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
於星戀聞言,手中的筷子又差點滑落桌面,愣了好幾秒之後,她才用力地猛點頭。「是啊是啊,我準備了葡萄酒,被剛才的事情一鬧,都差點忘記了。」
「既然買了就打開來喝啊!」衛天藍夾了一口紅燒黃魚,眼也沒抬,漫不經心地問道。
「喔,是呀是呀!」她慢半拍地應聲,側過身,雙手握住葡萄酒瓶身……只有她心裡明白,她的雙手顫抖得幾乎握不住。
轉回身子,於星戀無法讓逸出喉頭的聲音平靜。
「你……衛醫師,你確定要喝嗎?」
「美酒配佳餚,為什麼不喝?」他閒閒地反問。
「可是……」
老天!她究竟在遲疑些什麼?大哥給的藥都摻在酒裡了,只要衛天藍喝下酒,僅僅數滴,他就鐵定斃命,而她在這緊要關頭,居然猶豫又猶豫?
「可是什麼?」他抬頭將目光正對著她。
「沒事、沒事!」
連續說了好幾聲沒事,於星戀不敢再多看他一眼,慌忙拿起早已準備好的酒杯,將紫紅色的玉液注入水晶高腳杯中,遞給衛天藍。
「星戀……」他忽然喚她,好聽的男中音是輕柔而帶著憐惜的。
「什麼事?」
她握住杯腳的指節已然泛白,胸口的心跳聲怦然地撞擊著,教她幾乎聽不清楚自己說話的聲音。
「屋裡的冷氣不夠強嗎?」
於星戀抬起手一摸,才驟然發現自己額際已是冷汗頻頻。「剛才廚房很熱……」
他點點頭。「嗯,這幾天身體還好嗎?頭還痛嗎?
對於過去,有沒有想起什麼?找工作的事有頭緒了沒有?「
十分難得的,他一口氣說了這麼多話。
他不該在這當口關心她的……於星戀聞言,心跳得是更狂躁了,她的雙唇發乾,連喉嚨都是乾啞的。
「我……還好……一切都還好……」
「你很怕我嗎,星戀?」
右肘撐在桌面,他倏地湊近她無瑕的臉蛋,天外飛來一筆地,乍然丟出一個足以令於星戀大腦轟然一片空白的問句。
「我?衛醫師……」瞠視著那張在她眼前不住放大的俊容,於星戀一顆心簡直要跳出喉頭。「我有嗎?我會嗎?」
他溫雅中帶著些許冷峻的容顏頓時笑開,性感的薄唇瞬間勾勒成完美的圓弧狀。
「叫我什麼都行,就是別再喊我衛醫師。」
「為什麼?」她直覺地往後仰,不解地問道。
「不為什麼。」
簡單地回答之後,他挺直腰桿,撤回了那張對她而言深具威脅性的臉,繼續低頭吃飯。
於星戀見狀,才剛想舒口氣,未料,衛天藍卻已經執起右手邊的酒杯,挺直的鼻樑緩緩湊近杯沿深吸一口氣。
「好醇的葡萄酒,什麼年分的?」
這個動作令於星戀的心跳霎時停頓,大腦完全空白——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這樣?她四肢僵直地無法動彈,只能屏息目視衛天藍的一舉一動。
雖然問題沒有得到答案,但衛天藍並沒有繼續追問。只是用詭異的眼神深深地望了她一眼,好像想要試圖看穿她的靈魂……
終於,酒杯被舉起輕觸他的唇沿,只要他的手腕微微抬起,杯內的紅色液體馬上就能滑入食道,送進血液,並且在數分鐘奪去他寶貴的性命。
於星戀知道自己應該要如釋重負的,但……
「匡啷!」
小手突兀地一揮,晶亮而高雅的高腳杯馬上跌落磁磚,在一攤紫紅中化為不堪人目的碎片。
正對著他詢問的目光,於星戀粉藕似的手臂只能僵在半空中,泛白的菱唇輕顫著。方纔的舉動完全出於一股無法克制的本能反應,若他待會兒問起,教她怎麼為自己的行為作解釋?
事實上,連她自己也無法對自己作解釋呀!
「我……衛醫師……」她緊張得語無倫次、不知所云。
「我說過別再喊我衛醫師的。」
怎麼搞的?為什麼他的唇角微揚,臉色一點都沒有改變,彷彿對剛才的事他一點兒都不在意似的?
「天藍……我……」她起身走至他身邊,蹲下身,欲伸手撿起玻璃碎片。「我是不小心的……我不是故意的…」
冰涼的柔荑驟然被一雙溫熱的巨掌包圍住,於星戀抬起頭,還來不及再說些什麼,整顆傍徨無措的心已然跌人兩泓深不可測的幽藍湖水中。
「別用手,小心受傷了!」
「酒杯……」
他臉上依然帶著淡笑,若有深意卻又似無心地道:「逝去的已不可能挽回,酒杯碎了,大不了再換只新的,至於這些碎片……別說用手撿可能會讓自己受傷了,就算你一片一片把它再粘起來,也不能用了,不是嗎?」
這番話是什麼意思?
