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再說回來,令衛天藍覺得想不透的是,這個忘恩負義的於超既然連養父母都不肯放過,又怎麼肯輕易放過他們的親生女兒?
衛天藍相信自己識人的本領並不差,依他的觀察,於星戀心事重重,雖然想殺他,卻遲遲下不了手。
他堅信她絕對不會是天生的壞胚子,於是,他積極著手調查事情真相。而終於在兩天前,從數個線民的口中,他拼湊出最接近故事真相的事實——包括於超如何利用善良單純的於星戀來除掉可能會破壞計劃的自己,又如何覬覦她那筆二十五歲生日後才可動用的可觀財產……等。
他恍然明白,原來於星戀才是最可憐、最無辜的受害者;不但完全被謊言蒙在鼓裡,還呆呆地幫仇人做著不該做的事!
幾年來,「壞人」的嘴臉衛天藍已看得不少,但於超的狡詐陰險、毫無人性,卻令他打從心底生出一股一股憤怒!
尤其,他自己正是一個從小無依無靠、無父無母的孤兒,而就因為他曾經什麼都沒有,因此更無法忍受一個幸運的孤兒,非但不知感恩圖報,反而做出這種逆天而行的事!
至於於星戀……衛天藍回頭望了熟睡中的她一眼,冷硬的臉部線條霎時轉為柔和,他輕輕地歎了口氣。
他自己是本來就沒有,所以也沒有太多失去的痛苦,只有遺憾;而於星戀曾經擁有過父母最細心的呵護,更無法忘卻原本該屬於她的美好!
他可以完全明瞭她心中的苦楚,完全體諒她想為父母報仇的心情,他甚至於壓根不怪她。相反的,他同情她、憐惜她、心疼她,更……忍不住想要親自保護她!
只是,他該如何讓她曉得被世上唯一親人背叛的事實真相而將傷害減低到最輕?又該如何盡快解除她想殺他卻又無從下手的彷徨壓力?
如今,於星戀的難題也成了他的難題。
抬頭望向窗外黑絨似的夜空,一向在戲謔中冷靜處理完所有棘手問題的衛天藍,也不禁陷入迷惘。
微啟星眸,她下意識地拉緊被子,而後,於星戀再度眨了眨眼。
這些年來她獨眠慣了,再加上一向淺眠,所以室內一丁點的異常都很容易將她自睡夢中擾醒。可是,她又說不出是哪裡怪?
不過,今晚已經算很不錯了,從自己還算清楚的思緒和平靜的心情判斷,她知道自己至少安穩地睡了幾個鐘頭。
翻過身換個舒服的姿勢打算繼續再睡,而眼前掠過的影子卻教於星戀乍然睜大水眸。
是他?他在這裡幹麼?
她迅速地瞄了眼床頭櫃的鬧鐘。
都凌晨四點多了,這麼晚了,他怎麼還不睡呢?
於星戀悄悄起身,躡起纖細的足尖走至他身後,一望之下,她驚訝的櫻唇是張得更開了!
他居然……居然就這麼正正地坐在地毯上睡著了?
沒見過人打瞌睡竟然還能維持這種端正的姿勢一動也不動的!這樣長時間下來,不累嗎?
「衛天藍,」她彎腰伸手輕拍他的肩。「你怎麼睡在這兒?到床上去睡比較舒服吧?」
「天藍……」
正欲再次伸手拍他,原本交疊在他胸前的長臂陡然往後一伸,一個俐落的出手,於星戀的尖叫尚梗在喉頭,整個人已凌空翻轉、失足跌人他散發著淡淡香皂味的懷中。
「你這是幹麼?」她神魂未定地質問他。
小巧鼻尖近距離地貼著他結實的胸肌,她心跳加速如擂鼓,全身僵直得不知所以。
「沒事。」
大部分的時間都置身在危險之中,讓衛天藍不得不被訓練出比常人更加敏銳、更加矯健數十倍的身手。
為了讓自己活得好好的,他的自我防禦功夫自然疏忽不得。
好在方纔他探出右手之後,很快就發現動他的人是於星戀,並且迅速收手,否則,她被他抓住那隻手臂,現下就算沒斷也至少脫臼了。
他的男性氣息總是教她沒來由地緊張不已。
「沒事?可是你明明……」
「怎麼樣?」
驚嚇過度的她早忘了什麼演不演戲,問題如連珠炮似地發射出去。
「可是你明明就很詭異……先是自己有床不睡、偏偏要坐在這兒這麼辛苦地打瞌睡;然後,在我叫你起床的時候,你又莫名其妙地……」
「這會兒你不是還好好的嗎?」
因為同病相憐,衛天藍更能體會那種心底有傷、卻不一定願意讓人窺探的辛苦,所以他選擇迴避,不讓她知道他聽見她惡夢中痛苦的呼喊。
她不安地動動身體。「我是毫髮無傷沒錯,但你還沒解釋清楚三更半夜的,你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而剛才你又為什麼……」
他顧左右而盲他。「如果我說因為我冷,所以想抱個會發熱的東西取暖,你相信嗎?」
「你……你別胡說!」她別開臉,嫣紅的粉頰訴說著她的氣惱。
瞧著於星戀那雙照照發亮的杏眸,在眸光盈盈流轉之間,散發出一種令人無法忽視的嫵媚嬌妍。
源自於體內一股無法控制的情動,衛天藍輕輕轉回她別開的臉,將她向胸前帶得更緊一些,緊抿的薄唇斜斜揚起,以湛黑澄澈的雙目定定地鎖住她的視線。
「星戀,為什麼不敢看我?」
此時,衛天藍突然有一股想探測她對他是否如他對她般感興趣的衝動。
對於眼前這帶著強大壓迫感的胸膛,以及那雙對她無疑有著強烈吸引力的神秘眸光,於星戀拚了命地抗拒。
她不要自己在這麼難堪的情境下淪陷真心!而一旦陷落,她又該如何向爸媽、向大哥交代?
