的秘密。
「匡卿!」
瓷碗落地的聲音震驚了廳內的兩人。門外,念薏愣在當下。
「誰在外面?」鄺嬤嬤戒慎的站起身,靠近掩起的廳門。
「鄺嬤嬤,快出去看看,這事兒不能讓第三者知道,元律的身世一傳出去就糟了!」
因為這陣驚呼,念薏腦子重新運作,催促雙腳開始快跑,不知怎地,她知道自己絕對不能被發現……
「那是誰,給找站住!」鄺嬤嬤在身後追著,不住的喊著。
念薏發誓,她絕對無意竊聽她們的談話,但夜太岑寂,岑寂到令那些話語聽起來特別清晰,飄進她的耳中。
今晚,她特地請廚子燉了舒活氣血的雞湯送來蘭月樓給福晉補身,她沒有預料會聽到這個天大的秘密,真的,如果可以,她不要知道人性竟是如此的自私醜陋。
原來元律不是王爺和福晉的親生孩子,他是福晉當年自外頭交換買來的男孩。那一年產下女嬰的福晉,擔心自己因此不再受寵。地位不保,王爺可能自此將注意力轉向側福晉,於是與奶娘合謀做下這件愧對良心的劣事。
怎麼能?福晉怎麼能放心將自己懷胎十月的女兒交給別人養育,扔下一大筆錢就確定她能幸福了嗎?在沒有親生父母的愛與關懷下長大的孩子,得到的幸福都很虛幻,一如元律……
她總算明白為何元律總是一個人了,血緣本就不親,莫怪他對這個家一點特殊的感情也沒有……
突然,她覺得元律好可憐、好寂寞……他和自己個一樣,她是在爹娘不捨的眼神下離家的,她記得爹娘長的樣子,而他……一定一點記憶也沒有吧?
心疼著元律,念薏一邊揮淚,不自覺腳步放慢了許多,就這樣落入鄺嬤嬤手中——
第九章
「你聽到我和福晉的談話了?」向膳房要了一桌好菜,說是有意賄賂或是真心款待都無妨,無論得動之以情或是曉之以理,鄺嬤嬤都有了心理準備。
「我不會說出去的……」念薏驚惶的說,眼淚霍地進流出來。
見著她垂掛在眼角的眼淚,鄺嬤嬤突然惡毒地笑了起來。看來流有骯髒血液、低下出身的「元律貝勒」真的不簡單,居然誘引了這一顆顆少女芳心為他癡狂,也不知道他那窮酸的父母是怎麼生的,竟生得他的氣質如此不凡,高傲尊貴得教人瞧不出一絲破綻。
「你當然不會說出去。」收起倉皇不定的心,她很有
把握的說。「一旦你說出去,元律將不再是王府的大阿哥,也許還會吃上罪懲……你捨不得他挨酷刑吧?大阿哥從小養尊處優,生活環境多麼奢侈優渥,若要回歸平淡貧困的日子,你認為他受得了嗎?」
為了摯愛的男人,女人會如此犧牲,她幾乎能夠知道……逮住這丫頭狂戀大阿哥的弱點,她知道不管自己提出任何條件,柳念薏都會答應的。
「我真的不會說出去!我會守口如瓶,誰也不會說,請你相信我……」念薏連番作著保證,戰戰兢兢的態度十分明白此事非同小可。
鄺嬤嬤說的沒錯,元律的自負和自傲,她是知道的,倘若事實爆發出來,天之驕子的他肯定無法接受這般的打擊,他一定受不住如此的轉折際遇,自雲端重重摔下的傷害任誰都不願嘗……
「我相信你,不過光是守口如瓶還不夠,我要你答應我,永遠離開大阿哥。」
「我不要!」念意首覺地抗拒,防衛地睨著她。
捺住脾性,「為了大阿哥好,你必須這麼做,或者你真的忝不知恥的認為大阿哥看上你了?」鄺嬤嬤虛假的掩嘴嗤笑,「怎麼可能,大阿哥一定是圖新鮮罷了,畢竟大家閨秀、名門千金見多了,偶爾來個小家碧玉點綴也不錯,不過他可是王府未來的主子,妻子人選當然得謹慎選擇,像你這樣粗鄙的女孩是進不了王府大門的。大阿哥只有和郡主聯姻,地位權勢方能如虎添翼,大阿哥福晉的人選,得像郡主那樣尊榮的身份,才有幫夫的能力。」
她不住強調郡主高貴的出身與自己形成強烈的對比,就算眼前是炊金籐玉,念薏也食不知味了。
「為什麼我一定得離開?余什麼我不能繼續留在元律身邊?」她無法丟開元律,只要想到往後的日子將沒有他,她的心就痛得好難受,她不要這種感覺。
「大阿哥都有葦心郡主了,還要你做啥?而且聽說你不是為了一塊撈什子玉珮來的嗎,兩個月時間早過了,明幾個我就提醒大阿哥一聲,要他將玉珮給你,讓你帶回去交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