他微一使力拉起她來,不待她有足夠的時間細思考已將她按回原座,自己則起身走到廚房拿了掃帚拖把,三兩下便將東西收拾乾淨。
「吃飯吧!」他像沒事人似地重新坐回餐桌。
「剛才……」作賊心虛的於星戀完全不敢相信,他對於剛才她怪異至極的舉措居然隻字不提。
是根本不在意,還是他真有這麼遲鈍,一點也沒感受到一絲不尋常?
不可能吧?她從心底反對這個假設。他是一個如此精明能幹的男人,怎麼可能對於那件事一無所覺?
而衛天藍卻不看她,只是重新捧起碗筷,再重複一次:「既然不想喝酒,那就吃飯吧!」
凝睇著他低頭專心喝湯吃飯的模樣,於星戀忐忑的心暫時獲得平息。
對於他無心、也許是刻意的縱容,老實說,於星戀是既心存感激又深感不安的。
只是,錯過了這次機會,待明日太陽升起,她又該如何對心急如焚的大哥交代?
想著想著,於星戀胃口全無。
龐大的壓力沉甸甸地壓在她的胸口,這餐飯吃下來,她和他都沒再開口,任憑空氣中擺盪著一股詭譎的氛圍,而誰都無意打破;但那一觸即發的不安,卻恍如隱隱訴說著些什麼……
第七章
是夜,於星戀又作惡夢了!
那壓抑的低吼聲喃喃不清地控訴著……她時而憤怒、時而哭泣,但更多的時候,她害怕地將身體縮得像一團蝦米——聞聲而來的衛天藍迅速闖入房內。
他沒有叫醒看來驚惶得令人心痛的於星戀,黑眸緊鎖住她蒼白的小臉,輕輕地坐在床沿,溫柔地將她蜷縮的身體抱至胸前,以強健的雙臂緊摟住她不安的身軀,試圖將自身的力量透過血液傳遞給她。
除了心疼之外,這一個擁抱還包含著太多的保護慾望。
他的下巴親暱地抵住她光滑的額際,右手輕撫著她柔亮豐潤的長髮。片刻,等到她的呼吸聲再度回復平穩後,他仍然捨不得放開懷中這副充滿女人香的柔軟軀體。
修長的手指輕輕劃過她靈秀的眉眼、細而挺的鼻尖,最後,來到她誘人的櫻唇,來回梭巡著。
他定定地凝視著她熟睡的容顏,不禁低歎一聲。
這樣一個清純如處子、嬌嫩如百合的女孩,他怎麼捨得放她沉淪在恨悔中,載浮載沉,卻無能掙脫?
更何況,她是如此無辜?
良久,衛天藍終於放開於星戀,將她的頭放回枕上,但他並未離開、也不打算離開。
因為擔心她再次被困在惡夢之中,衛天藍索性將筆記型電腦帶到於星戀的房裡,獨自坐在房裡的一角工作。
凝視著電腦螢幕上那張與於星戀氣質相差了十萬八千里的臉,衛天藍的心情無比沉重。
這個眉毛稀疏、倒三角眼的男人——於超,正是毒品進口通路的關鍵人物。
小小的光碟中,儲存著關於這個男人所有的資料,更包括他罪大惡極的逆天之行。
於超,三十五歲,昔日青焰幫大老於天雷之養子。
此人性情陰險、殘暴、多疑、善妒。五年前為了奪取青焰幫的實權,他甚至不惜串謀外人暗殺養父於天雷,繼而唆使同謀除去養母邵玲,永絕後患。
雖然如此,五年來,他卻為著不知名的原因,而並未正式掛名於青焰幫大老名單中。而於超是是令青焰幫沉淪為毒品販賣及軍火交易轉運站的幕後黑手。
除此之外,於超尚有一個非親生妹妹——於星戀,二十四歲,自父母去世之後,便長居國外……
這片光碟中的資料正是大哥透過黃蕊交給他的。
當衛天藍仔細讀過裡頭的資料後,他內心十分訝異!
曾經,在得知於星戀和於超的關係後,衛天藍也曾猜測過她有可能是被於超派來臥底、調查他底細的。
然而待他深人細思,再看看螢幕右下角那張於星戀十七歲時的照片後,他無法不推翻這個事後被他認為極度荒謬的假設。
她天真無邪、微笑燦爛、神采飛揚……沒有人會相信這樣一個小茉莉般的清純女孩會是一個美麗的小魔鬼。
再說,於星戀如果知道她的大哥便是謀殺她父母的人,她怎麼可能還願意回來台灣,甚至還心甘情願地幫著殺父仇人為非作歹?這太不合理了。