沉重的罪惡感促使於星戀更激烈地扭動身子,她試圖使力要一根一根扳開他緊箍住她腰身的手指,心焦得幾乎要哭出來了。
「衛天藍,你別這樣,『男女授受不親』這句話你沒聽過嗎?」
「當初你要跟我回來之前,怎麼沒考慮過會有這麼一天?」
「你……」她好憤怒,賭氣地道:「沒見過這麼小人的醫師,虧我還把你當好人看!況且,當日是你自己說要帶我回來的。」
「你確定嗎?」他以炯炯的目光逼視她。「你確定你不是自投羅網?」
「你——」她柳眉倒豎。「神經病!」
將她的單純反應與孩子心性看在眼裡,他非但沒有任何不快,反而忍俊不住地笑出聲音。
聞聲,於星戀怔愣了會兒,狼狽地望向他唇邊的笑意,她的情緒反應霎時更加劇烈。
她橫瞪他一眼,又急又氣地說:「衛天藍,你笑什麼笑?算我怕了你行不行?如果你的良心還沒被狗吃掉,就請你趕快放開我!」
衛天藍突然發現:原來逗人也會逗上癮?他撇撇嘴,存心要惹她生氣。
「原來那個總是嬌柔退怯、內向害羞的星戀,也會發這麼大的脾氣?」
他的欲擒故縱激得她老羞成怒,索性握拳用力捶他。「碰上你這種無賴,就算再沒個性的人都會發火!」
孰料,衛天藍仍是一臉戲謔。
「我就喜歡看你發火」天曉得他有多心疼她老是將自己的所有情緒壓抑在平靜的表象下。
「呃……」她頓時語塞。
他真的確定自己在說什麼嗎?
「這才是真正的你。」他篤定地道。
「我完全聽不懂你在胡說八道些什麼!」
她試圖用惡劣的口氣壯大自己的氣勢,然而微弱的語氣裡,卻不可救藥地帶著抖音。
「你心裡有數。」
「隨你怎麼說。」
「能不能告訴我,你究竟在恐懼些什麼?」他冀望她能主動與他分享。「生活中,真的有那麼多事情使你害怕嗎?」
衛天藍眼中若有似無的深情讓於星戀有著一瞬間的怔忡,但理智卻及時提醒她保護自己。
「你明知道我的情形,除了名字之外,現在的我根本記不起關於自己過去的一切;我的腦袋一片空白,我的生活一無所有,換作是你,你能不惶恐、不茫然、不害怕嗎?」
雖然她說得振振有辭,但他那兩道恍若能輕易讀透人心的眸光仍令於星戀想要不顧一切地逃跑。
即使表面的理由說得再如何冠冕堂皇,但天曉得,她此時有多想直接告訴他:正因為面對的是你,所以我才害怕呀!
「若真是如此,那反而好辦。」他穩穩地說道。
「本來就是如此,你又何必懷疑?」
衛天藍無視她眼底閃現的惱怒退卻,輕柔地以指梳過她柔亮的髮絲,低沉的嗓音蘊涵著道不盡的感性溫柔。
「那麼,相信我,只要有我在,你毋須惶恐、更不必害怕,你放心,我會保護你的。」
他說這話是什麼意思?
是承諾,還是安慰?而對她——一個萍水相逢的女孩,有必要用這麼多的心嗎?
電光石火之間,恍若一記響雷劈進她腦中,於星戀突然意識到兩人之間臉孔的距離相差不過寸許,而她渾身像是要燒起來似的,好燙、好燙……
這是他們第一次在這種詭譎的氣氛下如此靠近。
上一次的近距離接觸是在一個多星期前;當時她一心一意只想到報仇,竟糊塗可笑到連色誘法都用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